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血染的風采(上)
熱河省唐克拉縣位於跟內***交接的一處平原上,這裡地勢平坦,到處都是起伏的丘陵,但是起伏不大,上面長滿了齊膝高的野草。
地面上是略帶沙質的泥土,這種土質最適合生長野草,而且是牛羊最喜歡的牧草,所以這裡又被稱為牧草之地。
而如今,這片以優質牧草而聞名遠近的牧草之縣,已經面目全非。
因為這裡地處熱河省和內***草原相連接的關鍵要地,所以這個往日裡與世無爭的祥和縣城,今天也變作了修羅場。
放眼望去,到處都是被挖的支離破碎的草原,一道道壕溝橫七豎八的佈滿了縣城南的高崗上,看上去就彷彿是一道道大草原的傷痕。
在這些深深淺淺的戰壕中,一名名身著灰色軍裝的中***人正埋頭忙碌著,他們身上的軍裝都已經破爛不堪,上面沾滿了泥土和血跡,有自己的也有鬼子的,跟泥土很在一起,讓衣服都快看不出本來的顏色了。
這些衣衫襤褸的軍人,正將一隻隻麻袋裝滿泥土,然後兩個人一組抬到戰壕邊,對壘成抵擋鬼子炮火和子彈的工事。
雖然知道這些沙土灌滿的麻袋禁不住鬼子的一發炮彈,但是人們依然忙碌的一絲不苟,畢竟這是他們現在唯一的保命倚仗了。
在戰場上,能多一份活的希望,就沒有人會放棄。
只有經歷過戰爭的殘酷,在那生死的邊緣走過的人,才會知道生命的可貴,才知道珍惜自己的生命。
一些傷員躺在戰壕中,痛苦的***著,他們大都是重傷員,輕傷的人已經去給戰士們幫忙了,這些***都是身體被打廢了,只能躺在這裡等死。
戰壕中充斥著那盡力壓抑的***,時不時的能夠聽到有的***聲嘎然而止,那代表著一個生命又脫離了這個世界,到了另一個不知道有沒有痛苦飢餓或者戰爭的世界。
「連長,咱們還能守多長時間?」一名士兵靠在戰壕的牆壁上手指間捏著一支香煙,他貪婪的嗅著,就是捨不得將他放進嘴裡點著,因為這是他身上如今唯一一點財產了。
除此之外,就只有那支連膛線都磨得快看不到的漢陽造了,就是這個老朋友陪伴他走過了七八個年頭。
這七八年,讓他從一個什麼都不懂,聽到炮響就尿褲子的新兵蛋子,變成了在鬼子的機槍聲中依然能鎮定自若撒一泡尿的老兵油子,讓他一次次跟死神擦肩而過。
不過這次,他知道自己恐怕是活到頭了。
對面鬼子的部隊一眼望不到邊,到處都是鬼子的營地,到處都是鬼子那烏亮的九二式和歪把子機槍,到處都是雪亮的刺刀,那股訓練有素的凌厲讓他心裡一陣陣發涼。
單單剛才的一次衝鋒,鬼子就派出了一個大隊,那股兇猛勁讓戰士們差一點就頂不住了,最後把鬼子的進攻打退之後,全連只剩下了不到五十人,傷員還佔了一大半。
再反觀自己這邊,一個連的部隊,甚至武器都參差不齊,很多武器都是從鬼子的屍體邊撿回來的,至於炮火支援,除了在做夢的時候能夠想一想,醒了之後自己都覺得自己是在癡人說夢。
「奶奶的,誰叫自己是雜牌軍,是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軍閥武裝呢。」老兵惡狠狠吐了口唾沫,恨恨地想到。
他們這個連隸屬於熱河抗日獨立第一大隊,是閻老西麾下的一支隊伍,但是實際上閻長官除了給了他們一個空番號外,屁都沒給一個,反而把他們送到了這熱河來送死。
唐克拉縣城總人口才兩萬人,連長在這裡招了一個月的兵,只找到了十二個願意當兵的,而且最大的一個還已經四十了。
連隊駐紮到這裡不到一個半月,鬼子的部隊就來了,先頭部隊就有一個聯隊,而後續的還有大量部隊湧來,到現在總兵力已經達到了一個旅團。
不過這段時間鬼子的進攻並不太猛烈,一般都是每天例行公事的進攻一次,然後就回去睡覺了。
但是從三天前,鬼子的進攻突然猛烈了起來,甚至只能用瘋狂來形容,每天,陣地上都會被炮彈犁一遍,戰壕被炮彈填平了又被挖出來,然後接著被填平了,每天都要重複好幾次。
在這裡猛烈的進攻下,就連他們也沒想到自己能夠一路撐下來,撐到了今天。
