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傳人到主人,雖然只有一字之差,但其間含義卻是相隔萬里。
燕老太太的話說雖然有些突兀,但易楚注意到,老太太已經盡量的放慢了口吻。清清淡淡的說著,彷彿是別家的事一般。但儘管這樣,卻仍是引人遐思無限……
易楚很聰明,而且比這世間大多數的人都要聰明。從單家的實力,再到老太太在單家的權威,他不難估算出,如果自己真的成了燕家的主人,這其間的好處……呵呵,至少可以使李胖子那樣的窮鬼嫉妒到上吊抹脖子吧?
但問題的關鍵是,他連做燕家傳人的覺悟都沒有,又遑論什麼主人?
從燕老頭悄然離去的那天起,師父這個詞彙就已經從他的詞典裡消失。他現在之所以來到單家,站在燕老太太的面前,無非是恪守著中華的傳統,盡一個小輩的心罷了。總而言之,這樣的舉動和大街上扶著老太太過馬路、攙著瞎子上茅廁一樣,只是因為心中的同情和憐憫,並沒有任何的利益動機。
最重要的是,自己姓易名楚,乃是十足真金的易家人。爹娘老子、再加上一個至尊老爺子都沒孝敬過來,我怎麼就成了你燕家的人?
燕老太太看著易楚,很溫柔的笑著。總的來說,她對易楚很滿意……雖然年紀一大把了,但和所有的女人一樣,老太太觀察某個人、尤其是男人的時候,總是習慣從相貌開始。在她眼裡,易楚這孩子面目靈秀,眼光清澈,正是一塊十足的美玉。更難得的是,這孩子性格淡定,性情沉穩,進了大富之家,卻仍能保持一份從容。就這一點而言,在這浮華的世界裡,又有多少人能做到呢?
老太太不是一般的滿意,而是相當、相當的滿意。
她在這世上活了近八十個春秋,識人無數,最令她驕傲的就是自己的眼光。
「我們回客廳說話吧……」
老太太摩挲著手中的戒指,並沒有急著還給易楚。
而易楚自見到老太太后,也沒打算再保存這所謂的『傳家寶』。
物歸原主,也算結了一樁心事。從此以後,就真的和燕老頭再沒有任何的牽連了……他如是想著,伸手扶著燕老太太往客廳的行去。燕老太太笑了笑,問道:「阿楚,你好像不太喜歡說話啊。我以為……關於燕家的事情,你總是要問一些的。」
易楚笑了笑,說道:「阿姑,不是我不喜歡說話,而是在考慮著怎麼說。」
老太太一揚眉,問道:「有什麼不好開口的嗎?」
易楚小心翼翼的扶著老太太,一邊沉吟著。過了一會,他忽然笑道:「阿姑,你想知道我小時候的事情嗎?」
老太太微微一怔,隨即明白,易楚的話裡肯定藏著某種玄機。而且,這樣的玄機也一定與燕丘陵有關。
她呵呵的笑著,說道:「當然想知道……快說給阿姑聽聽,你小時候是怎麼淘氣的?」
易楚並不想在客廳裡將往事公佈於眾,於是停了下來,將自己與燕老頭之間的糾葛大致的說了一遍。
這些經歷,他只告訴過喬丹,從沒有對任何人提起。
以他的性格,這些往事是絕不會對外人說起的。
但眼前的這個老太太並不是外人,恰是他名義上的阿姑,是燕老頭的阿姐。所以,易楚並不打算隱瞞什麼。他很清楚,唯有將往事說出,才有可能與燕家徹底的撇清關係。最重要的是,用說故事的方式來闡述自己的態度,應該不會傷害到老太太的感情吧?
易楚說的很詳細,除了因為隱疾而產生的異能力之外,其他的細節,他都毫無隱瞞的說了出來。
燕老太太聽得眉頭緊擰……
易楚說完後,微微的笑著,說道:「阿姑,嚴格的說,我並不算燕家的傳人……當然,只要您願意,我會一直叫您阿姑。至於那枚藏針戒和繞指柔,今天就算是物歸原主了吧。」
燕老太太忽然笑了起來,說道:「你說物歸原主就物歸原主了嗎……」
老太太輕輕的笑著,眉眼間卻滿是喜悅,然後又繼續說道:「阿楚,你是個好孩子,我阿弟沒看錯你。」
易楚不由苦笑,心說老瞎子當然沒有看錯人,看錯人的是我這個小瞎子……
老太太又再次摩挲著戒指,滿臉的依戀。過了一會,她將戒指輕輕的塞進易楚的手中,輕聲說道:「記住了,這枚戒指雖然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寶貝,但卻代表了燕家的存在。收好它……下次不要再輕易的交給外人,哪怕是我也不行。」
易楚怔了半天,才苦笑著說了一句不著四六的話,他抓著頭說道:「阿姑,我……我姓易。」
燕老太太也怔住了,說道:「我知道你姓易啊,這有什麼問題嗎?啊,我知道了……」老太太也是冰雪聰明,微微一怔後,立刻就明白了易楚話中的含義,不由撲哧一笑。
這老人家雖然年過花甲,但這一笑卻顯出些少女般的調皮。她拍著易楚肩膀,笑得很開心,說道:「傻孩子,你想哪去了……你是我燕家的弟子,也是我燕家的主人,這些都沒錯。儘管我阿弟有對不起你的地方,但他將藏針戒給了你,那麼這些都已經成為事實,是無法改變的。我還要告訴你,成為燕家的主人,並不是說要你改姓換宗。所謂的家主,其實只是一種傳承,一種不僅僅局限於血脈上的傳承。」
易楚這才明白過來,感情就是一個名義上稱謂啊……靠,這老太太也不說清楚,害得我還以為要改名換宗呢。他弄明白了這一關節,也就不再客氣,將藏針戒又重新戴回了手上。不管怎麼說,這根繞指柔神奇無比,真要送出去,他還是有些捨不得。
老太太又說道:「其實,你剛才說起往事的時候,我就明白了。你是不想沾單家的光……這一點很好,讓我這個老太婆很欣慰。燕家子弟,就該這樣,仰不愧天,俯不怍地。闖不出自己的一片天,那就不算是我燕家的好兒郎。」
易楚苦笑道:「阿姑,您這話可是在罵我了。我現在的處境雖然說不上是混吃等死,但碌碌無為還是可以形容的。」
老太太笑道:「傻孩子,你不是身體不好嘛……不過老天保佑,這些總算都過去了。」
這一老一小邊走邊說,說說停停,幾十米的距離,愣是走了一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