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真相2
剛一踏入山洞,一股刺骨寒氣就直逼而來,若惜卻並不感覺到很冷,她感覺到冷的是她的心。
遠遠的就看見寒洞中間那一樽白色的冰棺,若惜無力垂在身體兩側的手,下意識的握緊了又鬆開,她就怔怔地站在原地半晌,才小步走過去。
廢了很大的力氣,才推開冰蓋,當熟悉而又陌生的小臉映入眼簾的時候,若惜的眼淚「啪嗒……啪嗒……」掉進冰棺裡。
「寶寶……」若惜憐愛地伸手在寶寶被寒冰凍得發白的小臉上磨蹭。
指尖不再傳來以往嫩滑、溫熱的觸感,相反卻是剜心般的堅硬和冰冷,若惜感覺自己心被這堅硬和冰冷折磨得脆弱不堪。
她的兒子,怎麼會變成這樣呢?那麼活潑好動,那麼那麼可愛的,怎麼會躺在這裡不動不鬧呢?
若惜伸手欲將寶寶從冰棺裡抱出來,但是,手卻被端木錦按住。
「……」一直默默跟在若惜身後的端木錦張了張嘴,本想說,將寶寶抱出來,如果不救治,就必死無疑的,可是……最終他還是放開了摁住若惜胳臂的手。
畢竟,今天已經是六月十五了,過了今天,寶寶還不能治,那就……
端木錦目光落在寶寶布上一層冰花的小臉上,眼眸不禁有些濕潤了,他轉過身不再去看若惜和寶寶。
若惜緊緊把寶寶摟在懷裡,單手脫掉自己身上的外套,裹在他小小的身體上,大步朝外面走去。
「小惜,你要去哪裡?」端木錦發現了若惜的舉動,趕緊跟上前。
若惜並不說話,而是直徑抱著寶寶走出寒洞。
踏出寒洞的瞬間,刺目的陽光就瞬間籠罩下來,若惜卻被這樣的太陽照得渾身忍不住地發抖,還有睜不開眼睛。
她抱著寶寶走到懸崖邊,卻嚇得端木錦差點飛身上前攔著她,不准她做傻事,但是若惜卻在他行動之前,首先開口道:「木錦,我想和寶寶說一會兒話,你可以迴避一下嗎?」
端木錦雖然很擔心,不放心放下她獨自離開,但是,他根本在她的面前說不來「不」字,拒絕不了她的任何請求,於是,點了點頭,擔心地看著她顯得越發單薄的背影,他低聲應了一聲「好」,便轉身離開了。
只不過,在轉身的剎那,他瞧見若惜那漆黑的三千青絲在大風中,盡情地飛舞著……
在感受到身後男人的離開,若惜才抱著寶寶在一塊大石頭上坐下,眼前便是探不到底的萬丈懸崖,朵朵浮雲飄在其中,淡薄的霧氣不均勻的披灑在空中和遠處的山嶺上。
抱著寶寶小小身軀的手摟得很緊,若惜緊緊地把寶寶摟在懷裡,雙眼空洞得只剩下傷心和絕望地望著遠處蔓延起伏的山嶺,半許,她才垂下眼眸,帶著濃濃的寵溺看著懷裡臉色越來越好的小人兒身上。
又望了許久,她才緩緩抬起手,咬破自己的指尖,將自己的血一滴滴的餵進寶寶的嘴裡。
若惜緊緊摟著寶寶,卻將他的小臉盡量地露在太陽下面,讓陽光充足地照在他的臉上。
不多一會兒,她便感受到懷裡的小東西在動了。
若惜心裡很激動,卻是心痛的激動,當初無極告訴她,每個人在臨死前,都會「迴光返照」,而用冰符封住寶寶最後一口真氣,當冰符被解除,他還不能得救,也會像一般人臨死前一樣,迴光返照。
因為太想太想他,因為太愛太愛他,因為太捨不得太捨不得他,所以……
她想要再看看他,想要再和他說說話,想要再聽他叫她「媽咪」!
