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危局（二）
李樹春的話讓韓復矩不由一驚，他終於知道自己這沒來由的擔心在哪裡了，只是這龐炳勳也是不願意西撤，答應的好好的要和他一同投蔣，為什麼又突然反悔？好在這龐瘸子沒有事先向馮玉祥舉報他，否則他現在恐怕已經沒有命了。看來這龐瘸子就是這一兩天變的注意。
不過韓復矩現在已經沒有時間考慮是什麼原因讓龐炳勳改變主意這件事了，現在對他和他的部隊來說，最為緊要的是如何破解這個足以導致他這三萬多人全軍覆沒的危局。
為了不使部下們驚慌，安穩他們的情緒，韓復矩故作輕鬆地笑罵道：「我說這個龐瘸子怎麼不給我們回電，原來他這是打得要拿我韓復矩的腦袋邀功的主意。他也不想想，就憑他這個西北軍中的雜牌，也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想到我這個省主席的位子上過過癮。就他那一萬來人，就想擼我韓復矩的虎鬚！也不掂掂他龐瘸子身上有幾斤幾兩肥肉。我這次要不把他那一條好腿也打瘸了，就是便宜他。」
韓復矩的輕鬆神態，果然讓屋子裡的緊張氣氛有所緩和，士氣也高漲了起來，李漢章狠狠地說：「總指揮，讓我的85旅去打頭陣，我不僅要替總指揮把他那支腿打斷，我還要給他卸下來。」
萬國楨也爭著說：「總指揮，我是全軍先鋒，這個任務你就交給我吧。」
其他幾個旅長也紛紛請戰，都要爭著去打龐炳勳。
李樹春看著幾個爭得臉紅脖子粗旅長們，心中不由暗自佩服韓復矩。韓復矩就是這支部隊的主心骨，這支部隊可以沒有任何人，就是不能沒有韓復矩，如果現在是孫桐萱或者是曹福林哪一個帶領這支部隊，這個時候，前有堵截，後有追兵，恐怕已經有人想著怎麼投降反正了。只有韓復矩這個帶著他們敢打惡仗、硬仗，而且屢戰屢勝的統帥，才能給他們信心。
可是李樹春雖然佩服韓復矩這士氣鼓舞的好，可是他是參謀長，既然韓復矩已經調動起了士氣，那就應該他來給大家提個醒了。
李樹春說：「總指揮，龐炳勳那個師僅有兩個旅，不足萬人。他們的武器也是西北軍裡較差的，他要是想吃掉我們那是絕對做不到的，可是他要想阻擊我們，憑借黑石關的險要地勢，不讓我們過黑石關，還是有那個能力的。我們還要慎重！」說完，又看了一眼孫桐萱。他們兩人剛才已經私下計議過，都認為他們過不了黑石關，必須繞路經鵝嶺口東進。
孫桐萱指著地圖說：「參謀長說的是，黑石關地勢險要，如果硬攻，耗時較長不說，部隊的損失一定不會小。我們可以從北面的鵝嶺口繞路東進，雖然路途遠些，可是比較安全。龐炳勳既然敢拿他那不足萬人的部隊攔截我們，就說明他一定有所依仗，我猜他一定是知道後面有追兵，甚至追兵很可能快要到了，否則他不會冒險來阻擊我們。如果我們在黑石關前被擋住，後面的追兵一到，我們可就危險了！」
黑石關在鞏縣西南3公里的洛水東岸，因其南有座黑石山而得名。它與河西岸的郵嶺對峙如門，洛水從中流過，一座鐵橋跨其中，隴海鐵路便在此通過，並設車站於關西，使其成為水陸交通的咽喉要地。鞏縣正因為西有黑石關，東有虎牢關，南依嵩山，北臨黃河，四面皆是險地，取鞏固安穩之意，鞏縣也因此得名。
韓復矩是河南省主席，這裡是他的轄地，他又是軍人出身，對河南各處的地勢一向很注意，特別是黑石關，在這裡西北軍當年曾經和吳佩孚的部隊惡戰過一場，韓復矩對這裡自然更是再清楚不過了。
黑石關地勢險要，絕對是一個打阻擊的好地方，要想衝破龐炳勳的阻擊，不付出慘重代價是絕對不可能拿下來的。如果真要等到追兵到了，被前後夾擊，那可不僅僅是孫桐萱所說的危險那麼簡單，弄不好他韓復矩就要身死在這裡。想到這裡，韓復矩不僅暗暗吸了一口涼氣。
韓復矩問李樹春：「同文戈聯繫上沒有？」
李樹春苦笑著回答：「從陝州到洛陽我已經給他發了三封電報了，都是第四路軍副參謀長陶蓉回的電報，都是一句話，就是告訴我們，『他們的總指揮昨晚就率部隊從鄭州出發了，就是到黑石關來接應我們，現在具體到達什麼位置他也不清楚，應該是在行軍，電台無法聯絡。最後這封電報還說，』他已經派人去聯繫了。」
