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刺客(上)
回到梅園時天已濛濛亮了。
我精疲力竭,喝了半碗蓮子湯,倒頭就睡。白瑪生怕我勞碌著了,在我睡著時也在幫我揉捏著腿,倒讓我睡得安靜。
這一覺直睡到向暮時份,只有抹清淡的光暈黯淡地飄在窗紗之上。我伸個懶腰,前夜的疲乏已消逝許多。
而白瑪正好生欣喜站在床邊,手中緊握著封書信,唇角一抹輕淡笑意,道:「小姐,吐蕃遣人送信來了。」
我猛地坐了起來,也不由歡喜,一邊問道:「是絡絡的信麼?」一邊已將書信拿到手中。
果然是絡絡的信。
整整數頁紙,道了離別契闊,相念之情,才淡淡提到一句,說是香巴拉山上的神廟來了位異域神僧,極有神通,已然入住其中。我心中幾乎立時雀躍起來。
香巴拉山上的神僧!
我直覺認定那僧人就是天修**師的祖師爺!那樣冰寒高冷之地,如非確是有緣人,怎肯輕易住了進去?
這是不是代表,我可以回去了?我有種立刻牽馬遠走吐蕃的衝動。
回到我所在的時代,和我的母親,還有祖母團聚?還有,還有景謙!
景謙!我的笑容驀地斂住。跨越那麼多年的滄桑,我回到的那個時代,還有原來那美好純淨的愛情嗎?我還能懷著一顆熱烈的心,去擁抱我當日的戀人嗎?
心裡突然就空了,空得似心房給摘了去,怎麼也填不滿。
沒救出的紇干承基,殷殷待我的容錦城,還有絡絡,戀花,白瑪,頓珠……我真能狠了心盡數舍下麼?
顫抖著手,我將信箋在桌上撫平,再細細看絡絡的信,竟沒有邀請我回吐蕃再赴香巴拉之意。莫非她知道,我留在大唐,雖是山高水遠,可終會有相見之期;而再去香巴拉,可能便是永遠的訣別?
絡絡,絡絡哦!
我將書信小心翼翼疊起,放入懷中,見白瑪一臉好奇正瞪著我,輕笑道:「絡絡想我們了。等此間事了,我們回吐蕃看她去!」
白瑪驚喜叫了一聲,道:「我們真的快回去了麼?」
我瞧她兩眼放光的模樣,不由微笑。大唐再繁華再風雅,在他們眼裡,都不如吐蕃風光綺麗,熟悉可親。水是故鄉甜,月是故鄉明,古來人情便是如此。
而我呢?我的故鄉,到底在大唐,還是在千載以下的二十一世紀?
我仰起頭,想起我和紇干承基說,我喜歡他;想起我向蘇勖說,我要嫁給紇干承基。這個念頭,是不是該隨著這封信的到來而打消?
紇干承基如果知道我改變了主意,會怎樣痛心絕望,恨我至死?仿若看到他深幽的眸子,我打了個寒噤,絲絲疼痛從心口竄了出來。
先不想吧,既然已經找到了神廟的主人,不怕他走了,早些日子晚些日子回去原沒什麼分別。且先將紇干承基救了出來再說。
遂將頓珠叫進來,問紇干承基那裡的動靜。
頓珠沉吟道:「現在還沒聽說出什麼事。蘇大人這幾日常去刑部走過,又安插了不少好手過去,估計太子那邊就是想下手也很難。且等過了今晚再說。」
我默默點頭,聽得外面梅樹沙沙作響,伴了風雷呼嘯之聲,推窗看時,卻有陣陣狂風撲面,天邊有蛇樣的閃電嘩然劃過,在向晚深黑的天幕劈出凌厲怖人的金芒灼灼。
雖是暮春時分,這風撲到身上,卻也湧出寒意陣陣。我抱了抱肩,正待叫白瑪先將窗戶關了,卻聽到梅林深處傳來低低一聲歎息,夾雜在風雷之中,不甚分明。
我心頭一震,忙喝道:「誰在外面?」
白瑪忙跑出去查看,一時又回來,笑道:「哪有什麼人,不過只野貓跑過去了。」
我見白瑪目光閃爍,心頭好生疑惑,「哦」了一聲,只靜靜盯著她,也不說話。
白瑪的面孔漸漸紫漲起來,忽然湊到我身邊來,輕輕道:「東方公子和二小姐今天下午又搬回來住了。」
我一驚,忙道:「他,他不是已經回書苑去了?怎會想到又搬回來住?」
白瑪吃吃說不出話來。
我猛記起昨天下午白瑪不見影蹤之事,將手往桌上一拍,逼視白瑪:「你昨天去找他了?跟他說了什麼?」
白瑪忙跪倒在地,含淚道:「小姐,我只是將小姐為東方公子所做的事告訴了他。這些事兒,二小姐絕不會跟他講得明白,就是剪碧也未免有些私心,也未必肯說清楚。唐朝有句話,不能出了燈火錢坐在暗處。小姐為他千里馳援,設盡辦法,甚至受了紇干承基那廝的欺負,為什麼不告訴東方公子?小姐,你莫要太苦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