連長低頭想了想,最後無奈的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現在只能過一天算一天了,咱們沒有援兵沒有彈藥補給,能支撐多久呢?」
老兵不說話了,他也知道這些情況,如今的連裡可以說是彈盡援絕,就是在最最後的掙扎。
戰壕中一片沉默,戰士們都知道如今的處境,所以沒有人回答。
連長伸展了一下懶腰,然後問老兵,「你小子不會是又想當逃兵吧,我可告訴你小子,你要是敢當逃兵,老子第一個崩了你。」
聽連長這麼一說,老兵嗤之以鼻,「嗤,你也太小看人了,咱雖然是老兵油子,但是也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你就是拿槍逼著我走,我也不會走的。」
「好樣子的,腦袋沒了不就是碗大個疤嗎,過十八年老子還是個漢子。」在老兵身邊的另一個士兵喝了一聲,「跟小鬼子拼了,***娘,還怕了他們不成。」
「就是,揍這幫孫子們,讓他們知道知道中國人的厲害。」戰士們七嘴八舌的吆喝著,一時間群情激奮,熱鬧非凡。
連長剛要說什麼,忽然天空中傳來一陣低沉的響聲,然後就是炮彈劃破空氣的尖嘯聲,他臉色頓時變了,一聲吼將身體伏了下來,「鬼子炮擊,都趴下。」
戰士們紛紛伏下了身體,盡量貼近了戰壕壁。
抬頭望去,只見天空上密密麻麻佈滿了黑點,那黑點太密集了,讓人覺得天都陰沉下來了。
也就是一個呼吸之後,炮彈從天而降,霎時間就覆蓋了中***隊的陣地,一股股澎湃無比的氣浪在戰壕間肆虐著,捲起了漫天的泥土和鮮血。
連長伏在戰壕中,感覺自己的心都要被從胸膛中被震得跳出來了,心中暗自罵道,「這小鬼子是不是發瘋了。」
往常的炮擊,最多也就十分鐘就停止了,最長的一次也不過十五分鐘而已,而這次的鬼子炮擊竟然持續了半個小時,還沒有停歇的意思。
時間超長,密集度也是空前的,陣地上早就化作了一片火海,,彈片彷彿是電影院中隨地拋灑的花生殼,密密麻麻佈滿了地面上。
終於,當炮擊持續到四十五分鐘的時候,終於停了下來,但是沒等陣地上的眾人喘過一口氣來,鬼子的衝鋒開始。
二十四挺歪把子和六挺九二式重機槍一字排開,火舌彷彿是瓢潑大雨朝著對面的陣地中傾瀉著,那股氣勢讓連長他們都不由得喉嚨發乾,用力的嚥了下唾沫。
「連長,這幫孫子們好像急眼了啊。」伏在被炮火犁過的陣地上,老兵舉著他那支漢陽造,在鬼子的人群中瞄著,但是隨即他就喊了出來。
難怪他這樣的表現,這次鬼子的進攻明顯是超前規模的,光戰車就調上來了十二輛,那些龐然大物屁股上噴著黑煙,猙獰的炮口前指,正在最前面加速衝了過來。
而這些鋼鐵殼子後面,則是密密麻麻彷彿蝗蟲般的日軍,這些日軍在軍曹的帶領下,悶聲不響的朝前衝鋒著,看得出是訓練有素的老手。
朝著陣地前一看,你就能夠發現到處都是***兵,到處都是那晃動的烏龜殼,還有那耀眼的刺刀亮光。
「弟兄們,有什麼要說的沒有,想說趕緊說啊。」連長扳開了自己駁殼槍的大小機頭,仰躺在掩體旁,一聲大吼,「再不說一會兒就沒時間說了啊。」
戰士們哄然大笑,有人開始鬼哭狼嚎了。
一名臉孔黝黑的戰士扯著脖子朝後面的戰壕喊了一嗓子,「小翠,這仗打完了,老子一定娶你。」
在人們的哄堂大笑聲中,後方戰壕中一名女醫護兵羞紅了臉。
老兵也哈哈大笑著,但是笑著笑著他的眼淚流了下來,他抱著漢陽造一聲狼嗥,「娘,兒子打鬼子呢,沒法給你回去盡孝了啊,你老保重啊。」
這一聲悲壯的長嚎,在陰雲密佈的天空下迴盪著,久久沒有停息。
連長和很多人的眼中都掛了淚花,他們也都想起了自己的親人,暗自在心中祝福著他們能夠平安。
這時候,鬼子的前頭部隊已經衝到了距離陣地不到八十米的位置,而且還在迅速接近著。
連長伸手抹去了眼角的淚花,翻身而起,手中駁殼槍噴出了憤怒的火焰,「給我打。」
「殺鬼子啊!」
「殺鬼子啊!」
一名名戰士擦去淚水,朝著鬼子射出了憤怒的火焰。
一時間槍聲響徹了這片天地,彷彿是一首悲壯無比的戰歌,在不朽的傳唱著。
好男兒,血染天地亦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