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人海潮汐2
這半個月來,整個燕北一同見證了一隻軍隊的忠勇,而這一刻,整個天地一同見證了一名女子的辛酸。
箭矢高高飛起,上升,上升,上升到頂點,然後墜落,畫著半弧,帶著迅猛的力。
所有人的眼睛都睜得老大,楚喬的衣衫被大風吹起,她微微瞇起眼睛,額前的亂被銳氣激起,頭皮生生的疼,她的腦海一片空白,依稀間滑過一雙眼睛,他看著她,緩緩的說:活下去,活下去。
她微微的笑,笑容輕薄如霧,
我終究還是堅持不下去了,我來找你,行嗎?
驟然間,一陣銳利的破風聲猛然傳來,只見龍吟關西側的豎瀟雪峰上,一片黑漆漆的影子像是靈猿一般躍下,他們手握長,從天而降,上只彎刀疾飛而出,恍若神跡般精準的擊漫天的勁弩之上。
霎時間,全場大嘩,黑影們迅速從雪峰上滑下,人人穿著暗青色的皮鎧,身姿矯健迅猛,跳躍挪騰,恍若叢林凶獸,火光之下,只見人人臉上都有著暗紅色的刺青,眼神若狼,彪悍奮勇,向著呆愣的夏軍殺將而來。
還沒待夏兵反應過來,西南方頓時傳來一陣喧嘩,雪霧塵埃迎風而起,千軍萬馬的馬蹄踐踏地面上,好似隆隆的戰鼓,前排精銳的騎兵衝進陣營,快刀劈砍,招式凌厲,正牌的軍隊衝鋒式,殺氣騰騰,快馬而至,銀甲墨刀,竟都是卞唐的軍士。
銀白的鎧甲衝進大營,年輕的帝王猛然將她整個人攬緊了,那樣凶狠的力氣,似乎要將她捏碎。他的甲冑冰冷如刀,氣息沉重,帶起大片的白氣,喊殺聲漸漸遠去,周圍安靜的落針可聞,萬千明亮的火把照他們的身上,像是月正午暖暖的太陽。
大風遠去了,隆隆的滾過地表,李策的聲音低沉而平靜,可是卻有那麼一絲惶恐隱隱的透露而出,他輕聲的,一遍遍的說:「沒事了,沒事了,沒事了……」
楚喬並不想哭,心底是大片大片蒼茫的恍惚,好似一切都不是真的,可是她的眼淚卻一點點的落下來,順著李策胸前鎧甲的紋路滾下去,一路滾下去,她閉上眼睛,彷彿能看見萬千山川迸濺摧毀,星辰隕落成灰,肆虐的燃燒著從天而降,大海燃起了的熊熊烈火,沸騰落下,湧入永不見底的深淵。
她想說話,有很多話想要說,可是她張開嘴,卻只能出啞巴一般的嗚嗚聲。
李策,你知道嗎?烏先生死了,羽姑娘死了,很多人都死了,燕洵他殺了好多人,你說,他會殺我嗎?
李策,諸葛玥也死了,是我害死了他,你知道嗎,是我害死了他。
李策,你說的對,燕北真的很冷,人心都被凍死了,連誓言,都結成冰了。
天地突然那麼空曠,楚喬緩緩的睡去,靠李策懷裡,疲憊爬滿了她的臉孔,李策低著頭,只覺得她是這樣的蒼白瘦弱,他想,他是真的瘋了,他一想起剛剛趕到時看到的那漫天勁弩他就害怕的瘋,若是他再晚到一步,再晚到一步!
大風吹他們的身上,他脫下大裘將楚喬包裹懷裡,她那麼瘦,縮成小小的一團,像是一個幼小的孩子。
他抬起頭,看著漫天飛揚的大雪,看著對面殺氣騰騰的大夏雄兵,看著巍峨高聳的龍吟關,他的心就生起了壓抑不住的憤怒。
燕洵,你何其忍心?
你,何其忍心?
