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章:燕兵狂潮2
他是帝國的戰士,他不能退。
月亮城一戰之後,這只深入的孤軍引起了燕北的注意,不出兩日,就有近七萬大軍將他們重重包圍。經過一天一夜的廝殺,他們終於力竭。
弓箭告囂,傷藥殆,糧草也所剩無幾,刀槍都已捲刃,戰士們已經很久沒能睡一個覺,很多時候,他們甚至能拚殺打盹,偶爾被疼痛驚醒,才赫然覺身何處。
清晨的陽光再一次普照,魏舒燁仰頭看著半空的太陽,微微瞇著眼睛,他跟自己說,這可能是他生命所見的後一個日出了。
副將衝上前來,臉頰上橫著一條又長又深的刀疤,看起來森然恐怖。他的嗓子已經沙啞的不成樣子,可是還是對他大聲喊道:「將軍!頂不住了,敵人又派了三個加強團,趕快撤!」
魏舒燁沒有說話,他只是看著這個比自己還要年長些的漢子。他是一路跟隨自己南征北討的戰友,打過的仗比自己多,兵法比自己嫻熟,戰場上也比自己兇猛,也比自己得人心。可是就因為他是平民出身,無論立過多少戰功,也是無法得到晉陞,若不是自己的麾下,可能至今還只是一個小伍長。
可是就因為自己對他有那麼一點提攜之情,他就對自己忠心耿耿,每次作戰都衝前面,為自己擋箭擋刀,可是他哪裡知道,自己很多時候,也是看不起他們這些平民子弟的。理所應當的享受著他們的功勞,理所應當的站他們的身後等待戰爭的結果,他和那些臨陣脫逃的富家貴族又有什麼分別?他們為了自己的性命而逃跑,而自己,卻要為了自己的名聲,而毀掉別人的人生。
一時間,萬千思緒湧上心頭。
魏舒燁知道,今天是後一戰,不會有援兵,不會有轉機,趙颺還和諸葛玥打仗,不可能來救他。而他也知道,就算他沒有打仗,也不會這種情況下趕來,他們注定是要被遺棄的一隻隊伍,長眠亂世的戰火之。
魏舒燁一把拔出戰刀,臉上現出一絲堅韌之色,策馬上前,走到滿身傷痕的士兵們面前。
「戰士們,今天將會是我們的後一戰。」
低沉的聲音迴盪戰場之上,數千張滿是血污的臉孔揚起來,望向他們的主帥。
「士兵們,敵人入侵,國土淪陷,所有人都後退,唯有你們奮勇向前。短短十日,你們經歷阻擊戰十三次,野戰十一次,會戰兩次,長途奔襲過祖國的半張版圖,你們無愧於軍人的稱號,無愧於身上的軍裝,後世千萬代的大夏子民,將會為你們今日的所為感到驕傲!」
「今天,也許我們會長眠於此,也許我們失敗,但是我們要用手裡的刀子告訴那些侵略者,告訴他們,大夏不會屈服,我們的熱血不會凝固,所有踐踏我們尊嚴的人,都將為此付出沉重的代價!」
向來溫和的將軍突然厲聲高呼,手指著那黑壓壓衝上來的敵軍,怒聲吼道:「帝國萬歲!」
「大夏萬歲!!!」
幾千把破刀刀鋒指向天空,軍人們熱血沸騰。魏舒燁策馬奔出陣營,狂呼著殺向敵軍,身後跟隨著幾千名嘶吼著的戰士,像是一群瘋狂的野牛。
凌烈的風從耳邊吹過,魏舒燁的雙眼被吹得生疼,戰馬飛馳,他看不見週遭的一切,只是本能的一次次揮出越來越沉重的戰刀。
生命這一刻變得鮮明瞭起來,他想起了很多事,門閥小心翼翼的生長,叔叔的教導下一次次的為家族而奔走而戰鬥,金玉滿堂的富貴之,漸漸擁有了一雙渾濁的眼睛。
「我不願做這種懦弱的人,遵循著帝國鐵一樣的秩序漸漸成長,漸漸衰老,漸漸死去。總有一天,我會衝破牢籠,拋卻門閥所帶給我的一切,用我唯一的生命完成一次壯舉,哪怕對別人來說是這樣的無足輕重,我也可以臨死前告訴我自己,我終於勇敢了一次。」
他嘴角冷笑,揮刀劈砍,帶著他的軍隊,肆意的拚殺,一片鐵灰色的海洋之,掀起血紅的浪花。
不遠處的珩河大堤下,騰起了一片呼嘯的煙塵,一身墨色鎧甲的將領冷冷的注視著場的戰局,突然下令道:「全軍準備。」
「殿下!」
幕僚皺眉道:「那是魏舒燁的軍隊,是魏閥的私家軍,他們是效忠十四殿下的人馬。」
將軍眉梢一揚,回過頭來,眼神深邃,語調低沉,一字一頓緩緩說道:「我不管什麼門閥,我只知道,那些人是我們的同胞戰友,他們保衛我的國家。」
幕僚一愣,隨即答道:「屬下明白。」
將軍一把拔出戰刀,高高舉起:「全軍聽令!跟我衝!」
「殺敵!!!」
巨大的衝鋒聲頓時響起,像是震天的悶雷,滾滾而來!
