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0章:定親夜宴2
燕洵一愣,還以為是她不願意說:「你也快要十歲了,也要行及竿之禮了。」
楚喬搖頭:「我要那些講究做什麼。」
燕洵頓時噤聲,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楚喬繞到他的對面,皺眉看著前襟的青海雲青圖,上屬的一角,有一處透絲,不知是尚私坊有意為之,還是無意疏忽。
「脫下來,我把絲線勾回去。」
燕洵愕然:「你會這個?」
楚喬微微挑眉,看著他:「你小時候的衣服都是誰補的?」
女子燈下坐,雙眉蹙攏煙。
燕洵的思緒似乎一下子飄遠,怎麼就忘了,那些個冰冷的雪夜,屋子漏風,寒冷陰森,女孩子坐炭火盆邊,就著微弱的燭火,一點一點的繡著宮廷貴婦們的錦帕衣衫,以討好那些偷懶的尚衣局奴婢,贏得那麼一點點可憐的食物和火炭。
他還能想起她的姿勢,彎著腰,身子小小的,有時候困的實睜不開眼睛,就趴膝蓋上稍稍睡一小會。側臉很安靜,從無抱怨。
這些年,他已經努力克制自己不去回想曾經的那些過往,害怕那些事情會讓仇恨蒙蔽了他的理智。於是他竟然忘記了,那些孤獨跋涉的時光裡,面前的這個女孩子是如何扶植著自己挺過來的。她為他煮飯縫衣,她為他望風放哨,她為他尋醫問藥,她讓他拋去那些花把勢武藝的空架子,教他近身格鬥,教他實用的刀槍棍法,她為他書寫兵法計謀,她為他忍氣吞聲的留這個偌大的牢籠裡,被人欺凌被人毆打卻始終一言不。
這個女孩子,單薄瘦小,無權無勢,卻擁有一顆世界上堅強的心,他的整個世界轟然倒塌的時候,她用她自己瘦弱的肩膀扛起了他破碎的天空,拼性命的撐起了一方存活的空間。
「好了,」女孩子站起身來,走到他的面前,說道:「試一試,再過兩個時辰就是定親宴,不能有差錯。」
一聲低低的歎息突然自男子的口出,他張開懷抱,頓時就將少女抱懷裡,下巴擱她的頭頂,疲憊的輕呼:「阿楚。」
楚喬登時一愣,整個身體一時間都僵硬了,她輕輕的推燕洵的手臂:「你怎麼了?出了什麼事嗎?」
「別動,」燕洵輕聲的說道:「就讓我抱一會。」
楚喬的身體漸漸軟了下來,她也緩緩的伸出手,環住了燕洵的腰,額頭抵男人的胸膛,不再說話。
「阿楚,別怪我。」
燕洵輕聲的說,聲音帶著低沉的沙啞,有若秋風扶桑。
「這些年,我做了很多你不喜歡的事,你表面上冰冷,殺人揮刀從不手軟,可是我知道,你心裡是個真正善惡分明的人。嶺南的那些茶商,淮水的船老闆,盛京的米糧商戶,還有那些不聽從命令的燕北大員…我手上的血腥,很重啊。」
「我只是不想再像從前一樣,看著身邊的人受人欺凌被人砍殺卻無能為力。可是我現,這麼努力,做了這麼多,卻還是要被人擺佈,無法順從自己的心意,無法保全你。」
楚喬眼神微微閃動,緩緩的抿起了嘴角,有些暖流緩緩湧過心頭,帶著那些莫名的,無法說清楚的心緒,像是螞蟻一般啄食著她的心神,她並非不明白,只是卻仍舊搖頭說道:「我全都明白,你不必擔心我,那些驍騎營的大兵們,未必奈何的了我。」
看不到少女的表情,只聽到她的話語,燕洵頓時一愣,頓時愣愣的鬆開了手。
她還是不明白,抑或是,根本沒把這件事放心上。
燕洵默默的點頭:「好,那你自己小心。」
楚喬也點頭道:「你放心,待會大宴,我就不陪你去了,你自己一個人,萬事小心。」
轉身就要走出去,燕洵的聲音突然低沉,後面淡淡的響起:「阿楚。」
女子一愣,就停住了腳步。
「任何人都可以背叛我,你不可以。任何人都可以離開我,你不可以。」
