二老太太從來沒想過會有這樣一天,一個十二歲的孫女來到她床前說要幫她治喪。不為別的只怕她死了之後後事被草草操辦,臉面上不好看。二房在她手裡這麼多年,到了這個地步?不可能,她也不相信。婉寧的模樣卻又不像亂說。或者是想要激她好好吃藥,才有這番話?她活了這樣一把歲數,誰還能騙得了她。這些日子她好話、壞話都已經聽盡,她累了,只想好好歇著。二老太太抬眼看向身邊的桂媽媽。桂媽媽忙低下頭來,「老太太您別在意,七小姐年紀小,還不懂事。」二老太太搖搖頭,不管怎麼樣,是該安排她的後事,這家裡上上下下誰都不願意提起這檔子事,只因為這兩年家中喪事實在太多了。她本想求助於族裡,正盤算著交給誰才好,三房是六太太掌家,只要她開口,六太太一定會過來,她也不太能看慣三房的作風,現在既然婉寧過來,她想知道,交給一個十二歲大的孩子會怎麼樣。「讓……婉寧……去辦吧!選幾個……人幫襯著……」聽得老太太這話,桂媽媽眼睛不由地紅了。姚宜州看向婉寧,婉寧若是想要這樣激得母親去吃藥,顯然是無用了。可是婉寧卻好像並沒有失望,而是順理成章地答應下來,彷彿她真的是要治喪才來的二房。姚宜州忽然覺得他摸不透婉寧的心思。從二老太太屋子裡出來,童媽媽忍不住詢問,「小姐,您這是要做什麼啊?真的要給二老太太辦喪事?」婉寧毫不猶豫,「是辦喪事。」是辦喪事。旁邊的秦伍也疑惑地皺起眉頭。婉寧轉過身,「勞煩秦先生還照常開方子給二祖母治病。」「婉寧,」姚宜州不明白,「你這到底是要做什麼?」「大伯要相信我,」婉寧抬起頭,「我看家裡的紅燈籠舊了該還新的,大伯都沒安排人替換,大伯已經準備操辦二祖母的身後事,既然如此,為何不交給我。」姚宜州不禁怔愣,婉寧好像看透了他的心事。「大伯將家裡的事教給我安排,二祖母的病就會有轉機。」婉寧那雙清澈的眼睛,含著篤定的神情。讓他不得不信。既然母親的病會有轉機,為什麼又要治喪,這怎麼能解釋得通,他的心裡亂成一團,如今能依靠的也只是婉寧這句話。他從心底裡找不出反駁婉寧的理由。只能孤注一擲。妻兒遇到水匪那天晚上,他沒能在她們身邊,他不能想像出她們有多麼的害怕,多少次夢中他都會回到那條船上,一手拉起妻子一手抱起兒子,他們一家人同生共死……無論他多麼努力,睜開眼睛終究是場空,伸出手摸索著身邊,空蕩蕩的,一片冰冷。那些事他還沒能遺忘,現在輪到了母親……母親就在他身邊,他想盡辦法,能不能救母親一命?姚宜州仰起頭來看向天空,讓淚水倒流回嗓子裡,然後吞進肚子。望上天垂簾。可憐可憐他含辛茹苦的老母。……姚婉如哭得傷心,眼淚一串串地掉下來,「母親,你可千萬不能有事啊。」壽氏靠在軟榻上慢慢地順著氣,正要打發人去聽聽二房的消息。就聽到門口有丫鬟喊了聲,「六老爺。」姚宜春一陣風似的進了屋。濃濃的酒氣撲面而來。壽氏剛剛舒展的眉頭又皺起來,「老爺去哪裡了?」老爺好喝酒,因此時常被老太爺教訓,前一刻口口聲聲要改,後一刻聞到酒香就什麼都忘了。姚宜春臉上本是一片喜氣,見到滿臉淚痕的姚婉如,「這又是怎麼了?」不等壽氏說話,姚婉如急著道:「父親,婉寧讓二房的大伯接走了,要去二房照應二祖母。」去二房?二房怎麼想起來接婉寧?「反了她了,」姚宜春揚起聲音,「找幾個人將她接回來,三哥來信說得清清楚楚讓你管教婉寧,你怎麼任著她胡來?」壽氏埋怨地看了姚宜春一眼,「老爺以為妾身沒想到?只是大哥說,沒有婉寧二老太太的病就不能好轉,老太爺都無話可說。」只要想起這件事,壽氏胸口就隱隱作痛。「三哥怎麼生出這樣一個女兒,」姚宜春紅漲的臉看起來虎虎生威,「等我抽出時間寫封信給三哥,將這丫頭趕去家庵,讓她一輩子青燈古佛日日為姚家跪拜求福。」姚婉如張開了嘴,雖然一雙眼睛仍舊濡濕,卻已經飽含歡喜,差點忍不住拍手。對就是要讓婉寧做尼姑,讓她做一輩子的尼姑。沒料到老爺底氣那麼足,壽氏讓人攙扶著站起身來,親手端了茶給姚宜春,「老爺快想想法子,可不能讓七丫頭這樣在裡面攪和。」姚宜春冷笑一聲,「她也鬧不出大天來,現在你就跟著我一起去二房,若是二老太太沒有好轉,你就將婉寧帶回來,就說三哥有話在先,不能讓婉寧在外過夜,大哥這邊我來頂著,我就不信了,在姚氏一族裡,我還沒有說話的份。」大哥整天閉門不出,他卻已經今非昔比,在泰興呼風喚雨不說,將來就要在朝中有了靠山,攀上了崔家,三哥都要對他另眼相看。