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堤中蟻穴
馬克思說過，資本家的每一個汗孔裡都充滿了血和骯髒的東西。狄小迪作為江浙省資本家的代表，自然不會例外。雖然他整天標榜自己已然擺脫了各種低級趣味、飽讀詩書、有良好的衛生習慣，身上不但不骯髒還乾淨得讓所有在露天環境下工作的女人羨慕不已，但有沒有沾血，卻就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
房地產業，這個讓大部分老百姓叫苦連篇的產業鏈條上到底沾了多少血，老百姓最清楚。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成俊傑為了對付狄小迪，可算是費勁了心機。他甚至從狄小迪每次來暖州市落腳地方上，猜出了一星半點他和海納集團之間可能存在的一些問題。
所有的龐然大物，只能從內部搞定。這個道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已經深深地植入進了成俊傑的骨髓之中。
這天早上，成俊傑獨自一人走進了海納集團的總部大樓，前台的工作人員一聽是成俊傑，立馬忙不迭地向石三川作了匯報。
石三川根本沒想到成俊傑會來，事實上，他和成俊傑之間幾乎沒有交集。除了在沐雨南別墅時見的一面，他這幾個月來到現在為止，只不過是第二次見到成俊傑而已。
可實際上，石三川非常不希望見到成俊傑。以他對狄小迪的瞭解，如果讓狄小迪知道他單獨和成俊傑見面了，那個瘋子說不定會幹出什麼變態的事情來。
如果事先知道成俊傑要來找自己，石三川打死都不會這麼兢兢業業地坐在辦公室裡。他肯定會坐飛機直接飛去美國，然後從佛羅里達州坐上游輪一路南下到南極洲看一看企鵝，之後再繞過好望角在法國停下，最後做一件諸如騎自行車橫穿亞歐大陸之類的偉大壯舉。總而言之，最好這輩子都不要和成俊傑碰面。
然而現在，說什麼都已經晚了。
當成俊傑淡淡然地推開他辦公室的門，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的時候，石三川甚至覺得，外面的太陽都被雲遮住了。
看了一眼大大的落地窗外，石三川嚥下一口口水，還沒說話，心卻莫名其妙地有點虛。
成俊傑看著石三川不安的樣子，心裡暗暗一笑，然後伸出手，輕聲道：「石老闆，你好。我叫成俊傑。」
石三川看了成俊傑足足兩秒，腦子才總算轉過彎來。他連忙站起來雙手握住成俊傑的右手，大聲道：「蓬蓽生輝！蓬蓽生輝！成醫生可是我們中國醫藥界的傑出代表！要是知道你要來，我老早就讓人在樓下列隊等候你了！」
成俊傑淡淡一笑，也不鬆開石三川的手，顯得非常直白地說道：「石老闆，我今天來，是想和你做一筆生意。」
「生意？」
石三川一愣，這才鬆開成俊傑，趕緊叫來秘書給成俊傑沖茶倒水，忙活了半天，等辦公室裡再次安靜下來，透出淡淡的茶香後，他才終於問道：「成醫生，具體……是什麼生意？」
成俊傑微微一笑，用一種平靜的口吻道：「石老闆，你知道我最新的成果吧？」
石三川狠一咬牙，差點沒把舌頭弄下來，一想到抗癌口服藥這種東西，他就先是懊悔自己活生生放跑了機會，旋即心中又生出一些期盼，他沉默了半天，努力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最後用盡量平靜的語氣問道：「成醫生，是想把東西給我們做。」
成俊傑不回答也不否認，只是淡淡地回答道：「偉強製藥一共有5條流水線，就算全負荷開工，現在一天也只能生產出大約8000份藥物。而且事實上，由於原料的缺乏，偉強製藥現在根本做不到每天生產8000份，最多最多，每天只能生產3000份。我是一個醫生，我最希望看到的就是，全世界所有受病痛折磨的人，都能盡快地得到康復。尤其，當我們已經找到辦法的時候。」
「成醫生醫者仁心，菩薩心腸！」石三川依稀聽出了成俊傑話裡的意思，巨大的利益之下，什麼狄小迪莫小貝王小丫的都被他拋在了腦後，石三川彷彿出自本能一般地拍著成俊傑的馬屁，眼睛裡發出異樣的光彩。
成俊傑見石三川差不多要上套，這才慢悠悠地說出了讓石三川心跳加速的話。
「我想授權一種或者兩種藥物的專利給海納藥業。至於原料的供應問題，石老闆可以和偉強製藥的姚老闆商討一下。」
