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愛恨間(下)
我抿著唇不答話,只將雪白的手湊到暖爐前烘著,活動著清瘦小巧的十指。青白的指甲修得尖尖亮亮,在火光中閃著玉樣的光澤。
紇干承基冷冷看了片刻我跳躍的手指,漆黑安靜的眼眸漸漸煩燥,忽然伸出手來,一把把我的手抓住,道:「別老晃你的手,把我晃得眼暈。」
我柔聲一笑,道:「那你別看好了。」
紇干承基黑眸尖銳起來,寒聲道:「容書兒,你是不是認定,我喜歡你,所以絕不會傷你?我勸你收斂一點,快把我的東西還我,不然……不然你休想走出這房間一步!」
也許是我看他發火的次數太多了,也許我的內心深處,對這個憂鬱和暴燥的少年,內心深處始終有著一份莫名的信任,更也許,我盼著他能發一通火,為我即將對他犯下的罪過找到更多的借口,所以我對於他的憤怒並不以為意。我安謐而挑釁地看著他,淡然地笑著:「我拿了你什麼東西?容家雖然不是甚麼官宦之家,但只要是我要的東西,除非是天上的星星,我父親都有本事弄來給我呢。不知道你藏了什麼好寶貝,值得我拿的?」
「你不用抵賴了!」紇干承基立起身來,在房間裡飛快來回踱著,道:「除了你,我沒領過第二個人到我那破屋子裡去過!也只有你,曾長期在我那屋子裡呆過,能發現到我的秘密!何況,自從那些……那些信件丟失後,我身後多出來的幾雙鬼鬼祟祟的眼睛,正是你容家的人!別告訴我此事與你無關!」
「哦?」我歎了口氣,慢慢立起身來,道:「原來是那些信。沒錯,是我拿的。」
紇干承基幾乎跳了起來,衝到我面前,一把搭在我的肩上,捏住我的胳膊,鐵鉗一樣的臂力,頓時把我疼得臉色蒼白,輕哼一聲,額角已冒出細密的汗珠。
紇干承基眼底分明又有不忍閃過,他別開臉,手上略略放鬆,道:「信件現在在哪裡?」
我垂下頭,綻開一個淒涼的笑容,道:「在它該在的地方。」
「哪裡?」紇干承基瞇起眼,黑瞳裡迸射的火花,灼得我臉上陣陣疼痛,連心頭都牽扯得痛了起來。
「魏王府!」我咬著唇,慢慢閉上眼睛。長而微卷的睫毛,濃重如蝶翅一般,覆住我的眼瞼。
緊捏我的鐵腕猛地將我一個甩推,巨大的力道襲來,我再也立足不住,連連向後踉蹌,額邊猛撞到雕花大床的床柱之上,只覺眼前金星直冒,一陣陣的暈眩。溫熱的液體,已經從右邊額角掛了下來。
我伸手一摸,纖白的五指,一片鮮紅淋漓。長長的烏髮,正好從眼角垂下,也粘上了腥鹹的血。我淡淡苦笑,卻遏不住眼中越來越洶湧的淚,不知是委屈,還是輕鬆。
紇干承基,我對不住你,真的對不住,如果讓我受傷能讓你好過些,那麼,你愛打便打,愛傷便傷吧,我願意贖罪,只要你留我一條命,讓我去救回清遙!
我不知道一個美麗的女子,額角流著鮮血,滑下淒涼而蒼白的面頰,又用絕望和疲倦交織,傷痛和希望糾纏的蘊淚黑眸緊盯著人時,會是怎樣的一副驚心動魄。但紇干承基眼中的震怒,卻隨著我的鮮血流下而瞬間流逝。
彷彿那流下的不是鮮血,而是數九寒冬的一盆雪水,傾頭潑過,霎那將火頭撲滅,只剩了些落魄的餘燼,悲哀地閃著數點火星。
紇干承基烏黑的眉皺得極緊,連年輕的面龐,都扭曲成一種說不出的憔悴和悲傷。他突然衝到一邊,飛快取來布巾和藥水,坐在床邊來為我清潔傷口,他一邊擦拭著血跡,一邊咒罵道:「從來沒看到過你這麼嬌氣又蠢笨的女人!不過輕輕推了一下,也能傷成這樣!你難道不會避上一避嗎?」
我一句話不說,只是淡淡地微笑,眼裡卻是一片模糊,朦朧的淚光,在睫毛上凝了一大片,卻不想在他眼前掉下來。
很清涼的粉末被敷在傷處。我身體抖動了一下,紇干承基遲疑地問我:「疼嗎?」
見我依舊不答,才繼續用一段白綾將額上傷口包住。
一時包紮停當,紇干承基疲乏似的坐倒在床沿,用兩隻手抱住頭,深深埋了下去,好久都不說話,只是胸口起伏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