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桂竹巷外的停車場
寂靜的空巷中,有雨絲飄蕩。
夏末的季節,難得有一場纏綿的雨,流連在寧南市的上空,提醒著人們即將到來的秋季。
桂竹巷內,大多數居民已經搬遷。剩下的幾家,都把視線集中在了謝家醫館的那扇大門上。這些眷念故居、依舊不肯搬遷的居民,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能看到這扇大門能重新的開啟。然後,那個清秀的女孩會坐著輪椅再次出現,帶著微笑,掛出那個寫著『醫』字的布簾。
如此,則意味著,他們可以繼續住在這個從小長大的地方。
當然,誰都知道,謝家醫館的存在只是一個表象。因為,這對孤苦伶仃的姐弟在這個城市的根基,比起他們尚且不如,又怎麼能抵擋住那雄厚資本加惡勢力的侵襲?但這並不是問題,因為幾天前,社區辦事處的胖姐就曾神秘兮兮的告訴大家,已經有人路見不平站了出來……
路見不平的人究竟會是誰?
不肯搬走的、以及那些已經搬離的人們紛紛猜測著。有一種消息說,路見不平的人其實也不是什麼俠客,而只是另一幫想要開發這裡的商人。當然,比起實力,他們肯定要遠遠的超過南雲集團。這讓那些已經搬離的人們後悔不迭,如果早知道是這樣的話,遲點簽拆遷協議就好了……
而在桂竹巷附近,最流傳的一種消息,就是胖姐版的《俠客行》。
胖姐有言:所謂善有善報,謝家女孩的聖手仁心感動了兩位前來求醫的人。他們臨時起意,決定為謝家醫館討個公道。並且還保證,最多半個月,謝家醫館就能重新開張。這兩個人。絕對是隱藏在都市裡的俠客,都是了不得的人。君不見,他們在這裡只逛了一圈,那些整天守在這裡地流氓們,就已經銷聲匿跡了嗎?
胖姐的話,剛開始的時候,人們還半信半疑。但住在謝家醫館對面的一個小伙子卻信誓旦旦的說,他可以證明胖姐的話。當天。他曾躲在門後,親耳聽見某個肥得流油的大胖子告訴兩個小流氓,胖爺走到的地方,南雲集團地人最好有多遠滾多遠……而且,這個胖子明顯是有某種背景的,說話不僅猖狂,動起手來更是殘忍。還有他身邊那個看似文弱的小白臉保鏢,更是酷到了極點。自己還沒看清楚人家是怎麼動手的,他就已經打暈了一個……絕對的一招致命啊!直到救護車來的時候,被打倒的傢伙還一直昏迷著。
很顯然,這樣的版本,更符合老百姓地口味。
這個時代。人們習慣了用法律來制約彼此,但內心的最深處,他們總是希望能有人站出來,像古時候的俠客一樣。替天行道。畢竟,法律所制約的只是大多數的普通民眾,而對於那些既有錢、又不要臉地人,法律其實是有著無數漏洞的。
胖姐的家就住在距離桂竹巷不遠的一棟居民樓裡。
從她家地陽台上看去,遠處的謝家醫館的屋頂,清晰可見。
謝言就坐在陽台上,在雨中看著自家的老宅,眼中滿是憂鬱。在胖姐家另一間屋子裡。謝蛋蛋正躺在床上。他的額頭依舊纏著紗布,眼角的瘀青和下巴處的那道長長的血痂,讓人看著心裡發寒。
「小言,胖姐地湯煨好了,你先喝一碗……」
胖姐捧著一碗湯出現在謝言的身後,微微的笑著,試圖用微笑和手中的冬瓜排骨湯驅除少女眼中的憂鬱。
謝言回頭,輕輕的笑了笑說:「胖姐。這次……真的是給你添麻煩了。」
胖姐一撇嘴:「你這話說了很多次了。再說一遍,胖姐可就真的要生氣了。」
謝言微笑著點頭:「好了。這是最後一次,我保證再不說了。」
胖姐笑道:「這就對了,快喝湯吧……早飯和中飯你就吃了兩個饅頭,再這樣下去,身體會垮掉地。來,聽胖姐地話,把這碗湯喝了。」
儘管沒有胃口,謝言卻不忍再拒絕胖姐的好心。
接過排骨湯,她開始小口地喝著。
胖姐替謝言理好耳邊的一絲亂髮,說道:「小言,還在為醫館的事情煩心嗎?」
謝言卻搖了搖頭:「醫館的事情,我已經不去多想……我擔心的是蛋蛋。雖然身上的傷可以治好,也不需要多少時間。但我真的是很害怕,他的心理會留下後遺症。這幾天來,他總是做惡夢,一直在夢裡叫著『不要打我,不要打我』。我對心理學方面雖然沒多少涉及,但也知道,如果不能給蛋蛋及時的換個環境,調整他的心情,很有可能會從此落下心裡方面的隱患。」