楚喬並未答話,默默而立,隨即拉開房門,抬腳離去。
燕洵緩緩的閉上眼睛,靠椅背上,自言自語的喃喃說道:「你若是離開,我就一無所有了。」
庭院雪淺,女子一身淡青色長衫,披著燕洵親手送來的白色狐裘,長被微風捲起,絲絲紛飛。默默的回望著窗子上的剪影,久久沒有離開。
不同於這裡的清冷,此時的鶯歌院之外,宗室滿座,遍目喜慶,五彩的琉璃端玉擺鶯歌院之前,一排排直通往八公主趙淳兒的端木閣。朱錦鋪雪地上,兩側宮女彩裝繽麗,秀燈高燃。
初時分,人群彙集端木閣,皇帝親臨,賓客皆歡,喧囂的絲竹之聲從端木閣的方向裊裊而來,冷寂一片的長華道上,一騎戰馬默默的立一旁,女子一身驍騎營軍裝短打,外批青色披風,遠遠的回過頭去,望著燈火絢爛之處,面色淡然,冷靜自持。
黑夜寂寥,長風冰冷,天地間一片孑然,煢煢孤寂,冷風吹起了她額前的碎,越顯得一張小臉尖瘦淒楚。
這條路,是我自己為自己選擇的,從一開始就無路可退,只能往前走。
生命從未給過我後悔的權利,我也絕不會讓無用的心緒阻擋你前進的腳步。大仇未報,朝不保夕,何來兒女私念?
燕洵,我會陪你身邊,等待你大功告成仗劍天下的那一刻,懦弱的人才去感傷,無能的人才會抱怨,我不會,我不傷心,從不。
巨大的鐘聲登時響起,漫天的煙花禮官高昂的禮成聲升空綻放,絲竹聲樂伴隨這鐘鳴激越響起,熱鬧的人聲從端木閣遠遠傳來,普天同慶這一莊嚴喜悅的時刻。
「駕!」
冷風,單薄的少女驀然揚起鞭子,厲喝一聲,抿緊嘴角,策馬狂奔而去。
冷夜淒涼,熱鬧的大殿上,燕洵長身而立,望著大殿外漆黑的長空,久久無語。
冷寂的鶯歌院,一間小小的閨房之,雪白的狐裘靜靜的放置桌前,纖塵不染,整潔如。
「你我相交已有八年,其間禍福與共,患難相隨,如今,一切就要過去了。等這邊事情一了,回到燕北,我們就……」
我們就……
我們就成親,我們就一起,我們就再也不要分開了……
那些未說出口的話,未講出來的心事,終究被歲月的塵土緩緩覆蓋,零落到塵埃之,再也看不到昔日的影子。命運是一場大火,很多時候,機會只有那麼一次,錯過了,就是很多年。
城外的驍騎營營門,少女拿著御賜的令牌敲開了大營的營門,堂而皇之的走進了這座帝國驍勇的軍隊之。
鐵甲森寒,軍歌雄渾,軍大帳之前,有士兵小心的叫醒了睡夢的將軍。
趙徹披甲而起,眉梢輕輕一挑,沉聲說道:「楚喬?」
「讓她進來!」
鏗鏘的語調剛剛落下,真煌城的西北角天空,頓時傳來一陣破空的廝殺和慘叫聲!
趙徹一驚,連靴子都沒來得及穿上,就急忙跑出大帳,只見西北角的天空,火光熊熊,喊殺震天,混亂猶如瘟疫般轟然襲上,本來早已出城修建馳道的綠營軍兵馬迅速的匯擁到驍騎營的營前,刀鋒森寒,兵將鎧甲森森。
出了大事!
趙徹眉梢一挑,對兩側的親兵厲聲喝道:「拿兵刃來!」
「等等!」
一個清冷的聲音突然響起,外等待召見的楚喬一把握住了趙徹的手腕,面色冷靜的說道:「不能去。」
她聲音裡透著強大的信心和力量,使得趙徹一時間竟沒有意識到這個賤民正抓著自己的手腕,而是沉聲問道:「為什麼?」
「你看那邊,是誰的府邸?」
趙徹一愣,沉目望去,卻陡然想起了一個不願意想起的姓氏。
穆合氏!
「你若是去了,整個驍騎營都要為你的魯莽陪葬,我不想剛來第一天就受到牽連」女子淡淡的放開手,冷冷的說道:「再說,大事已定,你現趕去,也無濟於事了。」
西邊喊殺震天,轉瞬間,全城驚動,只有那座金碧輝煌的聖金宮,仍舊沉浸一片糜爛的喜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