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7章:燕北**1
舒貴妃沒料她突然說出這句話來,頓時一愣,穆合那雲繼續說道:「宮裡的女人,一看出身家世,二看帝王寵信,但看所出子嗣。舒貴妃,你和我同年入宮,一同從小淑做起,你各方面都不遜色於我,為何我十年前就是皇后,你卻至今仍舊是一個貴妃,這裡面的原因,你可想過嗎?」
舒貴妃臉色一寒,再也無一絲笑意,穆合那雲沉聲說道:「因為你很蠢,只會些雞毛蒜皮的小伎倆,鼠目寸光,張揚跋扈,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臉,終究難成大器。你所幸的,只是投一戶好人家,有一個好兄長罷了。」
「大膽!」舒貴妃身邊的宮女頓時大聲叫道。
穆合那雲身後的女官頓時厲聲說道:「你才大膽!皇后和你主子說話,何曾輪到你這個下賤的奴才出聲?」
「穆閤家已倒,如果我是你,此刻就不會再站這裡。比起我,你不覺的此時此刻,蘭軒殿裡的那位對你具威脅嗎?」
穆合那雲嘴角牽起,嘲諷一笑:「你以為皇上還會放任容忍魏閥變成下一個穆合氏?穆合氏雖倒,本宮卻是制衡各方的好人選,你這輩子都做不了皇后,無論魏閥外面有多風光,你也只是大夏皇宮裡的一名妃子,我勸你以後好學會何謂禮教,懂得進退之道,參拜之禮。大夏的皇后,只能是我穆合那雲一人,曾經是,現是,將來也會是。你?死心。」
長風吹來,捲起穆合那雲深紫色的衣角。四十多歲的女子面容凌厲,秀如瀑,看起來竟如三十多歲的女子一般,身形舉止間充滿了高貴和傲然。
舒貴妃站原地,看著穆合那雲遠去的背影,眼神陰鬱,登時回過身去,經過那名跪地上的內侍身邊的時候腳步一頓,對身旁的人沉聲說道:「將他拉下去,處死。」
「娘娘!」內侍大驚,跪地上大聲叫道:「娘娘饒命啊!」
舒貴妃沒有回頭,疾步消失庭院之,迴廊上有麻雀嘰喳而過,湖水幽幽,反射著柔和的光芒。
房門被打開,外面的光照了進來,楚喬微微瞇起眼睛,向一旁看去。
男人長身玉立,一身暗紅色華服,衣帶上繡著黑色的飛鷹,眼神如星,嘴唇殷紅,緩緩的看了過來。
冷風從他們之間穿過,帶著幽幽的寒氣,男人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冰冷,不帶一絲感情。
這個男人似乎一直是這樣,冷的好似一尊雕塑一般。
楚喬緩緩退後兩步,面色平靜的望著眼前的男人,好似從不認識,初春的風吹起了很多年前塵埃,冰冷的空氣裡穿梭而過。然後,他們互相同時轉移了目光,望向各自的前方,交錯擦肩而過,筆直向前。
自始自終他們從不同路,即便命運偶爾會安排戲弄一般的偶遇,但卻也只能是短暫的相逢,而後擦肩而過,如同流星般沿著各自的軌道消逝浩瀚的星海之。
諸葛玥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的那個晚上,須皆白的老人站蕭瑟的楓林,背影蕭,衣衫如飛。
「師父,為什麼是我?」
「不為什麼,」老人面容蒼老,聲音都帶著難掩的滄桑:「因為有些事情,你不去承擔,就沒有人去承擔了。孩子,生於門閥,你有自己的責任。」
「少爺,」一名宮人內侍打扮的男子走上前來,沉聲說道:「都準備好了。」
茂密的竹林裡,暗紅衣衫隨風而動,諸葛玥眉心緊鎖,卻久久不言。天氣並不熱,那名下人卻急得額頭冒汗。
大約過了半柱香的時間,諸葛玥終於點了點頭,說道:「去。」
寒風倒捲,聖金宮裡,血腥瀰漫。
剛走到前殿,只見人影穿梭,廣場上擺放著大片的紫瑾花,燕洵長身玉立,正遠處等待著她。
楚喬快走兩步,燕洵也看到了她,嘴角一笑,也走了過來。
「喬喬!」李策也站一邊,穿了一身大紅的華服,衝著楚喬使勁的招著手。
楚喬厭惡的表情還沒蔓延開,一聲尖銳的鐘鳴頓時響徹整個皇宮,所有人頓時驚恐的抬起頭來,向著斜芳殿的方向望去。
「有刺客!皇后歿了!」
太監尖銳的嗓子像是喪鐘一般帶著哭腔傳遍整個前殿廣場,所有人霎時間齊齊大驚失色,穿著黑色軍服的侍衛宮殿間穿梭而過,密集的侍衛潮水般湧向事的斜芳殿方向,廣場上的眾人驚愕半晌,不知哪裡突然出一聲哭腔,隨即大片人潮呆愣,黑壓壓的一片,哭聲迴盪聖金宮的上空。
穆合氏那雲皇后,出身昔日七大門閥之穆合一族,十三歲入宮,三十歲登上後位,執掌鳳印十年,宮皆服,無有違逆者。
楚喬頓時面如土色,她抬起頭來向燕洵看去,卻對方的眼裡看到了同樣的驚恐。
此時此刻,那座紛亂的宮殿,正是她剛剛走過的地方。如果刺殺提前片刻,她定不會活著站這裡!
