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相顧無言。雅美人走了進來,見兩人默默,笑道:「這是怎麼了?」
玉嬪歎了一口氣:「沒什麼。」
她看向聶無雙:「我父親雖不在朝堂了,但是門生甚多,之前讓他打聽的事也有了著落,謠言的源頭並不是從淙江那邊開始的,最早是從京城傳起的。我已讓父親懲戒了幾個傳得最凶的,相信過不久,謠言自然會慢慢平息。」
聶無雙皺了秀眉:「悠悠眾口,想要堵也是堵不了的,但是我不明白,為什麼不是從淙江那邊傳起的?」若是天怒人怨,理應是從淙江那邊開始散播謠言,卻為什麼是從千里之外毫不相干的京城中開始流傳?
懶「這自然是有人故意散播謠言,想讓皇上迫於壓力廢了你。」玉嬪眉宇深皺:「你到底是得罪了誰?居然要這樣置你死地?」
聶無雙似笑非笑地道:「除了他還有誰?三載夫妻,趕盡殺絕。誰能比他更加心狠手辣?」
玉嬪與雅美人一怔。兩人看著表情木然的聶無雙,眼中都露出了深深的同情。聶無雙別過臉去,她不需要同情更不需要憐憫,因為一切才剛剛開始而已……
壟聶無雙扶了夏蘭的手,慢慢向元秀宮中走去。一路烈日當頭,但是她心中卻如冰雪,自己的猜測終歸是猜測,即使知道自己的猜測是對的,但是在心中最深處卻依然有猶豫,猶豫自己是不是猜錯了。可是旁人的印證卻容不得她不信。
夏蘭見她沉默,知她心情不好,只撿清靜僻靜的小路回宮。一行三人走到一處僻靜的花園處,忽然前面花樹後有一襲粉色長裙一角勾在了橫生的樹枝邊,隱約有說話聲傳來。
茗秋看了看,回頭對聶無雙輕聲道:「聶美人,還是繞道吧。」
聶無雙知道在宮中的人一般不輕易招惹是非上身,聽到不該聽到的話,說了不該說的事,掉的可是自己的腦袋。
她點了點頭,轉身想要悄悄離去,忽然一聲極清淡悅耳的聲音傳來:「公主說這些話又是做什麼?」
聶無雙忽然頓住腳步,渾身的血液彷彿凝固,再也動彈不得。
那嬌柔的女聲哭泣道:「你說我是做什麼?我想回家,不想待這裡!你去與父皇說一聲,就說……」
「公主!」悅耳的聲音已經嚴厲與不耐:「公主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我當然知道,我喜歡你!當初我要嫁的就是你啊!」女聲激動起來,樹叢後人影隱約動了動,「撲」地一聲,有人跌倒在地。
「公主自重!」悅耳的聲音已含了冰霜,一字一句直刺人心:「公主若想要丟人,自己去丟吧,微臣告退!」
「清鴻!清鴻!……」樹叢簌簌一動,那當先掠出一個俊雅的人影,而他身後踉蹌跟著一位身著粉色霓裳長裙的美人。
聶無雙站在原地,一眨不眨地看著,而夏蘭與茗秋早就窘得不知所措。
那粉色霓裳美人一把拉住那男子的袖子,哀哀求道:「清鴻你真的對我一點憐惜都沒有麼?……」
顧清鴻俊臉一沉,正要發怒,回過頭來卻看見不遠處一動不動站著的聶無雙。天地之間所有的聲息都彷彿褪去。他怔怔看著她,眼前的宮裝絕美女子與記憶中的那張溫柔的臉交疊。
……
「這位公子,妾身姓聶,閨名無雙,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顧公子,小女子出一百兩買你這副春遊桃花林好麼?」
「清鴻,三日後此時此地,寺外橋畔,不見不散,你可不許不來……」
「清鴻……」
……
「清鴻!——」耳邊有人喚他。顧清鴻猛地回神,卻是七公主齊嫣又羞又恨的淚眼:「她是誰,你幹嘛看得她入了神?!」
聶無雙一動不動,只淡淡看著面前的顧清鴻與那位他稱為「公主」的美人。原來,傳言竟是真的,七公主傾心齊國開國來最年輕有為的相國大人——顧清鴻。
聶無雙慢慢回頭,扶了夏蘭的手,聽見自己的聲音:「走吧,回宮!」
原來她也可以如此冷靜,冷靜得不像是自己。
「等等!」身後傳來他的聲音,聶無雙卻不想停下腳步,剛才那一幕太髒,髒了她的眼。