這些人裡，孫桐萱等二十師的人都知道韓復矩和宋哲武的關係不錯，聽了李樹春的話都沒說什麼。可是曹福林不清楚，他皺著眉頭說：「總指揮，這個宋哲武是否靠得住？我看我們還是走鵝嶺口吧。」
走鵝嶺口雖然安穩些，可也並不是沒有一點風險，他的部隊都是步兵，一旦被追兵追上，部隊潰散的可能性極大。而且，如果走鵝嶺口，那韓復矩在陝州和洛陽收集來的大量糧食物資就勢必全都要拋棄，這讓韓復矩很是捨不得。
脫離了馮玉祥的西北軍，韓復矩從此以後可就是自立門戶居家過日子了，他現在可是沒有一點家底，這個家業還需要他從現在起就一步一步，一點一滴的積攢。如果繞路鵝嶺口，他就得靠步行行軍，這些物資是不可能讓士兵背著跑路的，只有拋棄掉。這些物資少說也值幾十萬大洋，蔣介石是給了他500萬，可是需要花錢的地方多著呢！這500萬，他可是要用來買武器的。
最好的辦法就是宋哲武來黑石關接應他，黑石關雖然西面的地勢陡峭，可是東面坡度很緩，要是宋哲武從東進攻龐炳勳，他從西面進攻，兩面夾擊龐炳勳，那樣龐炳勳兵力有限，是一定支持不住的。
可是，曹福林的話也讓韓復矩感到有些擔心，宋哲武是否一定會接應他？韓復矩是沒有絕對把握的，這十幾年來，兄弟、朋友、同僚間爾虞我詐的事情他可是見多了。萬一這宋哲武要是存了個坐收漁人之利的心思，他韓復矩一世英名可就徹底栽在這黑石關了。走鵝嶺口雖然這些物資糧食是不要再想了，可是保住部隊的可能還是很大的，只要人在，他韓復矩就不會倒下，蔣介石就還得借重他韓復矩，他韓復矩也就有翻身的機會。要是在黑石關前出了意外，那可就是真應了人為財死這句話了。
韓復矩對著地圖出了一會神，心知這個時候，作為主帥最忌諱的就是悠遊寡斷，猶豫不決，他必須速下決心。正要下達命令，一眼看到了坐在角落裡神態輕鬆的李文田。李文田如此輕鬆，是因為即使追兵上來，也不會把他怎麼樣；如果衝過黑石關，他正好可以投入宋哲武的懷抱。
韓復矩皺皺眉，不滿地轉過頭，可是忽然心裡一動，昨天他給宋哲武去電，除了要宋哲武接應他東進，還順帶著把李文田的事告訴了宋哲武。宋哲武回了兩封電報，這第二封就是專門給李文田的，從電報裡可以看出宋哲武對李文田的到來是很高興的。有這個李文田在，他宋哲武也不會不來接應他吧。
想到這裡，韓復矩把已經要到口邊的走鵝嶺口的命令又嚥了回去。
韓復矩面色一整，命令道：「我決定全軍走黑石關，突破龐炳勳暫編十四師的防線，東進開封。李漢章，你率85旅馬上輕裝急進，走鵝嶺口繞到黑石關後，同關西部隊夾擊龐炳勳，奪下黑石關；60旅萬國楨，你部仍為全軍前鋒，即刻出發，到黑石關前建立攻擊陣地，做好進攻準備。」
李漢章和萬國楨兩人領命，馬上出去組織部隊。
「孫桐萱師長，你率徐桂林59旅作為全軍後衛，在偃師擋住追兵，不管是那個人帶兵來追，都給我狠狠地打。在黑石關沒拿下來之前，一步也不許後退，違令者斬！」韓復矩惡狠狠地命令道。
韓復矩盯著孫桐萱又囑咐道：「蔭亭，我們這三萬多弟兄的性命就都交給你了！」
孫桐萱大聲回答：「總指揮放心，除非我孫桐萱戰死，否則決不讓一個追兵過偃師。」
韓復矩接著命令道：「29師曹師長，給你一個小時的時間，你率29師直屬部隊和喬立志旅，立刻組織車輛，把所有能帶走的糧食物資全部裝車準備出發，帶不走的，糧食就讓老百姓都拿走，其他拿不走的物資全部就地燒燬；58旅謝會三旅長，你立刻把我們俘獲的所有西北軍軍政人員都編為一隊，由你旅看管，隨部隊東進開封。」
猶豫了一下，有些無奈地說：「廣寒宮裡的人，如果沒有人願意跟著我們走，就全都放了吧。」
想了想，韓復矩還是有些不甘心地說：「告訴他們，以後他們任何人想到我韓復矩這裡來，我韓某人都歡迎。」
