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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表面上聽起來是讚她,但是卻隱含了嚴厲的責備。
聶無雙聽得她如此說,連忙跪下:「婢妾無才無德,不過是得了皇上的垂憐,兄長的庇護而已,皇后娘娘聖明!」
皇后微微一笑:「起來罷。朝堂的事本宮也不懂,不過左右無事,隨口說說,你既然進宮了就是皇上身邊伺候的人,凡事要謹言慎行。」
在宮中,規矩向來是嚇唬膽小的人,吳嬤嬤的教導中從未對她用規矩約束,聶無雙聽了心中暗暗冷笑,但是面上卻越發恭謹。等皇后訓誡完了,她才告辭。
欄好不容易回到了「元秀宮」,聶無雙軟倒在床上,臉上疼,膝蓋疼,雙腳更是疼得厲害。夏蘭打來水,輕輕掀開她的褲腿,不由倒吸一口冷氣,她膝蓋上早就磨破一大塊皮,鮮血淋漓,浸透了褲腿。
「采女,這很疼吧?」夏蘭揪心地問。
聶無雙看了一眼,搖頭:「沒事,灑點傷藥就好了。」她沉吟一會:「你等等有空去打聽下,這位寶婕妤是什麼人。」如果是毫不相干的人就不會頻頻與她作對。
緩夏蘭應了,連忙去打水拿藥不提。夏蘭正在忙的時候,簾子一撩,昨夜來的宮女又傲然走房中,她漫不經心地行了個禮:「聶采女,我家娘娘有事要與你商量,請移步到中殿中。」
她的口氣不容拒絕,聶無雙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是宛美人麼?」
「這是自然,不然在『元秀宮』中誰還能自稱娘娘?」宮女冷哼一聲,眼中皆是不以為然。
聶無雙不欲與她多費口舌,淡淡地道:「知道了,等等就去。」那宮女見她神情冷淡不把她放在眼中,恨恨離開了。
聶無雙把傷處稍微包紮下,喝了點冷茶,吃了幾口點心扶了夏蘭往中殿而去。宛美人就住在「元秀宮」的殿中,在這宮中還有其他幾位采女,貴人,御女,濟濟一堂,都在宮中圍著宛美人說話。
宛美人大約二十歲出頭,容色秀麗,但是精神並不好的樣子,只歪在榻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跟著幾位宮女聊天。她見聶無雙走了進來,姿容絕美,眼中掠過妒意,曼聲問道:「是聶采女麼?」
聶無雙微微一笑,躬身拜下:「婢妾拜見宛美人,宛美人身子可好些了麼?」
宛美人輕咳一聲,歎了一口氣:「都是我這身子不爭氣,不然的話怎麼昨夜累得聶采女都不能收拾,唉……」
她唉聲歎氣,一旁站著的宮女與幾位貴人紛紛安慰。聶無雙含了一絲含義不明的笑,站在一旁並不吭聲。
宛美人見她無動於衷,尷尬地岔開話題:「今日叫聶采女來是有事要商量,聶采女這次是月中來的,所以這個月的份例按理是從下個月開始發的,但是我看聶采女孤身一人,所以這份例先預支給你一半,你看怎麼樣?」
聶無雙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如此的話婢妾謝過宛美人,到時候婢妾會叫夏蘭過來娘娘這邊領份例。如果無事,婢妾退下了。」
她說完躬身退下。
宛美人見她走遠了,這才怒道:「囂張的蹄子!仗著一張臉長得狐媚竟不把我放在眼中!」旁邊的宮女貴人都紛紛出聲指責。
宛美人眼中掠過怨毒,冷冷道:「來日方長,以後有她苦頭吃!」
聶無雙回到自己的房中,秀眉深鎖。夏蘭以為她還在為早上的事生氣,安慰道:「采女放心,今日寶婕妤打了采女,以後一定會加倍討回來的!再說這還未見到皇上呢,等見到了皇上不愁她們不會對采女另眼相看。」
聶無雙依然不展顏,沉思了許久冷冷地道:「去找個機會探探王爺那邊的消息,我不能坐以待斃。這宮中的人個個都是不是善類。」