「北面有大量騎兵!」
「速極快!正向我們衝來!」
「敵友難辨!對方人數眾多,看起來有十幾萬人馬!」
不知道是誰先開始喊的,可是很快,所有人都注意到了東北方的異樣。
來人一色藏青色披風,戰馬呼嘯馳騁,茫茫的黃土塵埃之,甚至看不清對方的人數。無數的馬蹄像是洶湧的海水,一波一波的浩瀚翻捲,天地間一片玄黃之色,灰塵高高的揚起,蔓延過高聳的堤壩,看起來好似一座巍峨的山川。
「看那旗幟!是東胡軍!」
一聲驚喜的歡呼突然響起,剎那間,所有人都震驚了,他們詫異的望去,激動的臉旁紅。
「是東胡軍!是東胡軍!」
「是七殿下的軍隊!是我們的人!」
「萬歲!七殿下萬歲!大夏萬歲!」
魏舒燁呆馬背上,他萬萬沒有想到,此時此刻,本該攻打真煌城的趙徹會突然出現此地。
他背棄了朋友情誼,遵從家族安排,支持趙颺登位之後,這種危難的關頭,家族拋棄他,趙颺放棄他,帝國摒棄他,而卻是那個被他背棄了的人,萬里迢迢,救他於絕地。
他咬緊牙關,狂吼一聲,一刀砍碎了一名敵人的頭骨。
「殺敵!」
衝鋒聲再次響起,伴隨著沸騰的熱血,一起澆灌男兒的戰意之上。
一片狼藉的戰場上,黃昏日落,喊殺驟停,蒼茫的風吹過,帶起一片血腥的惡臭。
趙徹一身戎裝,遠遠的站河堤之上,遙望著這片狼藉的戰場。
魏舒燁站他身後的不遠處,隔得老遠望著他的身影,依稀間,似乎又回到了多年以前,戰敗的皇子狼狽回國,跪紫薇廣場上請罪。他也是這樣遠遠的站著,看著他堅挺的背脊和永遠緊握的拳頭。
這麼多年過去了,經歷過生死,經歷過起伏,經歷過波折險阻,經歷過忠誠背叛,所有人的眼睛和心都已經滄桑老去。趙颺變得野心勃勃,趙嵩變得心灰意冷,趙齊已經死了燕北大地上,燕洵變的殺伐冷斷,諸葛玥也從偏執睜開了雙眼,可是卻唯有他,至始至終,仍舊是那副堅韌果敢的模樣,不曾改變,不曾脆弱,甚至不曾有過一絲一毫的優柔。
這個人,是天生的軍人,是天生的守護者。
他緩緩走過去,站他的身後,開口說道:「多謝你相救。」
趙徹沒有轉過頭來,似乎早就知道他就站身後一樣,沉著的聲音傳過來:「我只是不想辜負我的姓氏。」
是的,他是培羅大帝的子孫,身上流淌著高貴的黃金之血,他只是守衛著他的國土和子民,無關立場,無施恩。
「你看,多美。」
趙徹突然伸出手來,用刀鞘指著下面的浩浩平原。夕陽西下,千萬道紅光灑荒蕪的野草上,隨著風起風落,像是金子裡淌著血,看起來瑰麗和華美。
「世人都不曾見過真正廣博的世界,因為它還沒有被創造出來,總有一天,從燕北的尚慎高原到懷宋的東崖滄海,從西漠的阿都荒原到南疆的崴群山,都將臣服帝國的腳下,而這一切,都將以我的戰刀來拉開序幕。」
他轉過身來,目光熠熠的看著魏舒燁,自信一笑,然後豎起一隻拳頭,堅定的說道:「大夏不會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