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當高原上的雪花落到耿綠琴伸開的手掌心裡時,時間已經走過了一年。
「主子,外面冷,您當心。」隨著話音,春喜手裡的油傘撐到了主子的頭上,又將一隻小手爐遞了過去。
「沒事,」耿綠琴笑說,「春喜,你別把我當成那種一碰就碎的瓷器,主子我真沒那麼嬌氣。」
「用心伺候主子是奴婢份內的事。」
耿綠琴也不跟春喜這長在骨子裡的尊卑觀念去做鬥爭,只是轉頭繼續去看天下飄落的雪片,忍不住歎了口氣,「你說,錦秀這會兒應該到京了吧?」
「應該吧。」
耿綠琴有些惆悵地看著白茫茫的天際,「好端端的怎麼非要接回京呢,難不成我就這麼像後媽嗎?」
春喜掩唇笑,心說:那是王爺想小格格了,要不是主子這身份不能回去,怕是王爺早讓人連主子一起接回去了。
「快過年了,某四卻把小錦秀接走了,這個年我還怎麼過得熱鬧啊。」耿同學因為此事對某四那是相當的不滿。
聽到耿同學這句叨念的人彼此望望,心說:就小格格不在主子您的跟前,您也是從來少不了熱鬧的。
而對於自己主子口裡「某四」的稱呼,他們很有默契的選擇了聽而不聞就當吹過了一陣風。反正這稱呼王爺自己也不計較,他們就沒必要替主子擔心,只要當自己沒聽到就好。
耿綠琴欣賞著滿天飛舞的雪花,心想:娘的,怎麼無論到哪裡這送禮的歪風邪氣都他令堂的剎不住呢?她都已經被發配邊疆了,還得給這邊幾位爺送生日禮。到底關她毛事?
更可氣的是,這幾位爺的生日那基本是連一塊的,是完全呈接力存在的。
她的荷包在大出血……
耿同學覺得自己很受傷!
在這麼個屋漏遇連夜雨的情況下某四粉不厚道的插了一槓子,把她的寶貝女兒搶走了,這是何等的沒天理啊!
啊……耿同學突然想明白一件事——娘的,某四,不就是去年她出京的時候太匆忙後來把丫生日給忘了嗎?今年丫就在自己生日前夕把女兒給搶走了,哪有人這麼小心眼的?
「春喜啊。」
「主子。」春喜有些莫名,感覺主子的語氣神態有些怪怪的。
「去年,你是不是忘了提醒我王爺的生日了?」
春喜神情大變,惶恐地道:「奴婢該死。」
耿綠琴無語望天,如果春喜該死的話,自己豈不是罪無可恕?
春喜是個知錯就改的好孩子,她馬上進而聯想,急忙補救,「主子,王爺的生日快到了,今年您可不能再忘了。」
她倒想忘來著,可是某人不是拐彎抹角地提醒她了麼?
丫的,某四,不就一個爛生日麼,不就一份官樣生日禮物麼,老娘我不在京裡,福晉做戲做全套一定會替老娘備一份的,至於這麼斤斤計較麼?
想歸想,事兒還是要辦的,於是耿同學就說了,「古爾泰,你陪春喜到城裡置買些本地的特產,然後送到驛站讓人送回京。」
然後旁邊跟著某琴的幾個人不約而同有心裡對遠在京城的某四表示了深深地同情,主子就是這樣打發七爺、十爺他們的,並且打算繼續以此打發後面要過生日的十二爺、十四爺,王爺雖然插了隊,但依然被這樣打發掉了。
曾經,某七和某十也曾對此表示憤慨過,不過,被耿同學輕飄飄一句「戰時一切從簡從簡啊」給堵住了嘴。
買點特產用不了多少時間,只是當天色越來越晚,春喜卻仍然不見蹤影的時候耿綠琴開始覺得不對頭了。
「找,趕緊去找。」邊城這種地方說白了那就是一個「亂」字,再平靜的表象也掩蓋不了邊城人心的惶恐與浮動。
打仗這玩意兒那不是玩的,今天你是贏家沒準一個大逆轉你就是落敗的那一方,所以邊城總是有一種風雨飄搖的感覺。
很快,扎克伊回來報告了,春喜失蹤了,古爾泰仍然在城裡找。
耿同學怒了。
「古爾泰那頭豬,他怎麼連一個大活人都給我看不住?腦子裡裝的全是草嗎?」
咆哮!
沒錯,耿同學確實在咆哮!