「成醫生，你說的是真的？」
石三川欣喜若狂，向來控制得很不錯的冷臉，這一刻終於像是被點了笑穴似的不住地抽搐起來。
一種或者兩種癌症口服藥的生產銷售權，整個暖州市內，很少會有人比石三川更加清楚這意味著什麼了！
但就在這個時候，成俊傑卻突然臉一板，低聲道：「不過在這之前，我有一個小小的問題要請教石老闆一下。」
石三川想都不想，直接道：「成醫生你說，只要是我知道的，就絕對不會不告訴你！」
成俊傑微微一笑，然後咧開了嘴角。
一開口，石三川整個人就變成了石化人。
「請問石老闆，和江南旗艦的狄小迪先生，有沒有交情。」
石三川瞪大了眼珠子，甚至比幾個月前看到成俊傑一人暴揍沐雨南家的護院時還要吃驚，他怎麼也沒想到，成俊傑竟然會問這個問題。
石三川愣了半天，打著哈哈道：「成醫生，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了？」
成俊傑見石三川裝死，不禁笑道：「我為什麼要問，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石老闆到底能不能回答。」
石三川鬆了鬆自己的領結，低下頭沉默起來。他這麼做，無疑已經告訴了成俊傑答案。而現在，他必須做出一個選擇——錢和狄小迪，他必須要選擇一個。
成俊傑耐心地等待著石三川的答案，心裡頭卻要比石三川更加著急。成俊傑並不清楚石三川和沐雨南和狄小迪三人之間的關係，更無從判斷他到底能知道多少狄小迪的秘密，成俊傑這是在賭，賭輸了，成俊傑就必須再想別的辦法。
石三川抬起頭來的時候，雙眼中已經布散起了一些血絲。
他的鼻翼不自主地煽動了兩下，在給出答案的時候，似乎有些呼吸困難，成俊傑一眼看去，發現石三川的心率，至少已經過了100。
能讓一個身家百億的老總緊張成這樣的選擇，必定不是什麼簡單的選擇。
成俊傑偷偷握了握拳，然後便聽石三川用一種顫抖著的聲音道：「我們之間，非常熟悉。成醫生，你真正想做的生意，其實是這個吧？」
「對。」成俊傑半點沒有要否認的意思，他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殺妻之仇，不共戴天。」
石三川氣息一窒，在這開滿暖氣的房間裡，額上冒出了冷汗。
「你想知道什麼？」
成俊傑再沒有半點猶豫，回答道：「狄小迪所有的爛事。最好，有血，有人命。」
石三川安靜了數秒，緩緩道：「兩種藥物的種類，我要自己選。」
「你先選。」
石三川脫口而出：「消化系，還有……白血病。」
「好。」成俊傑絲毫不在乎石三川選了些什麼，他只是想知道，石三川到底能告訴他些什麼。
石三川拿起一杯熱得幾乎可以煮熟雞蛋的熱茶，大口灌下兩口，然後閉上眼睛，然後了一下口腔中彷彿是被燒傷的劇痛，好久過後，才緩過氣來，像是在訴說一個故事一樣，低沉而緩慢地道：「3年前，狄小迪正式開始接手江南旗艦事務的第5個月，也就是我們剛剛認識不久，江南地產在一次拆遷中弄死了兩個人。所有人都知道這是江南地產干的，但是金州市的各級官員都被狄小迪塞了錢，其中一個大的，狄小迪還給他找了一個漂亮的女大學生當情人。死掉的兩人的家人後來上京告狀，但是被狄小迪知道後，他中途派人將他們攔了下來，一個弄成了殘疾，另一個關進了精神病院。」
「你是怎麼知道的？」
石三川搖了搖頭，苦笑著道：「事情搞這麼大，當時業內所有的人幾乎都知道了。但是一方面江南旗艦是動不得的，因為有省裡保護，另外一方面，想用這個借口動江南旗艦，就是直接動了金州市所有的官員。一個人，怎麼可能鬥得過整個金州市的政府？」
成俊傑深深地舒出一口氣，問道：「還有嗎？」
「有。」石三川點點頭，然後又搖頭道，「不過我不知道。很多事情藏得很深，江浙省8個地級市，收過江南旗艦好處的廳級、副廳級官員不計其數，你想用這招弄江南旗艦，自己首先就會被弄死。所以成醫生，我勸你還是不要和狄小迪鬥，你選擇暗殺他，都比用真刀真槍和他硬拚來得有把握。萬一你一下弄不到他，等他緩過氣來，死的可能就是你了。」
成俊傑沉默半晌，卻說出一句叫石三川徹底崩潰的話來。
「怕死不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