果然,不多時,寶寶吃痛的嗚哇聲就傳來了,他閉著眼睛,但是開口的第一句話卻真的在叫她。
以前,她是不相信的別人說的每個小孩子,在受到危險,和在害怕的時候,開口喊的第一個人絕對是「媽媽」!她不相信的,可是,她現在卻詳細了。
「媽咪,寶寶好痛……嗚嗚……媽咪,寶寶好痛!!」
若惜聽著寶寶那稚嫩的童音,她心裡好開心好激動,但是也好痛好痛,就像有一把燒得紅通通的烙鐵,無情地烙在她的心上,成為這輩子永遠都無法抹去和治癒的傷……
「寶寶,不痛不痛,媽咪給寶寶呼呼,就不痛了……」若惜淺淺地勾起唇角,聲音很輕很淡,但是卻將一個母親,在哄自己孩子時所流露出來的溫柔的母愛,表現得淋漓盡致。
寶寶在聽見若惜的聲音後,小手就猛然一抓,死死抓住她的衣襟,彷彿才有了安全感一般,他睜開眼睛,一雙圓溜溜的藍色眼眸頓時出現在若惜的眼底。
卻因為這雙眼睛,使得若惜極力想要隱忍的眼淚簌簌下滑。
她實在想像不到,為什麼北冥逸就不相信這孩子是他的呢?她真的無法想像,他會如此絕情置自己親骨肉於不顧……
「媽咪……,寶寶不痛了,媽咪別哭,寶寶不痛了!」寶寶看著若惜直掉眼淚,小小年紀的他,哪裡懂得,大人心裡在想些什麼?
只不過,若惜聽了寶寶的話,卻盡力把眼淚憋回去,她伸出手,愛憐地撫著他柔軟,也有了溫度的小臉,那麼小心翼翼,那麼戀戀不捨。
她倒是想要一直能感受到他的溫度,想要就一直這樣抱著他……
曾經,她幻想過無數過場景,就是等他長大了,給他挑選媳婦兒的時候,她一定要挑選和她自己一樣的女孩兒,有點小邪惡,有點無理取鬧,有點小任性和霸道,但是……那個女孩兒,很善良,卻像她執著而又固執愛著一個男人一樣,只愛著他,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不管生與死,還是其他什麼,那女孩兒都會愛著她的寶寶,代替她愛著她的寶寶……
可是,這一切美好的想像都將化作泡影,就連她的寶寶也要化成泡影了……
若惜感覺自己的心在一點一點的沉淪,完完全全沉溺在一片恐慌和血泊之中,她心裡和全身的血,都快要流乾了。
「媽咪,有壞人抓寶寶!」寶寶憋著小嘴,可憐巴巴地望著她。
若惜卻勾唇一笑,輕聲道:「有媽咪在,沒有人敢再傷害寶寶了,寶寶別怕!」
「媽咪,寶寶好餓,想要回家吃飯!」寶寶的眼睛忽而一閃,變得雪亮,雖然他的語氣依舊很虛弱,但是,和剛開始,明顯多了生氣。
若惜並沒有因為這個而多半分欣喜,因為,她心裡明白,這只是迴光返照,一切的一切,最終都會消失,就像幻覺一樣……
「寶寶乖,媽咪一會兒就帶寶寶回家,媽咪給你煮你最喜歡吃的紅燒肉,好不好?」若惜眼眸裡,慢慢的全是柔情,一個母親對自己子女特有的柔情。
她以為寶寶聽了之後,會拍手大聲叫「好」,可是她卻瞧見寶寶撇了撇小嘴,泛著孩子該有的天真色澤的藍眸卻直直地盯著她,嘟噥這小嘴反對道:「寶寶不要吃紅燒肉,媽咪告訴寶寶,肉肉很貴的,寶寶不想看見媽咪那麼辛苦掙錢……」
這小傢伙真的是暖進人心了,若惜在聽到他這句話後,眼圈再度紅了,有一個這麼心疼自己的兒子,她真的好滿足,哪怕擁有他的時間實在太短暫,她也很滿足。
莫名的有些後悔,她突然很想懺悔,因為當初想要攢錢等他長大些送他上學堂,她編了很多謊話騙他。
說什麼,吃了豬肉要得禽流感不說,還嚇唬他,會長得比隔壁賣豬肉的王胖子還肥。
說什麼,糖吃多了,要長蟲牙,要得糖尿病,更重要的是,他一直看不到他的父親……
如果早知道會這樣,她一定不會這麼小氣,什麼都不給他買,她就讓他吃好、耍好,就像一般的孩子一樣,不會讓他因為家庭原因而沒有一個快快樂樂的童年……
