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惟願卿安2
「李策,大夏不會放過我的,你留我這裡,遲早為你招來大禍,我殺害夏兵無數,兩次讓他們的北伐無功而返,還親手殺了三皇子趙齊,大夏目前和卞唐並無戰事,等他們空出手腳來,你會有麻煩的。」
李策沒有答話,而是靜靜的望著她,目光裡的那絲玩世不恭漸漸退去,變得平和,變得冷靜,變得淡定如水,許久之後,他低聲說道:「你為了荊家的孩子和諸葛家為仇,你為了報答燕洵的恩情隨他八年為奴聖金宮裡艱難求存,你為了保護燕北姓幾次生死,你為了西南鎮府使和燕洵反目,你為了諸葛玥避世兩年,你為了大同行會和燕洵徹底決裂,現,你還要為了不連累我而遠走塞外嗎?」
男人的聲音低沉清冷,帶著幾分難掩的疲憊,他靜靜的說:「喬喬,你這一生,什麼時候能為自己想想呢?」
楚喬就那麼愣住了,夜風穿堂而過,吹她的鬢衣衫上,李策輕輕攬住她的肩,用手壓住她的頭,就那麼很自然的環住她,不帶一絲**。他淡淡的吐了一口氣,輕聲的說:「喬喬,這個世上,有很多活法的。一世貧瘠也是活,榮華繁盛也是活,碌碌無為也是活,酒鼎奢靡也是活,為什麼你卻總是要為自己選一個艱難的活法呢?你這個樣子,莫不如是尋常市井的姓,也好過活的如此疲累。」
李策的聲音緩緩傳來,鑽進耳朵裡,楚喬靠他的懷裡,思緒都是凝固僵硬的。她想,何嘗不是呢?倘若真是是尋常市井的姓,想必也不會有如此重的孽緣,不會有如此深的牽絆,即便是會有背叛和辜負,有欺騙和離棄,也不會如現這般撕心裂肺,鮮血淋漓。
月光靜靜的照進來,灑他和她的肩膀上,楚喬突然那般累,可是李策,我用了十一年的時間去爬一座山,有人告訴我說那山上有一朵雪蓮,可是當我費力氣爬上去的時候,卻現山頂是光禿禿的,什麼都沒有。山那麼高,我死一生的爬上去,失望過後,又該如何下來呢?
「喬喬,希望是掌握自己手裡的,你自己不放自己一馬,誰也救不了你。」
日子一天天的過下去,寒冬蒞臨,卞唐卻沒有一絲冬意,楚喬終於還是金吾宮裡住下來,雖然無名無分,可是這座宮廷裡,不缺的就是無名無分的女子,再加上她以往的赫赫聲名,倒也無人敢來招惹她。
想像的大夏的逼迫和報復並沒有來,好像他們也認定了楚喬已經是一個廢人一樣,之前的恩怨全都一筆勾銷,連一個質問的使者都沒派來。
楚喬想,這是很不正常的,她現的身份,幾乎相當於當年的日本戰俘,以大夏國內目前憤怒的反戰情緒,為何會這般輕易的放棄了這個痛打落水狗的機會呢?
她去問梅香,梅香大言不慚的道:「他們敢來,就叫賀統領將他們的腦袋一個個的全都掰下來。」
李策派來的小丫頭秋穗笑瞇瞇的放下一碗鎮好的雪梨,得意的說道:「梅香姐說的是,再說了,陛下對姑娘這麼好,誰敢不識趣的來大呼小叫?「
楚喬卻搖了搖頭,心裡有幾分憂心,應該不會這麼簡單,難道是李策被迫答應了大夏什麼條件嗎?
嬋兒嬌怯怯的說道:「我卻聽說,是大夏的一個什麼大司馬力主要和我們卞唐修好,大夏才不來找姑娘的麻煩的。」
大司馬?
楚喬微微皺眉,大夏的大司馬就是長老會的席元老,難道是魏光放了自己一馬嗎?