夏蘭從未見她如此憂心忡忡,不由也跟著心中緊張。等領了宛美人所說的份例,她這才真正氣炸了心肺。她拿了那粗布銀釵,指給聶無雙看:「采女,這宛美人欺人太甚了,就算是采女,一進宮就得發當月的份例,而且也不會發這麼少,她們這分明是拿這些別人不要的東西來搪塞我們呢!」
聶無雙看了一眼,神色未動:「她是小人,小人最難伺候,以後還有苦頭吃呢。」
「那怎麼辦?」夏蘭憂心地問道。
聶無雙悻然笑道:「還能怎麼辦?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叫你去王爺處探消息你可去了麼?」
夏蘭正要回答,忽然門被敲響,外面傳來一聲尖細的聲音:「聶采女在嗎?」夏蘭連忙去開門,門外站著一位小內侍,手捧著食盒,笑嘻嘻地問:「咱家是受聶侍衛差遣給聶采女送點小點心的。」
聶無雙一聽是自己的大哥派人來,一掃面上沉鬱,笑著道:「公公請進。」
「聶采女叫咱家德順就行了。」那小內侍進來,滿面笑容地道:「聶采女第一日進宮,聶侍衛十分掛心,但是礙於當值,所以讓咱家過來看看,順便問問聶采女可有缺什麼?」
聶無雙掀開食盒,裡面是一籠香甜的桂花糕,她微微一笑,放下食盒:「德順公公辛苦了,我並沒有缺什麼,只是想問問公公何時能見大哥?自別院一別之後,我甚是掛念。」
德順公公笑嘻嘻地說:「楊公公說了,能見的時候自然就能見著了。采女不必掛心,照顧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楊公公是誰?」聶無雙問道。
德順公公只是笑:「聶采女問這麼多做什麼,時候不早了,咱家也得走了。」他說完要走,聶無雙賞了他一些小玩意,這才看著他離開。
夏蘭打開食盒,聞了下:「好香,聶將軍可真是心疼采女。第一天就給采女送來吃的。」
聶無雙看了一眼:「你吃吧,我吃不慣這種。」夏蘭聽了疑惑,只能拿了食盒退下去。房中又恢復安靜,聶無雙半躺在軟榻上,閉上眼,心頭卻依然不安穩。
剛才來的德順公公並不是大哥托來送點心的人,若是大哥,一定不會送她桂花糕,因為他知道她自小不喜歡吃甜膩的東西。
她唯一猜到的是,他是蕭鳳青派來的!而德順公公口中那個楊公公看樣子也是蕭鳳青的人,至於是誰,德順公公敢挑明,她自然以後就知道誰是楊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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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今日帶來的話並不讓她感到心安,相反,在宮中每多待一個時辰就令她多幾分如履薄冰。以後的路該怎麼走,心中依然看不到一絲光亮。
聶無雙想著,不由昏昏沉沉地睡著了。夢中,白日的人和事恍惚閃過。
這宮中一個個都不是簡單人。她最後一個念頭劃過腦海,終於湮滅,沉入黑甜的睡夢中。
……
一輪明月照九州。
在千里之外的驛站中。一襲白衫的年輕男子站在亭下吹蕭,月色朦朧,他清瘦的身影猶如剪影。
蕭聲愴然,無形中透著一種說不出的孤單。許久許久,他放下手中的玉蕭,歎了一口氣。
「相國大人,是時候得去歇息了。」一旁的小廝提醒道。
那清瘦男子轉過身來,清俊的面容顯露在月色下,赫然是顧清鴻。他怔怔看著手中的玉蕭,清冷地笑了起來:「我大概是瘋了,竟然會接下出使應國的差事。」
十日前他接到線報,聶明鵠秘密從秦國逃出到了應國,如今被應國的皇帝封為御前二品帶刀侍衛。曾經威風赫赫的沙場將軍卻成了應國皇帝身邊的侍衛。要麼就是聶明鵠已無鬥志,被抄家的刺激弄得只想要偏安苟活,又或者應國真的如他分析,存了對付齊國的心思?!