胖姐歎了口氣:「唉,可惜我家小山在外地上學,不然的話,能有個年紀和蛋蛋差不多大的人陪他說說話,或許會好一點。要不……我讓孩子請幾天假吧。」
謝言急忙阻止道:「不行,不行,小山的學業重要,哪能說回來就回來?再說,現在離半個月的時間也沒多少天了,忍一忍也就過去了。」
胖姐見謝言說起半個月的時間,卻皺起了眉,說道:「小言,那天我確實遇見了兩個說要幫你忙的人,而且也把風聲放了出去。但說實在話,胖姐嘴上這麼說,但心裡可一點把握都沒有。當初告訴你,是害怕你想不開,所以想用這些話來安慰你。可我真沒想到,你現在反倒用這些話來安慰我了……小言,我一直沒問你,你和那兩個人認識嗎,又憑什麼這麼相信他們?」
謝言淡淡的笑著:「說認識,其實也不算認識,至少你說的那個胖子我就沒見過。不過,如果胖姐說的那個年輕人……和我所認識的那個人是同一個人的話,我相信,他一定能幫到我。」
胖姐有些驚訝的問道:「為什麼?」
謝言笑道:「因為他是一個很神奇地人。在我看來,這世上絕對找不出比他更神奇的人了!」
綿綿的細雨中,一輛黑色奔馳停在洪林路的中段的某個停車場上,這裡距離桂竹巷不到一百米的距離。從停車場的右側望去,恰好能看到桂竹巷的巷口。
奔馳車裡,南雲集團地總經理南湧隔著玻璃看著遠處的巷口,臉上滿是陰鬱。
劉韻坐在他的身邊,視線同樣停留在桂竹巷的巷口。
這時候。南湧的電話響了,他取出手機接聽,也不說話,只不斷的嗯著。
放下電話後,他看向劉韻說道:「宏達的楊程說,這幾天都沒見到那個胖子出現。我說阿韻,你能肯定那個胖子就是你的那個前夫嗎?」
劉韻白了他一眼:「我什麼時候說過『肯定』這兩個字了?聽楊程那兩個手下地描述,就是覺得有點像而已……哎呀。真是的,我還要去俱樂部做臉部護理呢,你卻偏要拖著我來看那個胖子。我不管了,你現在就送我去俱樂部。」
南湧苦笑道:「這可不行,我還要在這裡見一個人呢……要不。你自己打車去吧?」
劉韻瞪起眼:「你讓我去坐出租車?」
南湧一聳肩:「你以前也沒少坐啊……」
劉韻登時沉下臉:「你什麼意思?」
南湧有些不耐煩了:「我說你不要胡攪蠻纏好不好?我這是辦正事呢……你是知道大哥脾氣的,他把公司交給我,真要是出了什麼事情,你覺得他會認我這個親弟弟嗎?我倒台了。你也沒好日子過。走吧,走吧,想上哪就上哪。等過了這陣子,我陪你去歐洲旅遊好不好……」
劉韻咬著唇,瞪了一會兒南湧,終於還是打開車門氣呼呼的走了。
劉韻走後不到十分鐘後,一輛普通的國產車停在了奔馳地旁邊。
門打開時,鬍子蘭的秘書陳致遠走了出來。他用手遮著雨,左右一望,然後伸手敲響了南湧的車窗。
南湧不等陳致遠動手,急忙慇勤的從裡面打開了車門。
陳致遠鑽進車中,臉色很不高興,劈頭便道:「南湧,你到底在弄什麼鬼?桂竹巷這邊怎麼一點動靜也沒有?我告訴你,你動這片老城區。我可是頂了不少地壓力。這幾天。天天有人說三道四,一是說你強買強賣。暴力拆遷。二是幾個研究古建築的專家也提出了不少的質疑。我告訴你,早一天讓這裡變成廢墟,然後再變成一個嶄新的建築群後,大家都早一點安穩……弄的不上不下,遲早會出事。」
微微一頓,又道:「另外,我還要提醒你,你們集團的那本賬,最好是做的嚴密點。最近已經有人開始懷疑你們的資金渠道了……」
南湧嚇了一跳:「真地?」
陳致遠不耐煩的說道:「當然是真的……不過你也不用太擔心,他們的懷疑只是表面的,沒什麼證據。只是私下裡偶爾的議論幾句而已。唉,把話往前說,從一開始我就不同意你大哥開發這片老城區。我就知道有人會起疑心……你自己說說看,你們南雲兩年前還是一個快要破產的公司,現在卻搞出這麼大的手筆。別人能不懷疑你們地資金渠道嗎?當然,他們也只是懷疑你們騙貸、非法集資什麼地。並沒有往其他的地方想。我看,你們還是趕緊地把,等這座城市裡再增添一座大規模的娛樂休閒場所的時候,那些懷疑也只是一些閒話而已。」
南湧陪著笑臉,說道:「謝謝陳秘書的提醒,回頭我就告訴大哥。」
