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北朔之風3
楚喬轉過頭去,卻見燕洵並沒有看過來,她輕聲說道:「燕北若還是以前的燕北,那就不需要我們為之努力的做什麼了。」
燕洵身軀微微一震,卻並沒有說話。
楚喬握住燕洵的左手,他的手很涼,冷的像冰一樣,小指已經不,僅有的四根手指修長且粗糙,長滿了老繭,有練武握刀的繭子,也有做粗活的繭子,完全不像是貴族。楚喬握著他的手,很用力,放嘴邊輕輕的哈氣,然後搓了搓,抬頭一笑:「說到窮,還有人比我們倆當年窮嗎?」
燕洵轉過頭來,只見少女明眸皓齒,笑容像是夜幕閃著露水的花朵,想起過往,他突然有點心酸。怎能忘了,真煌城渡過的第一個年,整個皇城到處都是喜氣洋洋的鞭炮聲,漫天火樹銀花,宮裡的絲竹聲樂如潮。聖金宮西北部偏僻的一處破爛宅院裡,兩個孩子依偎四面漏風的破屋子裡,身上披著一切能保暖的東西。破破爛爛的棉絮、被單、窗幔圍簾,像是兩個小叫花子。
地間支著一口小鍋,他們一邊烤著火,一邊不斷的往裡加柴,女孩子臉蛋紅撲撲的,拿著小勺不斷的鍋裡攪著。
一人半碗白粥,幾條凍得帶冰碴的鹹蘿蔔,就是他們當初的年夜飯。燕洵心裡難受,賭氣不肯吃,楚喬就端著碗哄他,一條一條的跟他講大道理,後來楚喬睡著了,靠著燕洵的肩膀,燕洵低著頭看著她,見她手上都起了凍瘡,明明吃過飯了,肚子還咕咕的叫著,面黃肌瘦,活像永遠也長不高的樣子。那時候少年就心裡誓,總有一天,要讓她過上好日子,可是一晃這麼多年了,她仍舊跟著自己東奔西跑,生生死死。
「哎呀!」楚喬突然大叫一聲,很是驚慌的樣子。
燕洵微微一愣,問道:「怎麼了?」
「我們埋宮裡的酒,走的時候忘了喝。」
燕洵一笑,眼睛裡頓時閃過一絲銳利的寒芒,語調清淡的說道:「放心,總有機會的。」
簡單的一句話,卻難以掩飾裡面那深深的銳利,男人目視前方,冷風吹過他鬢角的黑,劃過他冷冽的線條,緩緩的吹向廣袤的燕北大地。
「燕洵,你說的糧草武器會短期內解決,可有把握嗎?李策雖然說會默許我們進出卞唐黑市,但是我們需求量太大,我恐怕會驚動上層。」
想了兩天,楚喬還是問出了心的疑問。燕洵眼梢輕輕一挑,過了好久,才低聲說道:「懷宋。」
「懷宋?懷宋怎麼會幫我們?」
「我見過了懷宋長公主。」
「納蘭紅葉!」楚喬頓時一驚,她猛地瞪大眼睛,直視燕洵,想了很久,才沉聲說道:「這麼說來,你之前對李策說想要通過卞唐黑市補給軍需,只是一個幌子了?你真實的目的,是要借道南疆水路,找一個官方的護身符,可以自由的進出懷宋對不對?」
燕洵點了點頭:「你說的不錯。」
楚喬皺眉道:「卞唐和懷宋正打仗,我們這樣等於間接支持懷宋的鐵礦和金子,算不算是站懷宋的一方和李策為敵。」
「那怎麼辦?」燕洵轉過頭來,目光有些尖銳:「卞唐不想公然和大夏為敵,不敢支援我們糧草軍需,我只有尋找第三方,總不能讓我去找大夏購買糧食。」
管心下有些不忍,但是楚喬還是不得不承認燕洵是對的,她也該慶幸懷宋有這個膽子,不然現也許他們就要打開美林關去和犬戎人做生意了。
「阿楚,你以為李策會不知道我的意圖嗎?」燕洵歎了口氣,緩緩說道:「不論我們做的多麼小心多麼天衣無縫,成千上萬的糧草車要安然渡過卞唐國境,還要黑市裡轉一圈,你以為李策會一無所知?」
楚喬抬起頭來,目光微微閃爍。
「他只是假裝不知罷了,從卞唐的角來看,大夏和燕北好打個你死我活,好打個十年八載,後同歸於,懷宋支援我們糧草符合卞唐的利益,所以他們才會默許。三國鼎立這麼多年,卞唐的敵人不單單是懷宋,大的老虎盤踞紅川,這一點,李策比你清楚的多。」
