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往日情事2
也不知是不是不忍,諸葛玥輕輕一歎,問道:「你此次回來,有何打算?」
女子低著頭,輕輕搖了搖:「我也不知道,姨娘已經老了,二房早已無人,雖說當年曾收養了我,但是畢竟沒入族譜,況且我現是犯婦之身,走一步算一步,若是哪天無路可走了,一條白綾也就了了。」
諸葛玥微微沉眉:「我外面還有些薄產,你若不嫌棄,我可以讓月七為你安置。」
女子眼梢輕佻,仔細的打量著諸葛玥,只覺得人生似泡影輪轉,一切恍惚如夢。
歲月彈指而過,昔日倔強孤僻的少年,早已長大成人,眼前的男子清俊孤高,就算暫時被壓制鋒芒,仍難掩其身上那股銳利驚艷之光,神若幽潭清寂,全不似外面那些俗物可以比擬。回想這些年的所見所聞,所經所感,她突然感到一陣濃濃的疲憊和厭倦,她緩緩的長出一口氣,淡淡吐聲道:「我知道,就算全天下都沒有我的安身之所,你也不會將我拒之門外的。」
這句話說的那般淡然,可是卻好似一顆石子拋進了冰破的深湖。恍惚間,他們好似又回到了了十二年前,家破人亡的小孤女前來投親被拒之門外,二夫人作為她親生的姨娘卻膽小怕事不敢援手,十歲的少年從講武堂下學回來,正好碰見她院門前哭,少年站外圍看了許久,看著自己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連同十多個姨娘們集體欺負這個家族失了勢的小孤女,他靜靜的看著,眼神清寂,一點也不像是十多歲的孩子。
終於,所有人的冷嘲熱諷,少年突然毫無預兆的走進人群,一把拉起女孩的手,就往自己的院子走去。大夫人背後大聲呵斥,少年隨手拋出一張銀票扔到管家的手裡,淡淡道「她的伙食費」,隨即揚長而去。
然後,她就青山院住了下來,那個十歲的孩子的庇佑下,她安然的生活了三年,並且後來他的周旋下,被二夫人收養入房,有了正家小姐的身份。也正因為這個身份,才使得她後來得以攀龍附鳳,一躍成為赫連氏長房嫡子的夫人,哪怕剛剛十五歲的她所嫁的夫君,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老人。
他那時年紀還小,雖然有些孤僻,但畢竟是個孩子,沒有後日的那般冷漠,長期相處下來,他們竟然多了幾分親人般以沫相濡的情分。
這孩子當年是個執拗的的小傢伙,她還記得,為了馴服一條狼狗,他赤手空拳跟那狗打了一整天,手腳都被咬傷了,後終於將那狼狗打服。
諸葛老爺問他:你為什麼不讓馴狗師傅來訓?
他反口問:「這是我的狗?還是他的狗?
就此,他族男丁的地位大不一樣,絲毫沒因為母親的早逝而受了輕視。
長房二少爺諸葛義向來是家裡的混世魔王,仗著是大夫人所出,又有長公子諸葛懷撐腰,向來飛揚跋扈,見諸葛玥受諸葛老爺看重,幾次找青山院的麻煩。有一次吵著鬧著要這隻狗,諸葛玥不肯,他就央求大夫人親自來說,大夫人趁著諸葛玥去講武堂上課,將狗帶走。諸葛玥回來知道後,直接去了黃山院,進門後現那狗正圍諸葛義的腳下吃骨頭,他當時什麼也沒說,直接走過去,一刀就捅進了狗的脖子,濺了一身的血。眾人驚呼一聲,全都跑了,只剩下他,蹲那裡,摸著地上抽搐的狗的頭,一句話不說,只是靜靜的陪著它,直到那狗嚥下後一口氣。
她那時候想,這真是一個記仇的孩子,後來長大了,她才慢慢明白,他不是記仇,他只是忍受不了背叛。
可是她,後卻狠狠的背叛了他,帶著榮華富貴的黃粱美夢揚長而去,將冷寂偌大的青山院,全部丟給了他。
不過好,她現回來了。她記得過往的所有的一切,知道他這副高傲冷寂的外表下所隱藏的一切東西,她相信,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只要再給她重來一次的機會。
她站起身來,走到諸葛玥身邊,彎下腰,輕輕為他整理了一下大裘的領子,抿了抿嘴角,溫和的說道:「外面太冷,坐一會就回去,我們好久不見,我今天親自下廚,做好吃的給你。」