喪鐘連綿不絕的響起,沉悶響,所有行走的、站立的士卒、宮女、太監。抑或是王公大臣、武官,都返身望向後宮,轟然參拜,大內皇宮死寂無聲,連嘈雜的前殿都一時間失去了聲音,鐘鼓停頓了片刻,隨即再次響起,聲音加嘹亮。
於是,先是一個人,然後是兩個人,十個人,人千人,所有的人齊齊下跪,向著斜芳殿的方向,俯身磕頭。
楚喬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她的腦海登時想起那名代表穆合氏一族,高居後位,幾乎掌握大夏半壁江山長達十年的凌厲女子,想起她猶然耳的斬釘截鐵的話語:大夏的皇后,只能是我穆合那雲一人,曾經是,現是,將來也會是。
話猶耳,人卻已歿。這座看似光鮮的皇宮,究竟隱藏著怎樣可怕的刀鋒?
巨大的哭嚎聲登時穿透雲霄,從紫金門外,遠遠的傳了過來。
「白蒼歷七七十三年,五月初,後歿,官慟哭於紫金門外,萬民哀慟,舉國服喪。五月十,陵於太卿街,車馬綿延十數里,西懷王戴孝守制,跟隨棺木一路相送,前往恩山皇家陵寢。」
歷史上關於穆合那雲皇后的記載,只有這麼寥寥數筆,看似繁華榮寵的背後,卻竟然沒有一個死後加封的封號。對於死亡原因也是閉口不談,一個「歿」字,就代表了昔日車水馬龍繁盛榮華的穆合一脈,真正的退出了歷史的舞台。長老會七大世家只剩其,而因為穆合氏敗退而空缺出來的位置,頓時引來了多世家大族的覬覦和窺視,而這種窺視,也因為穆合那雲的去世,而加明目張膽了起來。
穆合皇后出殯的那一天,楚喬站皇宮西南角的鐘鼓樓上,看著漫天的白綾飄蕩天際,遮住虛無的長空,一切好似一場繁華的夢境。燕洵站她的身側,目光淡然,看不出是什麼情緒,可是當他轉身離去之後,楚喬卻注意到剛剛被他握住的欄杆竟然清晰的印出五個指印。
怎能忘記,當初第一個踏進燕北高原的鐵騎正是屬於穆合一脈的雄兵,又怎能忘記冷水河畔,燕紅綃屈辱不甘憎恨難閉的雙眼。
隨著穆合氏一脈後一個當權者的死去,關於燕北和穆合氏的血海深仇,終於血腥塵埃落定了。
回鶯歌院的途,楚喬意外的見到了七皇子趙徹。年輕的皇子穿了一身淡青色的袍子,只有腰帶和袖褂是月白色的,和整座皇宮如今遍目所及的慘白顯得極不搭調。
趙徹面色平靜,站高高的圓山亭子裡,細如牛毛的小雨灑下漫天的雨霧,讓人看不清他的眉眼。楚喬打著青傘,微仰著頭,小雨打濕了她的鞋子,連帶著也濕了一小截裙角。
趙徹仰著頭,眺望著西面的天空。楚喬知道,那裡聳立著一片一片連綿起伏的高原,相傳大夏黃金的先祖們就是從那群山走出來的,他們躍馬揚鞭,用鮮血和信念開闢出了這片廣袤的國土,讓混亂的紅川高原臣服一個政權之下,而他們死後,靈魂也將回到故鄉,長眠那片赤紅色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