「聖上,大夏遣使來問我大唐何以要插手大夏內政,屬下該如何回復?」
侍衛下馬奔上前來,李策抱著楚喬,面色冷然的淡淡說道:「告訴趙颺,人是我李策帶走的,想要的話,我唐京恭候。」
「聖上,人帶來了。」
鐵由走上前來,身後跟著一名面帶刺青的年男子,赫然正是剛剛從雪峰躍下及時救了楚喬的那群人的領。
李策面色緩和了幾分,點頭道:「多虧了你們。」
面帶刺青的男子低著頭回道:「我們人少,若不是唐皇陛下,楚大人危已。」
「總之是你們及時出手相救,此份恩德朕銘記於心,他日若有機會,定當報答。」
「不敢,下也是奉命行事。」
李策眉梢輕輕一挑,試探的問道:「你家主人?」
「我家主人已經攔住了燕北大軍,並離去的各個關口都安排好接應,唐皇趕快上路,我們會為您斷後的。」
李策緩緩點了點頭,目光深沉,沉聲道:「大恩不言謝,你們保重。」
說罷帶著卞唐大軍和秀麗軍的人馬急速而去,龍吟關守軍如今還不到萬,看著李策帶著近二十萬大軍堂皇而來,一時間竟不知是否該出城追擊。守軍的將領權衡半晌,終於咬牙說道:「快,快去請示陛下。」
士兵們長吁一口氣,太好了,等請示回來之後,這群煞星也該無影無蹤了。
不到半個時辰,隊伍行至時川口,一隊人數約兩千左右的隊伍正靜靜的等候著。李策的人馬過去交涉了幾句之後,那夥人留下一輛馬車轉身就離去了。
鐵由回來說道:「還是那夥人,說再往前二十里為我們準備了馬匹和糧食,還留下一輛馬車,說燕北寒冷,陛下可以駕車而行。」
撩開車簾,只見裡面空間甚大,軟被錦緞,高榻之下隔著鐵板,鐵板之下放著兩個火盆,車內溫暖如春,還放著一方小火爐,上面的藥甕冒著白氣,打開之後,是一盆熱氣騰騰的人參雞湯。
「陛下,這個青海王,到底是何方神聖啊?他這次這麼興師動眾的,真的只是想賣我們卞唐一個人情?」
李策靜靜的看著那甕雞湯,久久沒有說話,楚喬躺車裡,小臉蒼白的可憐,似乎也感覺到了溫暖,她緩緩的吐出一口氣,然後靜靜的縮床榻上,安靜的如同一隻熟睡的兔子。
「鐵由,如果是你,誰會為你做這些事情?」
鐵由一愣,想了半天才慢吞吞的說道:「恐怕只有我老娘,我媳婦都不行。」
李策嘴角牽起,微微笑道:「是啊,這樣的人,本就不多。」
「陛下,你知道是誰了?」
「知道了,」李策點了點頭,轉頭望向遠處隱藏皚皚飛雪的蒼茫群山,聲音帶著幾絲淡淡的飄忽:「如果之前我還只是懷疑,那麼現我已經可以肯定了。」
命運多詭,疑陣重重,每個人都是身纏絲線的傀儡,行走自己早已既定的軌道上,既然掙脫不開,他又何必提前揭開終局的序幕呢?
李策微微一笑,嘴角溫和,帶著幾分落拓的滄桑和平靜。
諸葛玥,我不及你。
黎明破曉前,大雪終於停了,太陽還沒有露出頭來,大地仍舊沉浸一片慘淡的黑暗之。
高高的山巔上,男人一身落拓青袍,雪鵑振著翅膀從遠處飛來,他伸出手臂,這種青海平原上為凶悍的飛禽溫順的落他的手臂上,一身潔白,只尾巴上長了三根紅色的羽毛,亮麗的好像鮮血一樣。
拆開信箋,大難不死卻毫無長進的難看字跡就映入眼簾:唐皇帶兵已返回唐水關,無恙,勿念。
男子面容平靜,眼神仍舊是一貫的清冷,他自然聽得出屬下對他的調侃,無恙的是誰?勿念的又是誰?
提筆批復道:不必撤了,死那。
年輕的將軍接到信箋的時候,開心的一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他揮揮手對手下叫苦連天的將士們說道:「撤了撤了,回家了。」
「七將軍,想媳婦了?」
一名四十多歲的漢子大笑道,他的肩膀了一箭,剛剛包紮好,此刻卻像是沒事人一樣,哈哈大笑,臉上的刺青抖動著,像是一條蜿蜒的小蛇。
「滾!你個老光棍,我祝你一輩子不用受這相思之苦。」
「他媽的,這燕北崽子太凶了!」
一名三十多歲的將士走進來,大冷的天卻露著半個肩膀,胸前包紮著一條白布,顯然也剛剛招掛了彩。
「老子又沒搶他們的媳婦,他奶奶的,都跟老子玩命了。」
七將軍笑道:「你沒搶他們媳婦,主子卻搶了,走,咱們又不是來打仗的,吩咐契琅安排好撤退路線,大家各就各位準備開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