諸葛玥面無表情的看著她,眼神並不如何冰冷,但卻帶著疏遠的淡漠,讓她不自覺的有些害怕。她直覺的感覺到有些事情就要不妙了,連忙站起身子說道:「我先回去了,改天,改天再來看你。」
風過樹搖,雪花伴著寒梅飄落,女子轉身就要離去,諸葛玥卻突然開口叫道:「婠婠。」
婠婠也不回頭,她急忙說道:「不必送了,我自己走就好。」
「婠婠!」
後面的聲音突然嚴厲了起來,似乎已經看穿了她的念頭,女子頓時停步,臉色蒼白。
諸葛玥目光悠遠,淡淡的注視著她單薄的背,平靜的說道:「我不記得你不喜歡奶茶的腥味,我讓下人換茶,只是因為我喝著反胃,想喝點清淡的。」
再沒有什麼能比這番話能表明心意,婠婠嬌軀微微一震,臉孔蒼白,一言不的離去,就好像從沒來過一樣。
諸葛玥面色不變,提起狼毫,硯台上沾了幾下,繼續畫畫。
不一會,月七走上前來,諸葛玥也沒抬頭,只是沉聲說道:「怎麼樣?」
「屬下不知,屬下剛剛從北面回來,見表小姐站門口,門房攔著她不讓她進,我就把她帶進來了。」
「我是問你北邊的戰況怎麼樣了?」
月七微微一愣,連忙答道:「大雪封道,確切的消息傳不過來,不過屬下聽過往的商旅說,北朔城已經被團團包圍,燕北內部是政權不穩,大肆徵兵,據說連十多歲的娃娃兵都給了刀槍,幾場雪災是讓燕北雪上加霜,姓餓死無數,已有很多地方生民亂,戰況對我大夏極為有利。」
諸葛玥筆端頓時一滯,一滴濃墨滴雪白的宣紙上,他靜靜不語,眉心,卻輕輕皺了起來。
「少爺,姑娘就北朔城裡,我們燕北內陸有人,要不要要緊關頭幫姑娘一把,起碼不要讓他落入敵手。」
諸葛玥微微挑眉,語調冷寂的好似塞上的清雪:「幫她,我有立場嗎?」
諸葛玥長身而起,修長的身材站紅白相間的梅林之,別有一番風韻氣,他靜靜的上前兩步,突然回過頭來,沉聲說道:「以後不要那麼多事。」
月七額頭冷汗津津,連忙彎腰說道:「屬下遵命,屬下再也不會多嘴。」
「我是說表小姐的事。」
諸葛玥大步離去,寰兒青喜等人連忙跟身後,月七站梅林之,只感覺背脊上的衣衫幾乎都已濕透。
少爺近心情很不好,要小心行事啊。
月七這樣告誡著自己,忽見一陣風吹來,揚起石桌上的宣紙一角,他連忙上前,按住畫紙。一看那畫上的內容,卻微微一愣,少爺坐梅林半日,大家都以為他是畫梅,誰知那畫紙上勾勒的,竟是一條繁華熱鬧的長街。水墨淡淡,只是幾筆勾勒,就將街面上的商販走卒畫的惟妙惟肖,人影穿梭,綵燈高燃,竟是出奇的繁華。
大夏對商業有所管制,除了逢年過節,少有這麼熱鬧。但見畫紙央,一匹高馬之上,一名女子坐上面,模糊遠去,只能看的清所畫的是一個漸漸遠去的背影。纖瘦但卻挺拔,和周圍的景致格格不入,隱隱有幾絲悲涼的淡漠之情。
這幅畫整體都是用幾筆水墨大略的勾畫,毫不細緻,看起來飄渺模糊,隱隱不清。可是唯有那個女子的手拿著一物,看起來十分清晰。只見拿東西長桿細線,下墜之物長耳圓眼,乍一眼看去,好像是一隻兔子。
景是當年景,人非往日人,那條繁華的大街如今仍,每逢上元佳節仍舊是熱鬧非凡,可是當年的那個孩子,卻早已長大了。
月七站梅林央,微微歎息,將畫捲好好的捲起,東風吹絮,一片繁花凋零。
寰兒跟著諸葛玥回到房,剛一進屋,就急著煮茶燒水,諸葛玥內室,突然高叫丫鬟的名字,小丫鬟一溜煙的跑進來,喘著粗氣問道:「少爺?什麼事啊?」
「把那個,摘下來。」
「啊?」寰兒一愣,只見諸葛玥指著的,是一幅畫,正對著他的床頭,畫上是一個稚齡女童,不過十一二歲的樣子,眼睛明亮,笑容甜美,一身嫩黃色上衫,下穿淺綠色的裙子,十分嬌艷可愛。這幅畫擺這裡已經有十多年了,畫紙已經微微有些泛黃,眾人都知道這畫對少爺意義非凡,平時打理的時候都是小心謹慎,沒想到今日少爺竟然讓她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