燕洵微微歎了口氣,目光悠遠,看著那山下的萬千燈火。
「況且,我們也實是堅持不了太久了。我們與大夏之間,是一場長期戰爭,必須要把目光放得長遠,不能竭澤而漁。燕北連年戰亂,北方還有犬戎不斷的叩關擾邊,每年秋冬姓都要遭到劫掠,民眾飽受戰爭的摧殘,損失太大。他們都期待著我能回到燕北,卻不知道只要我回來,全面戰爭就會大規模的爆,他們的苦楚只會越加劇。你之前會上說的是,姓是燕北義軍的根本,我聽說現很多家都沒有過冬的糧食了,若是今年沒有補給,民眾就會大規模的凍死餓死,那我們本就捉襟見肘的局勢就會越艱難。我必須要給他們一個信號,一種信念,那就是只要我回來了,他們的日子就會好過,只有這樣,他們才會忠心的追隨與我。」
楚喬點了點頭,心下有幾分難過,輕聲說道:「你說的是。」
「阿楚,別想太多,都會過去的。」
燕洵拍了拍楚喬的肩,男人堅強的一笑:「我們那麼多苦鬥挺過來了,現難道比當初的情況還差嗎?」
夜風有些冷,吹楚喬的臉上,她的睫毛很長,又黑又密,像是兩把小扇子。她微笑著說:「燕洵,我相信你。」
「嗯。」燕洵伸手攬住她,她的額頭輕輕一吻,唇瓣冰冷且潮濕,楚喬靠他的懷裡,男人的胸膛堅硬且寬闊,透過厚重的大裘仍能聽到穩健的心跳聲,一下一下,那麼堅定。他們的動作很自然,八年間,似乎一直是這樣渡過的,他們誰都沒有說話,有些默契像是陳年的酒,不時的散著濃郁的香。
有些感情,就像是河岸的堤壩,那麼沉默,無聲的堅守著,一年又一年。也許沒有激烈的浪頭,也許沒有炙熱的火花,但是那卻是堅定的所,很多人也許會因為堤壩的沉默而忽視了它的力量,但是一旦有一天它不了,洪水滔天肆虐而來,那場面將會是無比的瘋狂和可怕的。
相濡以沫,很多時候看來,都太過於平淡,似乎不適合他們的年紀。可是那些痛苦的經歷早已讓他們早早的成熟,激動和熱血仍,只是早已被很好的隱藏起來了。
「燕洵,大夏會派人誰來攻打燕北?蒙闐嗎?趙徹嗎?還會是誰?」
「蒙闐已經老了,」燕洵的聲音帶著幾絲滄桑的凝重,夜風,顯得有些沙啞:「至於趙徹,他恐怕就要有麻煩了。」
「哦?為什麼?」
燕洵微微一笑,低頭輕彈了一下楚喬的額頭,故意皺著眉說道:「我說阿楚,你是不是故意的,這種事都要問我?」
楚喬嘟囔著揉了揉額頭,皺著鼻子說道:「跟你一起人家不願意動腦子嘛。」
燕洵啼笑皆非,看來無論怎樣睿智的女人都是有小女人的一面的。
「當日真煌叛亂之後,各地方流寇伺機而動,一些地方諸侯也小心的試探趙氏的力量,再加上真煌瘟疫流行,趙氏無奈下不得不遷都。這是年來趙氏第一次這般軟弱,幾乎成為了全天下的笑柄,但是唯有趙徹沒有撤離,而是留下來**守衛京都,保護真煌姓,抵禦流寇,威懾諸侯,無論是軍政兩屆,都建立起了崇高的威望。你想,以夏皇和大夏那些虎視眈眈的皇族的量,還有帝國長老會的那群老傢伙們,會容得下他嗎?」
楚喬點頭:「你說的對。」
見楚喬眼睛都快睜不開了,燕洵撲哧一笑,說道:「還對呢,看你困的模樣。」
「沒……有,我認真聽著。」
楚喬打了個哈欠,燕洵站起身來,一把將她打橫抱起:「走,別為別人操心了,反正要來一個,等著看,看看是誰先當這個出頭鳥。」
楚喬縮燕洵的懷裡,悶悶的答應了一聲,手攬著燕洵的脖子,竟然就這樣呼呼的睡了過去。
月光之下,遠處的軍營吹響了熄燈號,萬千燈火一起熄滅,蔚為壯觀。
燕洵看著懷裡的女子,突然間,覺得心裡充滿了力量,生平第一次,他覺得人生是這樣的堅定,他也將守衛著自己的一切,奪回應得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