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何必要記得
白鷺嶼——
枯籐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那緩緩流淌的小溪邊，此時正安靜地站著一個穿著白衣的男子。
他的視線靜靜地投向遠方，眼裡帶著幾分迷茫。
雙手，隨意地反剪在身後。
嘴角，時不時地發出幾聲歎息聲。
眼裡總是帶著一抹淡淡的憂鬱跟說不清的惆悵。
「在想什麼呢？」
他的身後，出現了一個年紀跟他相仿的女子。
她的雙眼，在對上男子那雙深沉的眼眸時，不由自主地柔和了下來。
男子轉過頭，看著女子的笑容，他的嘴角揚起了一抹淡淡的淺笑。
可這笑容，卻有些刻意了。
「沒什麼，只是在試著想起我以前的事。」
他回答，眼裡閃過一絲苦惱。
聽他這麼說，女子的臉上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
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她抬眼看著男子，柔聲一笑。
「過去的事，何必非要記起呢。」
她站到男子面前，伸手抓起他的手，開口道：
「你只要記住三件事就夠了，第一，你叫夜雲洛，第二，我叫赫連妙言，第三，赫連妙言愛夜雲洛……」
她的眼裡在說到第三句話的時候，閃過一抹深情。
夜雲洛，赫連妙言，赫連妙言愛夜雲洛……
此時的夜雲洛因為赫連妙言這句話，眼裡閃過一絲說不清的情緒。
他的雙眼，靜靜地盯在赫連妙言的臉上，好一會兒之後，他對她揚起了一抹淺笑。
伸手，輕輕地撩開了她額角的髮絲，開口道：
「沒有第四了？」
赫連妙言因為他這句話而愣了一下。
看著他這時候那有些親暱的動作，她的眼裡閃過一絲欣喜的神色。
稍許，她才對他堅定地搖了搖頭。
「沒有第四了。」
因為第四……她說不出口。
夜雲洛看著赫連妙言那認真的表情，輕輕地笑了笑。
「妙言，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他將視線轉向別處，問得有些隨意。
他記得，一年前，當自己從一個陌生的房間裡醒來的時候，周圍的一切讓他異常的陌生。
他的身邊，除了妙言之外，什麼人都沒有。
更讓他驚訝的是，他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
腦子裡完全是一副空白。
不管他怎麼努力地去記起些什麼，有些片段便一閃而過。
當那一閃而過的片段瞬間消失的時候，他就覺得自己的心好疼好疼。
可是，他卻找不到任何原因。
妙言說，他們從小便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愛人。
兩人從小到大便一直生活在這個地方。
這青山綠水，小橋流水的山谷之中。
他之所以會失憶，會昏迷，是在有一天出去的時候，跟別人發生了口角，不小心被人給擊中了頭部，所以失憶了。
對於妙言告訴他的事，他總是有些小小的懷疑。
可是，又說不出到底哪裡不對。
妙言又為什麼會騙他呢。
他沒有將自己心裡的懷疑告訴她，怕她會因此而傷心吧。
這一年來，他跟妙言在這裡生活得很好。
這裡的環境也會讓他的心情豁然開朗起來。
可是，每當腦子裡那些片段閃過的時候，他的心就會因為疼痛而壓抑著。
那種疼痛，有些撕心裂肺。
而赫連妙言聽他這麼問，臉上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不自然。
她的表情頓了一下，跟著開口道：
「你怎麼又問這個了，我不是告訴你了麼，我出去找你的時候，就看你昏倒在草地上，就把你給帶回來了。」
她笑答，那笑容，卻有些勉強了。
她是這樣告訴他的，而夜雲洛從來都不會多問什麼。
既然赫連妙言這麼說了，那麼他就相信她。
只是……
夢中的那個人到底是誰？
是妙言嗎？
那個女孩，那爽朗的笑聲，總是在他耳邊縈繞著。
她叫他夜……
可是妙言總是叫他雲洛的……
心裡的疑惑還是沒有完全淡去，他看了一眼赫連妙言，沒有再多說什麼。
也許，那真的只是一個夢而已。
畢竟，他連那個女孩子的相貌都沒有看清。
「我只是對以前的事好奇而已。」
他給了赫連妙言這麼一個答案。
跟著，便又像是轉移話題地開口道：
「怎麼樣，今天又做了什麼好吃的給我吃？」
他對她的動作，雖然有些親暱。
只是，卻總是帶著一股力不從心的感覺。
似乎，他這樣的寵溺，並不是要對著她似的。
心裡的某個角落，總是被什麼所佔據了一般。
赫連妙言看著夜雲洛眼中那刻意掩藏下來的疑惑，心，有些微沉了下來。
只不過，她掩飾得很好。
對赫連昊羽揚起了一抹笑容，她開口道：
「進去看看就知道了。」
說著，她率先轉身，朝屋子裡走去。
揚起的嘴角，在這時候微微斂了下來。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告訴他真相。
他是夜雲洛，夜王之子。
一年前，為救心愛之人，掉落懸崖。
