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引火(下)
我一字一頓說道:「過了正月十五,你立刻出首,是齊王要謀反!你的兵刃,是齊王逼你鑄造的,至於原因,你可以說是齊王抓了我,以我來威逼你為他所用!最近我逃出來了,你才敢出首舉報!皇上得知此事,必會找我確認,我也會一口咬定齊王屬下貪我美色抓了我!過了元霄節,我也能安排好其他的證據,把這個謊言安排得天衣無縫!」
東方清遙聲音冰涼:「你這是誣陷!」
「不是誣陷!齊王早有反心,這一兩個月就會動手!你提前出首,必立大功,足抵大過!你也可以扯上紇干承基,這人和齊王一直有牽扯,手中有與許多齊王謀反相關的信件,已經落在蘇勖手中了!」
我提到紇干承基時,心裡又似給針紮了一下,正紮在綿軟的心窩某處,頓時冒出鮮紅的血來,瀝瀝滴著。
不計代價,不計犧牲。紇干承基,對不住了。我終究還是一個,沒有良心的壞女人。
東方清遙看著我,雙手慢慢抱住了自己的肩,似擋不了獄中刺骨的寒氣。
我將輕裘披風解下,披到東方清遙身上,柔聲道:「你不能再在這裡呆下去。你會死的。」
提到死字,我眼中又是晶瑩一片,而東方清遙凝視著我,眼神漸漸溫暖,又有溫熱的淚花閃動,滑過面頰,然後他張開了雙臂,緊緊抱住我,輕輕問著:「書兒,如果我出去了,你還肯再和我在一起嗎?」
我們還能在一起麼?我又是心頭巨痛,努力地在臉上擠出笑意來,溫柔道:「那麼,就看你以後的表現了!」我答應過容畫兒,不會去爭她的丈夫,但我此時必須給予東方清遙最大的希望。
門外傳來悶悶的腳步聲,一聲聲踩在心頭般沉重,接著傳來了鎖鏈碰擊的金屬聲。
時間過得好快,到了分別的時候了。可我與清遙緊扣著彼此的手,感覺著對方的溫暖,四目俱是不忍和傷痛,哪裡捨得分開?
「出來,這裡是大牢重地,不能再呆了!」獄卒低聲向內叫著。
我慢慢張開自己的五指,從清遙手中滑脫。當我站起身緩緩步向牢門時,心頭似有萬千螞蟻咬過,疼,癢,痛,伴著中毒般的暈眩。
「書兒!」東方清遙忽又喚道。
我忙頓住身形,對上陰暗中閃著光芒的如水眸子。
「你,要活下去!」東方清遙盯著我許久,只說了這幾個字。他的意思好生明瞭,不管能不能救到他,我先要保我自己,不能白白搭上自己的小命。
我唇角揚起一道似是笑容的弧線,還他同樣的字眼:「你,也要活下去。」
獄卒又在催:「快出來,我要鎖門了!」
我踏出獄門,看著巨鎖利索地啪嗒一聲落下,握緊了拳頭,高聲向著門內叫道:「如果你死了,那麼,我絕不罷手,直到玉石俱焚!」
我無法再看到門內的清遙會是怎樣的反應,但我也不再猶疑,一步一步有力地踏向獄外。
這裡不是人呆的地方,我一定要將清遙從這裡救出來。
如果不能,那麼,我也會報仇,就像清遙為我報仇一樣,不惜一切,沒有原則,哪怕從萬人的鮮血上踏過。
當再見到刑部大牢外的藍天時,我長長舒了口氣,嘴角掠過笑容,竟也是冷的。
白瑪、頓珠等四人見我面色不善,各自噤聲,只是快快扶了我上車,遞過一盞熱茶來,白瑪又將暖爐塞在我懷中,趁機摸了摸我手上的溫度。離開東方清遙之後,我的手指,又已如雪一樣寒冷蒼白。
車廂中的暖爐一直未滅,熏了那許久,空氣中早是十分暖和乾燥了;坐墊是十分柔軟的獸皮所製,亦是溫軟舒適。可我的心頭,卻還是全然的一片冰涼。哭過之後的酸澀粘在眼皮上,十分沉重疲倦。不是說從此後不哭了麼?不是以為,自己終究能放下清遙麼?可一見清遙,卻為什麼還這般傷痛難忍!
白瑪亦看出我曾哭過,拿了熱布巾來給我擦臉。
我不想回家叫人看到我這副模樣,用布巾將眼睛好生捂了一會兒,又重洗了臉,找些粉來輕輕撲了,才覺自己略精神些,遂閉上眼睛,靜靜靠在靠背上養神。
馬車一路行著,有節奏地晃悠著,我將手爐捧在胸口,默默感覺並汲取著那點可憐的熱力。
「吁!」馬車突然一跳,傳來車伕緊急喝止的勒馬車。
有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在馬車之畔嘎然而止,伴著奔馬吃痛時的嘶叫。
「什麼人?」一陣凌亂的馬蹄聲在窗外飄過,頓珠已奔到前方大聲呼喝。他們三人,必是發覺有些異常,急急從馬車後趕上前來。
能有什麼事呢?我倦得不想抬頭。以頓珠他們的身手,有不長眼的擋路,輕易就能給打發掉。
「容書兒在這車裡面?」熟悉,卻帶著異常陌生的殺氣和凜冽,寒風般吹過車廂。
我猛地挺直了腰背。
「紇干公子?你有何貴幹?」頓珠認出來人,驚異警戒地叫著。
「丁」的一聲,似是長劍出鞘的聲音,然後天地之間,滿是肅殺之意,這危險可怕的氣息,讓車中的白瑪都打了個寒噤,一言不發拔出腰刀衝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