姚宜春越想嘴邊的笑容越重。壽氏看著不以為然的姚宜春,不知怎麼的,老爺彷彿比往日高大了許多,這樣想著,她胸口的大石彷彿也挪開了,喘息終於通暢起來。「六老爺,六太太。」在外守著的段媽媽快步進門來。見到段媽媽有些慌張的神情,壽氏的心不禁一陣狂跳,「怎麼了?」段媽媽忙道:「聽說二房的老太太不行了,二房要籌備治喪呢。」二老太太不行了。壽氏頓時挺直了腰。治喪,她的機會來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壽氏忍不住要笑出聲,整個姚氏族裡誰還能接辦這個差事。婉寧去了二房又怎麼樣?二老太太不行了,還是要她出面。壽氏感覺她就像扔在熱水裡的茶葉,整個人伸展著,說不出的舒坦。「有沒有稟告老太爺和老太太?」壽氏轉頭詢問。段媽媽吞嚥了一口,硬著頭皮將後面的話說完,「奴婢也是聽老太太那邊傳過來的消息,二房要治喪……二老太太親自吩咐要……要七小姐一手操辦。」屋子裡忽然安靜下來。壽氏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彷彿連呼吸都停滯了,姚婉如臉上還掛著一抹驚喜,姚宜春瞪著血紅的眼睛。段媽媽恨不得立即縮到地底下去。「讓誰治喪?」壽氏幾乎咬著牙問。段媽媽不敢回話,空張著嘴,半晌才道:「七……七小姐……」壽氏轉身將桌子上的茶碗拿起來「啪」地扔在地上摔了個粉碎,「將來等她再落到我手裡,不要怪我心狠手辣。」「走,去老太太那裡。」她現在是一刻也不能等了,否則她的打算真的完全會落空。壽氏帶著人去了老太太房裡,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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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老太太急著道:「老太太,這時候了您可不能不管啊,讓婉寧這樣攪合下去可如何得了。」現在比她更著急的應該是老太爺和老太太。二老太太已經不好了,這時候不下手要等到何時。老太太抬起頭看了眼壽氏,「打聽來的消息做不得準,你先去二房看看二太太,再讓人捎信回來。」這些事還是弄清楚為好。……姚宜州眼看著婉寧吩咐下人準備辦喪事的一應物件。他心裡沉甸甸的,鼻端彷彿聞到了香燭的味道,濃濃的衝進他心裡。「大老爺,陳家三爺帶著表兄過來了,要給老太太請安。」姚家和陳家有幾分交情,陳家的老三是個好孩子,姚宜州點點頭,吩咐下人,「準備茶點……」下人忙道:「七小姐說這兩天會有客人上門,都讓小廚房準備好了。」連這些都備好了。姚宜州點點頭,自從母親病了,家裡已經好久沒有人主事,他只是吩咐幾個母親身邊的管事媽媽,隨便應付,哪裡會提前準備妥當。姚宜州伸手整理一下衣袍,抬腳去堂屋裡。陳季然有些坐立難安,他實在應該早幾日來探望。「既然之前沒來,現在就安心等著,白燈籠沒掛出來,人現在應該沒事。」崔奕廷抬起頭,看向周圍,堂屋佈置的很簡單,中間一副山水,兩邊是治家的對聯,長案上擺著小塊壽山石,兩隻前朝古瓶,看起來就是很普通的人家,不像三房那樣富麗堂皇。姚家二房從前是泰興的糧長,姚家因此成了泰興人人知曉的大戶,姚家宗長的位置就落在二房,他之前不太熟悉姚家二房,到了泰興聽到的消息,姚宜州雖然守舊是個正直敦厚的人。不過等到二房長輩過世,姚宜州壓不住三房的勢頭,姚家宗長之位順理成章就落在三房老太爺身上。姚三老太爺沒有教好自己的幾個兒女,馬上就又要去禍害姚氏族中的子孫了。**************************************感謝夙沙銘霜打賞的平安符,感謝阿魚1988打賞的平安符,感謝小小眼打賞的平安符,感謝有你無憂同學打賞的平安符,感謝sunflower889打賞的平安符,感謝chlorine打賞的平安符,感謝ddcatzlx打賞的平安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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