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梧桐深深2
月光照射男人的衣襟上，流瀉出一種剔透瑩白的光澤，楚喬知道，這個時候，她原本該說些什麼，而後轉身離去，以免招惹是非，可是有些話卻哽喉間，讓她不忍出聲去打斷那男人的思緒。只能無聲的靜默著，任清冷的秋風樹葉間穿梭而過，徒留秫秫之聲，好似蕩漾的水波。
男人緩步自梧桐旁走過來，一階一階的踏石階上，台上清風徐來，吹起地上的梧桐秋葉，淡淡的灰塵飄起，讓楚喬不得不半瞇起眼睛，伸出素白的手遮額前。
「這裡背靠太清池，風總是極大的，出來的時候記得戴上風帽。」
楚喬微微一愣，瞬間相對而視，卻只男人的眼看到恍若深海般的淵深和沉寂。
「多謝，出來久了，恐怕侍女已尋找，先告辭了。夜涼風疾，先生也早早回去。」
楚喬知道不必再追問對方的身份，即便問了他也未必會說，就禮貌的告辭想要離去。
誰知那人卻好似沒聽到一半，仍舊杵原地，靜靜的望著她，聲音如迷濛的霧氣：「太子很寵愛你？」
楚喬知道他也定是如別人一般，將自己誤認為是李策的寵妃，當下也不反駁，靜靜的施了一禮，說道：「告辭了。」
「可我問的話你還沒有回答。」
楚喬微微皺起眉來，回過頭去，卻見他並沒有什麼輕佻之意，而是很執著的等著她回話的樣子。
「您知不知道，若是我真的是太子殿下的寵妃，你現的所作所為，就非常不妥了。」
男人微微一愣，隨即說道：「我許久不曾回宮，不知道這裡已經住人了，抱歉。」
楚喬朗然：「不知者不怪，只是現既然已經知曉，先生是不是該迴避一下了？」
男人啞然失笑，點頭道：「果然有些相似。」
楚喬皺起眉來，說道：「先生深夜來此，言辭模糊，還不願表露身份，若不是我見你姿態高潔，氣不俗，十有八就要把你當做登徒子綁起來了，此時還此流連，不怕給自己找麻煩嗎？」
男人愣忡半晌，隨即說道：「不好意思，思慕故人，過於忘形了。」
「一時忘形也無妨，只要記得及時收斂就好，這裡畢竟是皇宮，卞唐極重禮數，小心點總無壞處。」
男人淡笑著點了點頭，然後微微拱手，就向宓荷居外走去。剛走了兩步，突然又回過頭來，指著高高的屋簷，說道：「那裡有一串風鈴，被塵土掩住了，姑娘若是有時間，不妨讓宮人打掃一下。秋風薄涼，鈴聲清脆，很是悅耳。」
「多謝先生提醒。」
男人淡淡笑了起來，眼神很是溫軟，他點了點頭，說道：「我是洛王。」
月向西又移了幾分，青衫如浮雲般輕輕拂過蒙塵的玉階，楚喬目送著他漸漸遠離，心下卻一寸一寸的冷了下去。
洛王？
洛王……
回到宮裡的時候，秋穗正支著眼皮等著她，顯然李策過來的時候這丫頭是知道的。
「姑娘，您回來啦！」
見到楚喬，小丫鬟一喜，騰的一下跳起身來，說道：「奴婢準備了蓮子湯，姑娘喝一碗再睡。」
手捧著溫熱的白玉湯碗，楚喬卻突然失去了品嚐美食的興趣。她抬頭問道：「秋穗，你知道洛王嗎？」
秋穗一愣，微微皺起眉來，說道：「姑娘，怎麼問起這個呢？」
「沒什麼，只是隨便問問，有不方便的就不必說了。」
「哎，也沒什麼不方便的，只是……」殿裡明明沒有人，小丫鬟還是左右看了一眼，然後伏楚喬的耳邊說道：「這是宮裡的一段醜事，大家一般都不敢議論的。」
楚喬挑眉：「醜事？」
「是啊，洛王爺的父親廬山王，是皇上的叔叔。當初皇上登基的時候，廬山王不知什麼原因，得了疾病去世了。據說皇上年輕的時候比如今的太子殿下還要胡鬧，他當時不顧滿朝武的勸阻，冒天下之大不韙的強娶了自己的嬸嬸，兩年之後，王妃給皇上生了兒子，也就是當今的太子，皇上就將王妃立為皇后，聽人說，冊封皇后的那天，朝的老臣有八人一同死諫，撞死鳳鳴台上，就這樣都沒讓皇上改了主意。二十餘年獨寵皇后一人，宮之位固若金湯，無人可以撼動。」
