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斷君情(下)
紇干承基握住我的手,握得極緊,瞪著我道:「如果你喜歡他,我就送你回到他身邊去。你不用擔心什麼,有我在,他敢對你不好!」
是這少年想得太簡單?還是我想得太複雜?我對著他誠摯的黑眸子,有些淒涼,又有些嘲諷地輕輕一笑,道:「你救了我,又要保護我?為什麼?」
紇干承基的臉一下子紅了,吃吃道:「不必為什麼,你也救過我。」
我救了他之後,他就曾想輕薄我,還強吻過我。如果說我現在還不知道他的心意,那我就真是個白癡了。可是,叫東方清遙為我傷心也就夠了,又何必再多扯上一個人?所以我淡然道:「可這次你也救了我。如果我還在漢王府,只怕早給踐踏致死了。我們兩人,算是扯平了。」
紇干承基焦躁地道:「既然我救下了你,自然指望你過得好一些,誰要你把自己放逐到吐蕃那麼遠的地方?那件事,根本不是你的錯!」
原來他認為我想去吐蕃是自我放逐。可我只是想回家而已。罷了,有些念頭,我來幫這個少年斷了吧。所以我抬起頭,向他笑了一笑,道:「紇干承基,其實你喜歡我,是不是?」
紇干承基驀地跳了起來,道:「沒有。」
我冷眼看他,一言不發。
他的面色蒼白了一下,終於又轉成了通紅,長吸了一口氣,走到我身邊,低聲道:「我有。我喜歡你,容書兒。如果你怕東方清遙介意那件事,會對你不好,那麼,你……你跟了我好不好?我會一直守著你,對你好,不讓人欺負你。」
他似是鼓足勇氣,一口氣說了出來,然後忐忑地看著我,說不出的希冀,掩不住的疼惜。
我不去看他的眼,瞪著那漂了許多灰塵的帳頂,慢慢道:「你不介意麼?」
紇干承基捉住我的手來,在唇邊親了一下,道:「我不介意。只要你是容書兒,我就對你好,一生只對你一個女人好。」
我冷笑,抽出了我的手,字字如刀鋒般從口中逸出:「可我介意。你不介意,是因為你自己也是漢王太子的幫兇,污辱過許多女人的清白,自然不在意自己的女人還是不是完璧之身。我介意,是因為你既然和漢王是一流的人,跟了你,和跟漢王,又有什麼區別?都是在被一個禽獸糟踏而已!」
「你!」紇干承基跳了起來,面色白得發青,眼睛裡冒出的恨怒的火花,直欲灼化了我。他的手指指著我的鼻子,又縮了回去,捏成了拳頭,慢慢退後,忽然一拳狠狠砸在桌子上。
砰然一聲,木屑紛飛。破舊的桌子禁不住那巨大的力道,已給砸出一個大洞。
紇干承基轉身衝出了門。
門外,傳來少年狼一樣絕望痛苦的嚎叫,愈來愈遠。
我無力靠住枕頭,淚水漣漣而落。這下,這少年該死心了吧!他對我一片真心,我卻把他的真心連同他的自尊,一起踩在腳底,狠狠輾碎。
這驕傲的劍客,給我逼得不得不表白了感情,卻給我這般踐踏羞辱,以後想起,只怕恨也恨死我了。
我只希望他對我的殘餘的愛意,能讓他發慈悲將我送到絡絡那裡。我的身體孱弱,又身無分文,想瞞了眾人眼線見到絡絡,實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天黑了,紇干承基居然還沒有來。我的肚子卻餓了。
紇干承基這屋子裡沒有爐灶,吃的藥物,是在屋外用土方疊的臨時小灶上熬的,食物卻一向都是他從外面酒樓帶回來的。他既然不來,我就吃不上東西了。
我拖著病弱的身子起來,四處翻找一番,卻連米都不曾找到一粒。只在角落的一個罈子裡,找到些豆子。
紇干承基不買米,卻買了豆子回來做什麼?我將手插進豆裡,摸到一匝東西。提上來看時,卻是一匝信件。我匆匆翻了兩封,卻是一署為讚的人寫給紇干承基的,大量涉及朝廷紛爭,並提及到了長史薛大鼎,權萬紀等人,有重金請紇干承基為他報仇之意。
我慢慢轉動近來有些遲鈍的頭腦,恍惚記得那日初遇紇干承基,他背上的人頭,蘇勖曾認出是齊王府的長史薛大鼎。齊王,名佑,他的字,莫非就是贊?
又是這些權勢之爭!我一陣反胃,忙將信件收拾好,依舊塞入豆中。
眼見再無食物,見一旁有上午剩的一些粥未曾倒掉,雖已不新鮮,卻已無奈,只得取了筷來,正要吃時,忽然一隻大手狠狠拂來,粥已打翻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