可是這還不是令他吃驚的,他最吃驚的是聶無雙居然入了應國的後宮,被應國皇帝封為宮妃。曾經的恩愛結髮妻子,如今一轉眼卻成了他人婦。他不知自己是替她慶幸還是替自己悲哀。
可是,孽已經做下。他不能後悔,也不會後悔!
顧清鴻捏緊手中的玉蕭,清澈的目光漸漸沉鬱。
小廝以為他沉默不過是心中落寞,勸道:「相國大人別想太多了,這是皇上對您的信任,兩國和親是一件大好事,這樣齊應兩國再無戰事,可以合力對付秦國!」
顧清鴻自嘲一笑:「和親就能讓兩國不兵戎相見?從來就不要相信和親,該開戰的還是得開戰。」
他寥落地收起玉蕭:「罷了,從此再無知音。」
也並不是沒有,曾經他也有個知音,兩人恩愛綿長,三年中他對她自問不是真心,但是虛情假意中他也曾與她琴簫合奏。她精通音律,琴音高潔優雅,月色好的時候,她常常在花園中擺下一些酒食,兩人或奏一曲,或者什麼話也不說,他靜靜聽她彈琴。
月下她含笑的美眸熠熠如天上的星子。
那樣寂靜如水的日子,當時只道不過是鏡花水月,他終究、注定是要負了她。一切等著他血仇得報的那一日通通都會徹底消失。但是,為什麼過了那麼久,心裡卻那麼痛,絲毫沒有復仇的暢快感?
顧清鴻閉上眼,忽然聽見西房中有人大聲咳嗽,那咳嗽彷彿要咳出心肺。小廝在一旁解釋:「這是驛站長,他年老體衰,過一年就要告老歸田了。」
顧清鴻點了點頭,看看月色時候不早便往自己的屋中走去,走到一半,忽然看見有個老婦在打井水。
她身軀臃腫,行動笨拙。顧清鴻不由問:「你是?」
「啊,原來是相國大人,唉,我家老頭子又咳上了,我得給他燒點藥喝,不然這一連幾天都不消停。」老婦人回答。
老婦人正說著,老驛站長拿了一件衣服出來,邊走邊說:「老婆子,快穿上,夜間更深露重的你小心也咳上。」
老婦人見他出來,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顧清鴻,小聲地說:「相國大人在這裡呢,你……」
老驛站長這才看見顧清鴻在,慌忙跪下:「衝撞了相國大人……」
顧清鴻看著他手中的衣服,臉上微微變色,轉身走了。身後兩老人的聲音卻依然傳來。
「你穿上,不然著涼了。」
「你快些回屋,明兒再熬藥……」
……
「相公,快些穿上衣服,更深露重的小心生病……」
「相公,妾身想要有個孩子,你說是生男兒好還是女兒好?……」
「相公,你高中了!妾身就說過相公一定能中的!」
閉上眼,滿腦子都是她巧笑倩兮的笑臉,當時只道是尋常,可如今每一幕都割得他體無完膚。
她已成了他的心魔,一個跨不去的心魔!
顧清鴻猛地起身,點起燈,揮筆寫下一行字。寫完,他摀住燈火明暗了兩下,一道黑影從窗口無聲撲入,跪地:「相國大人有何吩咐?」
「這個交給應國的線人,讓他們按照本相說的做!」顧清鴻丟下自己寫的字條。
字條悠悠落下,黑影接住,看了一眼,漠然點頭:「是!」
「切記,必要時候務必不惜一切代價把她帶出應國皇宮!」顧清鴻看著沉沉的黑夜,徹夜未眠的雙目血紅。
「那她怎麼處置?」黑影問道。
顧清鴻閉上眼,眼前的燭火在跳,他沉默了許久,終於從唇邊溢出一個字:「殺!」
第二更會稍微晚一點。明日要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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