而那個他愛得刻骨銘心的女孩子就是當今皇上最寵愛的皇后肖婼致。
而她……
只不過是冒名頂替了他心裡的那個女孩。
她是赫連妙言！
赫連……
多麼讓她感到諷刺的姓氏！
澈王之女，本是郡主之身，卻被親生父親冷落。
在王府裡，她只不過是一個透明到根本被父親看不到的女兒。
不管她做了什麼，做過什麼，他都不清楚。
甚至，他的眼裡，她這個親生女兒還比不上他那個義女九兒。
即使，她的武功比九兒高上百倍。
那個當王爺的父親，腦子裡除了皇位，還是皇位。
還有的，就是那對遠在皇宮裡的母子。
梅貴妃跟赫連雲……
或許，他們才是他說在意的吧。
因為他們會成就他謀奪天下的霸業。
一將功成萬骨枯。
終究，他還是敗了。
敗給了皇伯父，敗給了羽皇兄。
而她，卻僥倖地逃脫了被斬首的命運。
她是醫神的徒弟，又是劍神的坐下弟子。
她可以強過任何人，卻偏偏……
在第一次見到夜雲洛出現在澈王府的那一刻，便淪陷在他那雙眼眸中。
才第一眼而已……
可是，當她親眼看到他為了保護他口中的小婼，不惜背著被讓小婼誤會的命運，幫著父王謀奪王位；
親眼看著他為了保護小婼，一次又一次地將她護在懷中；
親眼看著他將自己身上所有的功力都傳給了小婼，也是為了能在最後一刻再保護她一次……
他為了她，身受重傷，為了他，掉落懸崖……
她想上前去幫他，卻發現自己根本就嫉妒到連出手的心都沒有了。
直到那一刻，他為她，接了侍衛的那一掌，在他掉落懸崖的那一刻——
她還是出手了。
在半空中，救了他。
可他渾身經脈具碎，她最後雖然救了他，卻沒有讓他恢復武功。
或許老天也想改變夜雲洛的命運，讓他失憶了。
他記不起以前的事，這一點，讓她的心矛盾了好久。
最終，她還是選擇了騙他。
將以前的記憶讓他永遠封存起來。
希望他再也無法記起以前的事。
一年來，這裡的生活是她從小到達過得最舒暢的時候。
不需要背負著太多的仇跟怨，只跟雲洛好好地呆在一起……
希望有一天，雲洛不再記起曾經的那個她；
那段痛徹心扉的愛……
夜王府——
「父王，您真的打算進京跟皇上請辭麼？」
夜寒月站在夜繼城身後，開口問道。
「嗯！」
點點頭，夜繼城轉過頭來，臉上已經比起一年前，更加蒼老了些。
微微歎了口氣，他開口道：
「一年前，我就該請辭了，只是朝廷的事太多，我不想麻煩皇上。」
說到這，他頓了一下，眼裡閃過一絲惆悵。
「現在新帝即位，天下大定，父王也該請辭了。」
他走到櫃子旁邊，將當年受封的那份皇帝手諭給拿了出來。
「寒月，明天就跟父王進京吧，當這個藩王，父王也累了。」
說到這，他那佈滿皺紋的眼皮在這時候垂了下來。
夜寒月看著夜繼城那下定決心的樣子，沉默了一會兒。
也沒有多言，他同意地點點頭。
或許，父王是真的累了。
大哥的死，對他來說打擊已經夠大了。
辭官歸隱，對他來說，是最好的選擇。
而他，也該娶一個妻子好好孝敬他了。
妻子……
他的腦子裡在這時候閃過赫連紫言的影子。
那偶爾調皮，偶爾無辜，偶爾又跟他套交情的可愛模樣，讓他的心莫名地咯登了一下。
一年多沒有見到她了，自從那一日……
他當著她的面說不會娶她……
她那隨意的笑容，讓他的心裡有些小小的介意。
她說回去讓皇帝取消婚事，果然……
皇帝下旨取消了。
他不知道她用了什麼方法，總之，聖旨很快就下來了。
當他接到聖旨的那一刻，他以為，他該鬆了口氣才對。
卻發現，這一年來，他的心情一直沉重著。
父王給他介紹了那麼多女孩子，都被他一口給拒絕了。
他總是會拿那些女孩子跟紫言做比較！
只要哪一點不合他的意，他便會無情地將那些女孩子趕走。
父王問他到底想要什麼女孩。
他回答不出來，或許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他要的……是紫言。
想了想，他對夜繼城點了點頭。
「好，孩兒明天就陪您進京。」
進京……
那麼，他很快就能見到紫言了吧。
心裡有些害怕，又有些小小的憧憬。
不知道見到紫言了之後，她又會是一副什麼樣的表情。
皇宮——
「公主啊，您又把小皇子給偷偷抱過來，皇上知道了，你又要挨罵了。」
赫連紫言的貼身丫鬟雪兒一臉惡寒地看著她抱著手中的小皇子，開口道。
「切，怕什麼呀，羽皇兄不是陪小婼去遊湖了嗎？等他回來之前，我還回去就是了。」
她一臉興致勃勃地抱著手中的小侄子，說得有些不以為然。
「可是，公主，皇上不是讓人看著，不讓您去抱麼？」唉，這個公主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老是想著抱走小皇子。
皇上又像寶貝似的，誰都不讓碰！
尤其是公主！
只要公主一出現，他就渾身開始戒備起來了。
「反正他又不在，下人們誰敢攔我。」
她將小皇子放到床上，興奮地逗弄著他。
「你看，你看，這小傢伙笑起來多可愛啊。」
小傢伙被她逗弄得在床上咯咯直笑著。
那酷似赫連昊羽的小嘴巴在這時候微微張著。
口水從他的嘴角流出來，那模樣，真恨不得將他一口給吞下去。
「是啊，公主，小皇子真的好可愛呢。」
「就是，就是！」
赫連紫言在床沿上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