眼前一晃,一道人影已擋住了她的去路。夏蘭不由急了擋在聶無雙面前:「這位大人,剛才奴婢們就當沒看見,我們家娘娘要回宮了,您請讓開!不然鬧開了大家都不好看!」
顧清鴻面上微微一緊,他的目光越過夏蘭,看著聶無雙:「無雙,我……有話跟你說。」
聶無雙笑了,美眸流轉,似天光下粼粼的波光,嫵媚的令人睜不開眼:「相國大人想要說什麼呢?時至今日,相國大人還有什麼話想要警告無雙的麼?」
她回過頭,看著滿臉通紅的七公主齊嫣,笑得越發柔和:「這位便是七公主吧,果然是國色天香。公主放心,皇上對待宮中的妃子十分溫柔,並不比顧相國差,您實在是不必惶惶不安。」
七公主齊嫣聽她如此一說,知道她已聽到了剛才自己說的話,腳一跺,滿臉羞愧地跑了。
聶無雙看著她踉蹌的身影消失,這才慢慢收回臉上的笑。她揮了揮手,示意夏蘭與茗秋退下。四週一片死寂,正午剛過,天光刺眼,她垂下眼,只覺得眼簾處一片紅光,就像那天的漫天血光,甚至可以追溯到那個寒冷的春夜,地上一團一團濃得化不開的血跡,蔓延在她的腳邊……
她和他又有什麼好說的呢?即使相對而立,又有什麼可以說的呢。
「你……」顧清鴻深吸一口氣:「你一定很恨我。」
聶無雙淡淡一笑,笑容飄忽,如天邊的雲彩,美麗卻難以捉摸。顧清鴻忽然覺得自己詞窮,什麼時候,她收起了滿身的恨,竟然可以這樣淡然地笑,笑得他一地荒涼。
「顧相國如果沒有別的事,本宮告辭了。」聶無雙緩緩朝他施禮。一舉一動,儀態萬方。
「你……」他上前一步,似要捉住她的衣襟,可是她早已翩翩若彩雲一般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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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國大人,好好保重!」她的聲音柔且嫵媚,恍然讓他憶起從前,心中微微一熱,正想說什麼。她下一句卻隨風飄來:「一定要活到親眼看著我聶無雙如何報仇的那一日。」
……
三日後,朝中有人進諫,今年淙江發大水,沿江一帶黎民百姓人心惶惶,有諸多猜忌,何不請德高望重的東林寺住持進京宣講佛法,普惠民眾。帝深以為然,頒下聖旨,請東林寺住持崇光師父帶領一百僧人入京。
東林寺住持輕易不入京,入京之事,茲事體大,沿途都有官員隨行接送,兩日後,東林寺僧人入京,開壇講佛,連講三天。
一時間民眾趨之若騖,其熱鬧程度蔚為壯觀。所謂的天降大水是由帝親女色的謠言漸漸消失。蕭鳳溟又頒下減賦令,頓時此舉仁政更得民心。人人想到蕭鳳溟自親政以來,愛民如子,勤政仁德,這種無稽謠言自然也不信了。
宮中。
高太后聽著內侍的稟報,聽了許久,閉上眼淡淡道:「哀家知道了。」一旁的高相國屏退宮人,皺眉道:「如今皇上多聽信清流一派,微臣幾次進諫,皇上都似置之不理……太后……」
高太后垂下眼簾,不緊不慢地轉動手中的佛珠:「你也看到了,如今的皇帝可不是先帝,他不會放任高氏坐大。你以後要謹言慎行,不能讓皇上抓住把柄。」
高相國皺了眉頭:「當真是無法可想了嗎?這減稅賦可是會大大削弱國庫收入啊。而且皇上還頒布了禁圈令,規定三品以上的官員不得超過百畝。這不是讓人沒活路了嗎?」
高太后看了他一眼,冷笑:「不過是讓你少貪一點,少買些地,你就這樣坐不住了?」
高相國老臉微微一紅,岔開話題:「皇上後宮嬪妃眾多,子嗣卻是不多,太后之前拿的那花名冊……」
高太后冷哼一聲:「再說吧,三年一次選秀,如今還沒到呢。你總是沉穩不足。這毛病要好好改一改!」
高相國急道:「不是微臣心急,而是不能看著皇上獨寵雲妃,雲妃的父親可是禮部尚書,他與清流一黨交往過密啊,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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