「也就是說？」
「也就是說，洛王既是太子的皇叔，又是太子同母異父的親生哥哥。廬山王死的早，皇后當初嫁過來的時候洛王剛剛滿天，就跟著皇后一同進了皇宮，二十歲之前，一直是皇宮裡和太子一同長大的。」
「天吶，」楚喬低著頭，輕輕一歎，想起那個衣衫樸素的貴婦，不由得一陣唏噓。
「太子和洛王當年就是這座宮殿裡一同長大的嗎？」
「也不是，」秋穗微微咬著下唇，說道：「太子和洛王當初都跟著皇后住鉛華殿裡，這座宓荷居，是芙公主的寢宮。」
楚喬眉梢輕輕一挑：「芙公主？」
「嗯，芙公主不是真正的公主，是鎮國公慕容老將軍的孫女。慕容一族是我國的軍方大族，慕容老將軍一生報國，所生的四個兒子都戰場上為國捐軀了，慕容老將軍也後一次北伐戰爭血染疆場。當時叛徒作祟，大夏的軍隊攻破了白芷關，當時大夏領兵的蒙闐下令坑殺我國的三萬降軍，為了保護全城父老，已經旬慕容老夫人帶著四個兒媳婦率領慕容一族的家族軍與敵對抗，拖延時間，終於等到了邊鎮援軍，但是慕容氏卻此一戰舉族覆滅。家族的子弟兵當時護著十一個家族少主逃亡，等到見到帝都城門的時候，已經就剩下只有四歲的芙公主一個人了。皇上褒獎慕容一族的忠勇，就追封慕容老將軍為鎮國公，慕容老夫人為一等華榮夫人，幾個兒子全被封侯，而芙公主也被冊封為章義公主，養宮，和太子洛王等享受一樣的供奉。」
這一段話說來簡短，可是楚喬卻聽得暗暗驚心，這慕容一族，也可以說是當代的大宋楊門了。她聽得入神，就問道：「那後來呢？」
「後來……」秋穗咬著下唇，默想了一會，才小聲說道：「後來芙公主就死了。」
楚喬一驚：「死了？」
「芙公主和太子殿下同年，自小玩一處，皇上和皇后有意賜慕容一族殊榮，不計較她家族的沒落，於是太子殿下和芙公主十七歲的那年，親自為他們賜婚，封芙公主為太子妃，家族上奉皇室宗廟。」
楚喬靜靜聽著，心下卻不以為然。慕容氏一門忠勇，雖然整族沒落，但是軍卻擁有無可替代的影響和號召力，芙公主嫁進皇室，也算是對皇室的鞏固。
「可是後來，就是大婚的當日，芙公主卻上吊自了。」
「什麼？」楚喬頓時色變，皺眉問道：「自？」
「是啊，」秋穗面色也有些蒼白，低聲說道：「皇家的詔令上寫著是芙公主因病去世，但是秋穗自小長宮，卻親眼目睹了一切。當初太子迎親的馬車已經到了宓荷居，太子殿下穿著一身大紅錦袍，手捧著薔薇綵球，興高采烈的跟禮官後面進了寢殿，結果卻沒看到芙公主。眾人一下就慌了，四處去尋找，後，還是太子殿下第一個找到了芙公主，大家跟著跑到後殿，就見芙公主一身嫁衣，頭懸三尺白綾，就掛窗外的那棵梧桐木上。」
夜風吹來，帶著淺淺月華，冰冷刺骨。
「太子殿下當時大叫一聲，就昏過去了。我當年跟著娘親，是迎親隊裡的小花娘，母親和其他的宮廷姑姑急忙跑去把芙公主放下來，我害怕的往後退，一下就絆一塊石頭上，摔倒地。哭著叫人，卻一眼看到石階下的石榴樹下，洛王一身青紫色長袍，臉色白的像鬼一樣，靜靜的站人群之後，眼睛通紅的望著那株梧桐樹，一言不，拳頭緊握著，好像要捏出水來一樣。」
秋穗眼睛紅，輕輕的抽了抽鼻子：「後來，所有迎親隊的禮官宮女姑姑都被秘密處死了，我當時因為還不到歲，才得以倖免。娘親死去之後，我就一直宮裡伺候，可是從那以後就見不到洛王了，只有每年皇后生辰的時候他才會回宮一次，也很少外出。我聽人說，他被往眉山了，說是代天子守靈，一晃眼，這也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