若惜的眼圈變得更紅,蒙眼朦朧地看著寶寶,聲音突然變得有些嘶啞,她從懷裡拿出一串糖葫蘆,拚命地勾起一抹微笑:「從今以後,寶寶想吃什麼,媽咪都給寶寶買,好不好?只要寶寶聽媽咪的話,媽咪每天給寶寶做紅燒肉,給寶寶買雞腿,還有糖葫蘆!」
寶寶看著糖葫蘆,立刻露出孩子般的本性,欣喜地抓過,然後高興得不知道怎樣表達。
孩子,果然拒絕不了糖果的誘惑,而該死的她,因為每次吃糖葫蘆,都會想到某個人,所以,她一直不給他買糖葫蘆吃。
而懂事的寶寶,從來不死纏著她,像其他孩子一樣哭著鬧著要吃糖葫蘆……
若惜心疼得要死,她把寶寶摟得更緊,低頭就吻他的小臉,在他的耳邊激動地低聲說道:「寶寶,你答應媽咪,不要離開媽咪,好不好?媽咪知道錯了,真的知道錯了,從今以後,媽咪會對你好,好不好?媽咪給你做好吃的,買好吃的,買好玩的,帶你去放風箏,陪你去騎馬,寶寶……不要離開媽咪,好不好?」
「寶寶,你知道媽咪有多愛你嗎?寶寶……」若惜摟著寶寶,痛哭出聲,眼淚溢出眼光,順著寶寶的頭髮,直接滴落浸濕在他的衣服裡。
寶寶聽見自己的媽咪哭了,而且,他從來沒見過媽咪哭成這樣,他嚇得也立刻放聲大哭出來。
若惜卻僅僅抱著他,不想要放手,她害怕,她以放手,她的寶寶就沒有了。她的寶寶……她辛辛苦苦懷胎五月,歷經千辛萬苦才生下來的。
他根本就相當於她的半條命,這八年來,他是她唯一活下去的動力,她真的不知道,如果寶寶也沒了,她究竟應該拿什麼勇氣活下去,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應該怎樣活下去,為了活下去……
若惜聽著寶寶的嗚哇聲,越來越小,她心裡恐慌極了,趕緊放開他,擔心地喊道:「寶寶,你怎麼了?寶寶,你別嚇媽咪!!」
艷陽漸漸偏西,金黃色的餘暉漸漸將一切景物的影子拉得很長,若惜看著寶寶的眼睛還睜著,她才放了心,只不過,她知道時間已經不多了。
太陽一旦沒入地平線,她的寶寶也沒了……
「媽咪,你別哭,媽咪哭,寶寶救陪著媽咪哭!」寶寶一臉倔強地看著若惜,藍藍的眼眸,卻亮得像一輪湖水。
若惜點了點頭,面前地勾起一抹苦笑,她理了理他短短的頭髮,低頭就在他額頭上深深地印了一個吻。
「寶寶,吃糖……」若惜笑著對她兒子說道。
而寶寶卻把糖葫蘆遞到若惜的嘴巴邊上,「媽咪先吃,寶寶再吃!」
若惜笑著咬了一顆,糖葫蘆很甜,可是,她心裡卻很苦,就像吃了黃連一樣,苦得說不出口。
「媽咪,寶寶想聽蟲兒飛,你給寶寶唱歌歌,好不好?」
若惜點了點頭,她咬著嘴唇,看著寶寶手裡的糖葫蘆掉在地上,看著他臉色越來越白,但是小臉上卻浮現出天真無邪的笑容,她含淚點了點頭,清了清嘶啞的嗓子,輕聲哼道: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隨,蟲兒飛,蟲兒飛,你在思念誰?天上的星星流淚,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風吹,冷風吹,只要有你陪。蟲兒飛,花兒睡,一雙又一對才美,不怕天黑,只怕心碎,不管累不累,也不管東南西北……」
若惜不知道自己一遍接著一遍地唱了多少遍「蟲兒飛」,她只知道,剛開始,她還能聽到寶寶依依呀呀的和她一起唱,可是,最後他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淡,越來越遠……
聽著他那飄遠的,還帶著奶氣的聲音,若惜有那麼一瞬間的恍惚,眼淚猶如斷了線的珠子,隨著她清幽的歌聲,慢慢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