陳致遠卻道:「不用了,這些我都已經對你大哥說過了。怎麼,他沒催你加快桂竹巷的拆遷嗎?這可是最重要的一個環節。」
南湧苦笑道:「我請陳秘書來,就是為了這件事情。」
陳致遠一皺眉:「怎麼,出了什麼事情嗎?」
南湧歎著氣,將前幾天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陳致遠聽完後,很奇怪的問道:「就這麼屁大的一點事情。你都搞不定?」
南湧苦笑道:「倒也不是搞不定,我就是想請陳秘書幫我查一下,最近寧南市有沒有什麼外來的資金。雖說強龍不壓地頭蛇,但你是知道地,寧南畢竟只是個二線城市,別說更高層次的人了,就是省裡來幾個關係硬的集團,我們也只能是繞著走啊。現在是廟多菩薩多。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得罪上面的哪個太子爺。我這不也是謹慎行事嘛……」
陳致遠不由搖了搖頭,說道:「雖說小心無大錯,但你也太小心了。真有這樣的人,我會不知道嗎?我知道後,能不提醒你嗎?再說了,現在這世道,雖然廟多菩薩多,但真計較起來。還指不定誰得罪誰呢。南湧啊南湧,你可是太小看你大哥的能量了……算了,沒什麼事情的話,我就先走了,下午還要陪胡市長參加一個會議呢。至於你。安心的做好自己地事情吧,別讓我失望,也別讓你大哥失望。」
南湧見陳致遠要走,急道:「陳秘書。稍等,稍等。我還有一件事情想請你幫忙。」
陳致遠一皺眉:「什麼事情?」
南湧指著桂竹巷,說道:「這巷子中有幾戶人家不同意我們的拆遷協議,死頂著不搬走。我想,能不能請政府機構出面去做做工作?」
陳致遠氣的牙根癢癢,咬著牙說道:「我再提醒你一遍,在這件事情上,不僅政府不會出面。而且一旦出了什麼事情,我只會幫著警局去找你的麻煩。你他媽的是豬腦子啊,我一出面,不就明擺著告訴別人,南雲集團的背後站著……」
他忿忿的打開車窗,點了根煙,又繼續說道:「我就不明白了,你大哥怎麼會把寧南這一塊放心的交給你……拜託你。我地南大老總。做事的時候多用用腦子好不好?別想到什麼就做什麼,最好連提都不要提。另外。宏達的楊程不是一直在幫你嗎,這點事情,他出面不就行了嗎?」
南湧被陳致遠罵的臉色鐵青,卻依舊陪著笑臉:「我這不是怕事情鬧的太大嗎,所以就讓楊程那邊收斂著點。」
陳致遠冷笑:「該做地、不該做的事情,你們都已經做過很多次,也不在乎再多做一回……不過你記住,手腳最好利落點。否則的話,不僅我不會保你,就連你大哥也不會拉你。」
說完這話,他將抽了兩口的香煙扔出窗外,然後拍了拍南湧地肩膀,說了聲好自為之後,便打開車門離去。
南湧坐在車裡,臉色陣青陣白,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這時候,一輛麵包車停在了桂竹巷口,上面走下來一男一女。女的走在前,男的跟在後面,手裡提著一個用黑色塑料袋包裹住的物事……南湧並沒有多在意,發動了汽車,準備離開這裡。
車剛駛出幾米遠,宏達公司留守在桂竹巷裡的人卻打來電話,告訴他,剛才進巷子的人似乎是電視台的記者。南湧一皺眉,立刻讓宏達公司的上去看個究竟。這幾天,宏達公司地人表面是撤走了,但暗中卻依舊有人留守,一直等待著有可能再次出現的那兩個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
過了一會,宏達公司的人再次打來電話告訴他,記者去的正是謝家醫館,並且在倒塌的後牆處拍攝了很多的畫面。南湧臉色頓時鐵青,立刻告訴宏達公司的人,先搞清楚是哪家電視台地記者。微微一頓,他又想起陳致遠地提醒,又告誡道,做事一定要注意方式方法,我不希望看到任何的暴力事件……
這時候,一輛掛著警用牌照地汽車停在了麵包車的後面。一個身著便裝的女孩走了出來,也不打傘,蹦跳著避開地上的積水,吹著口哨就進了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