她已經很久都不打聽外面的事了,終日昏昏沉沉,這宓荷居裡不見外人,真的成了李策所說的碌碌無為也是活。
她這半生都和燕洵綁一處,走過昏暗死寂,走過血雨腥風,走過刀光劍影,如今終於走到前途無路,走到水山窮,再也走不下去了。
後來她曾問李策大夏為何不來找她麻煩,李策當時正興致勃勃的給她看一幅今年選秀的仕女圖,聞言抬起頭來對著她拋了一個媚眼,一副無賴相的笑著說道:「可能是夏皇還對我抱有幻想呢。」
即便是目前的心境如何不適合,楚喬也忍不住的輕笑一聲,陪著他翻看著三尺多高的美女卷軸,看著那些和她年紀差不多的少女眉目間滿滿的飄逸風情,只覺得那目光都是另一個世界望來的。
臨走之前李策站門口,突然回過頭來對她笑著說道:「喬喬,你仔細想想,這個世上還有誰會對你這樣好,甘心情願的為你放棄很多事,為你出生入死,為你散家財,為你拋卻所有,救你於危難生死,卻並不告知你。這樣的人本就不多,你要好好想想,想好了之後告訴我,我就給你置辦一份嫁妝,然後將你風風光光的嫁出去。」
窗外梧桐紅黃,遮連蔽日,天光順著樹葉的縫隙灑進來,一片金燦燦的紙醉金迷。
她站清寂的大殿,仔細想著李策臨行前的那句話,仔細推敲起燕北後的那一場戰役,何時攻打,何時設防,何處退兵,何人掩護,幾路大軍出擊,幾路大軍阻截,誰能及時傳遞訊息,誰能雷霆出現於境內,還有李策所說的,誰會對她這樣好。
塵封的念頭一點一滴的鑽出來,像是一絲籐蔓,將她的身體纏住,月亮升起,月亮偏西,月亮彎彎的掛樹梢,月亮落下,日頭升起,又是一個絢麗的一日。
她一直這樣站著,整整一夜,都反覆的推敲著求證著自己的那個驚人的念頭,她的眼睛漸漸湧出激烈的光,有晶瑩的淚滴落胸口,大滴大滴的滾出,卻沒有一絲難過的悲傷,她被驚喜和希望網住了,身體止不住的顫抖,那一瞬間,金黃的陽光順著窗楞照進來,灑她蒼白的臉上,她笑的像是一個無憂無慮的孩子,淚流滿面的笑出聲來。
楚喬離宮的那一天,天空仍舊下著雨,她沒有和他打招呼,只是帶著簡單的行囊就騎著馬出了正陽門,瀟瀟細雨灑她的肩上,可是卻顯得有那樣的勃勃生機。
李策仍舊是那個我行我素的皇帝,他此刻正坐國子大殿的殿頂,一身攏紗暗紅長衫,坐高高挑起的飛簷上,國子殿下是一片擔憂哭喊咆哮的大臣們,他卻彷彿沒看到一樣,帶著芳香的熏風吹他的衣角上,揚起裡面袖箭圖紋,他望著遠遠的薔薇御道上,少女一身鵝黃布衣,騎坐白馬上,兩側是連綿的梧桐,奪目的色彩如同一幅絢麗的書畫。
四個月了,已經夠了。
他這樣微微笑起來,橫笛吹奏起一歡快的曲子去歡送她,笛音清亮,像是婉轉的靈,穿透了這座宮廷的奢靡繁華,一路跟隨著她的身影,走出了一重一重的宮門,越過了黃金的門檻,高高的圍廊,暗紅的宮牆,去了一個廣闊的天地。
眉山相護,孤騎赴會,被家族排擠打壓,險些斷送大好前程於塵埃之地。
敗走悅貢,死一生,形如狡兔卻無有三窟,置之死地而退無生路,家國摒棄,淪入宵小之列,遭萬千黎民唾罵,死不能入宗廟族譜,終成帝國第一叛賊。
絕地異起,以一人之力扭轉外世青海之乾坤,赫赫之威威懾西蒙,時機尚未成熟,卻揮兵東進,只為挽紅顏於一線命垂。
大夏磨刀霍霍欲圖卞唐,燕北兵東下以報奪妻之恨,甘願拋卻顯赫之基業返回故土,以萬之軍做賭,終得償微薄之心願。
諸葛玥,我一直以為我才是這世上瘋狂的人,可是面對你,我卻終知自己的淺薄狂妄。
李策心淺笑,和一個瘋子,該如何爭搶?
我們都是早已被上蒼欽點了戲碼的棋子,我掙不脫,燕洵也掙不脫,唯有你,有勇氣一次次掙脫逃逸,又有勇氣一次次跳入漩渦,我終究輸給你,輸的心服口服。
曲調異常輕快,合著下面官們粗重的哭聲顯得是那樣滑稽,孫棣站宮殿之下,望著那個看起來大逆不道的身影,聽著充耳的歡樂曲調,卻覺得異常寂寞。
宮殿的路長且清冷,兩側是高高的宮牆,依稀可以嗅到宮外的清甜香氣。
這樣明媚的暖日之下,是誰的心底漾起一層輕輕的漣漪,挑破了每個子夜時分的寂寞霧靄,撥亂了寂寂錦宮的淺淺玉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