這讓聽到風聲的十四一進帳就欣賞到了百年難遇的奇景,那個向來凡事不掛心,沒心沒肺的彷彿已經跳出紅塵三界外的女人在咆哮,在對著她那幫手下在吼,嚇得她那幫手下個個噤若寒蟬。
「還有你,扎克伊,你不幫著找人回來報告什麼?啊?你知不知道晚一秒春喜都可以萬劫不復的?滾出去給我繼續找,找不到你們誰都別回來,春喜要是少了一根頭髮我殺了你們。」耿綠琴已經處於爆走狀態。
「奴才這就去。」扎克伊一邊抹著額頭不自覺冒出的冷汗一邊起身急急往外奔,甚至連給剛進來的十四請安也顧不上了,主子頭次發這麼大的火呀,簡直堪稱火山爆發,他絕對有理由相信春喜有一點損傷那後果絕對很可怕。
「小四嫂,我來之前已經派出人手去找,不要太擔心。」
「我怎麼能不擔心,春喜她是個姑娘啊,這兵荒馬亂的地方,天知道會出什麼事。」耿綠琴有些慌,眉皺得緊緊的。
十四忍不住在心裡小聲說:你也是個女人,以前還不是一個人在外面蹦達。
可是,十四忘了,耿同學這樣的女人不多,在這個時代像她這樣的那就更是鳳毛麟角。
「不行,我要出去找。」
「這不行。」十四斷然拒絕。
「十四,今兒你別給我端爺的架子,我說了要出去就一定要出去,除非你能讓我馬上看到完整無缺的春喜,否則我今兒打死都要出去找她。」耿綠琴決然地看向十四。
十四怔了下,爾後皺眉,「小四嫂,爺不可能放你出去。」
「是嗎?」耿綠琴不無鄙視地掃過在場的人,「你們知道這時候要去什麼地方找嗎?知道找到了萬一是最壞的結果時要怎麼安慰春喜嗎?要怎麼善後嗎?」
所有的人一怔。
「你們不會知道的,始終只有女人最瞭解女人,尤其我還是她的主子,她的姐姐。」最後一句,她說的異常用力。
「小四嫂。」
「十四爺,要麼,你讓路,要麼,你讓人打昏了我關起來,否則我今天就算違抗軍令那也是一定要出去的。」
十四面對面前抓狂暴怒的耿同學,不由自主地就讓開了路,然後她就一陣風似地奔了出去,後面圖蒙海寸步不離地跟著。
「來人,派人跟上,她要出了一丁點兒事,提頭來見。」十四的臉色一沉,聲音也變得冷嗖嗖。
「庶。」
一群抹著冷汗的兵士就追著飆出大營的耿監軍去了。
「搜,青樓楚館酒肆平民窟,偏僻廢舊的巷子破屋,越不起眼的地方越要搜得仔仔細細,再派人去當地大戶查,還有素日聲名狼藉的地痞流氓一個別放過全給我抓起來。」
這是耿同學下達的指令。
這樣的指令十分的有效。
這就是一次毫無徵兆規模強大的掃黑行動,一時間邊城雞飛狗跳,在原本應該靜肅的時候變得熱鬧滾滾殺氣騰騰。
春喜被找到的很快,春喜一邊哭一邊向自己的主子匯報了情況,她被人在巷角用麻袋一蒙就拐走了,然後被賣進一間青樓老鴇還沒來得及灌她藥酒逼她接客時,一群官兵就湧了進去,然後她就被救回來了。
看到春喜全胳膊全腿的回來,耿同學也恢復了正常,笑著說:「哎呀,事實證明呀,這人不能太出挑的,瞧咱們家春喜這一枝芙蓉春帶雨的俏模樣,那是真招人愛,所以就把色狼給招來了。春喜啊,下次出門蒙面紗吧,安全。」最後她慎重其事地建議。
「主子——」本來還在抹眼淚的春喜被自己主子弄的哭笑不得了。
該散的人早就散了,剩下的全是耿同學身邊的人。
而古爾泰跟扎克伊兩人筆挺挺地跪在地上,壓根連頭也不敢稍微抬那麼一下下,他們的主子打他們服侍以來這是頭一次光火,他們可不敢大意。
「古爾泰你們也別跪著了,是我大意了,本來就不應該派向來粗心大意的古爾泰跟春喜去,以後我會注意的。」
古爾泰被自己主子說的冷汗涔涔之餘又一腦門的黑線,他被鄙視了!
「這個社會太亂啊,女孩子總是要多長幾個心眼的。」耿同學感慨了,想到了另一個時代,那是為人父母者,尤其是家有女兒的父母時常叨念的一句話。不過,她家老媽時常叨念卻是「小如呀,你能不能適當地溫柔一點,咱就騙也得騙一個傻女婿回來給我當兒子不是」。
「主子——」春喜忍不住又開始抹眼淚,她聽說了,聽說主子今兒為了她大動肝火了,她感動死了,「您對奴婢真好。」
耿綠琴伸手拍拍她的肩,歎道:「好不好的吧,咱們也一起這麼多年了,跟著我你沒少提心吊膽,主子我能給你作主的時候就絕對不會推卸責任。」
「主子——」春喜流眼淚,跟著您這樣的主子就算有時會提心吊膽,可是我心甘情願啊。
「好了,沒事就下去休息吧,今兒受驚了。」
「奴婢告退。」
送走了春喜,遣退了古爾泰跟扎克伊,耿綠琴吸了口氣,站起來,說:「小圖,走,該我去跟十四爺賠罪了。」
圖蒙海保持著高度沉默,不過倒是十分肯定的認為十四爺不會難為主子。
事實上,十四也確實沒難為耿同學。
十四隻是感慨地說了句:「爺算開眼了,你護這些奴才能護到這個地步,也不怪他們對你死心踏地。」
耿綠琴心下頗不以為然,她可沒這個自信,她身邊這些人啊,背後指不定誰家的呢,但是她對那些倒不怎麼介意,甭管無間不無間吧,日子處久了,總是情份,情份這東西它千金難買。
「十四爺,您幫奴婢上道請罪折子吧。」耿綠琴說出了自己的終極目的,今兒這事鬧得大了,不定京城裡的老康怎麼生氣呢,她還是先自首吧。
「好。」
當天夜裡兩道折子便加急送往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