韓復矩之所以如此安排，是因為他還是堅信宋哲武不會違背蔣介石的命令，以他的觀察，宋哲武現在是在極力取悅於蔣介石。至於說宋哲武想要坐收漁人之利，那這個利是什麼？這樣做有什麼樣的利益會讓宋哲武動心，甚至公然違背蔣介石的旨意？韓復矩所能想像得到的唯一的好處，就是他被馮玉祥抓回去斃了，空下這個河南省主席的位置。可是，真要是宋哲武坐視他韓復矩被馮玉祥抓回去，壞了蔣介石的好事，蔣介石一定會對宋哲武大為不滿，河南省主席這個位置是絕對不會交給宋哲武的，甚至接下來也會收拾宋哲武的。要知道，他韓復矩現在可是將委員長分化、收買西北軍所樹立的一個榜樣，蔣介石不僅不會眼看著他韓復矩被圍殲，還會像保護國寶一樣同任何打他的主意的人，甚至包括護衛不力的人拚命的。
再者，韓復矩也看得出宋哲武是真心想和自己搞好關係，好像也是存了兩人以後互相支持、幫扶的念頭，如果就這樣看著他韓復矩被馮玉祥給幹掉，那以前他宋哲武所費的那些心思豈不是白白的浪費了。
雖然韓復矩認為宋哲武一定會來接應他，可他也不是把寶全都壓到他宋哲武一個人身上，這樣孤注一擲的做法可不是他韓復矩的風格。他派李漢章旅繞路鵝嶺口，從背後襲擊黑石關，就是防備宋哲武萬一沒來接應他而採取的措施。只是時間有些晚了，李漢章要繞到黑石關後，最快也要今晚半夜時分，不知道他的部隊能否頂得住追兵的打擊。
韓復矩率領大部隊到達黑石關時，先頭到達的萬國楨已經佈置好了進攻出發陣地。韓復矩和李樹春帶著衛士們來到前沿，他們要給萬國楨和他的部隊鼓舞士氣。
見60旅副旅長正在組織進攻部隊，韓復矩和李樹春兩人就觀察起黑石關龐炳勳十四師的陣地。
黑石關雖然不是很高，可是坡度很陡，山上樹木茂密，鬱鬱蔥蔥，根本看不到一個人影，要不是在鐵橋邊還倒著幾具60旅士兵的屍體，甚至看不出這裡有伏兵。從山腳下流過洛水雖不是很寬，但水流很急，要涉渡倒是可以，只是傷亡一定會很大。
韓復矩在山下觀察著黑石關，龐炳勳在山上也在觀察著韓復矩的部隊。
龐炳勳打心裡也是不願意到陝西去，本想躲在鞏縣先看看形勢再說，韓復矩早就隱晦地向他透漏過要投蔣介石的意思，龐炳勳也只是含糊地應付。可是韓復矩這次明確邀他共同易幟投降蔣介石的中央軍，龐炳勳就不能不認真思考了。
投向蔣介石，龐炳勳認為並不是不可以，只是現在這樣投蔣，他可不願意，他覺得如果能直接跟蔣介石聯繫上還行，這樣跟著韓復矩去投蔣介石，蔣介石不會很重視他。正在他和王瘦吾商量著到底該怎麼辦時，西北軍軍法處長徐惟烈從洛陽跑到了鞏縣。
徐惟烈是馮玉祥的親信，本來他從洛陽跑出來，應該向西往陝州方向跑才是最安全的。可是，徐惟烈卻向東跑，他是想找龐炳勳攔截韓復矩。
正拿不定主意的龐炳勳，一見徐惟烈，立刻就打定了主意，他要攔截韓復矩，不僅是徐惟烈勸說龐炳勳不要跟著韓復矩走，還答應只要攔住韓復矩，韓復矩部隊的裝備和人員都歸他龐炳勳，甚至還當著龐炳勳的面擬好了電文，讓龐炳勳的電台發給在華陰的第二集團軍司令部。
本來龐炳勳還要等著馮玉祥回電同意，他才會決定是否截擊韓復矩。可是參謀長王瘦吾勸他說：「如果要截擊韓復矩，就不要再等馮玉祥回電，否則以後會有殺身之禍。因為馮玉祥會認為我們是僅僅看重韓復矩的人員物資，並不是真心心向西北軍。如果想偷蔣介石，這時就要馬上把徐惟烈抓起來。」
龐炳勳這才拿定主意，馬上佈置部隊到黑石關阻擊韓復矩。
龐炳勳一直在山上的陣地上，韓復矩一到前沿，龐炳勳就在望遠鏡裡看到了。雖然看不清面容，可是他從跟隨韓復矩等人的那一群衛兵就判斷出一定是韓復矩來了。這下讓龐炳勳興奮地了不得，如果打死了韓復矩，剩下這些部隊可就是群龍無首了，要收編一些部隊可就容易很多了。
當下緊急命令，把炮兵營的五門60mm迫擊炮調過來。本來龐炳勳還有兩門75mm山炮，可是那兩門山炮都放在山腳了，它們要在那裡對付韓復矩的鐵甲列車。西北軍在洛陽有兩列鐵甲列車，徐惟烈知道這一定落到韓復矩手中了。他要龐炳勳炸毀鐵橋，可是龐炳勳覺得，完全沒有必要。黑石關地勢險要，韓復矩想要衝過來沒有個十天八天的是絕對做不到的。再說石敬亭已經回電，告訴他孫良誠已經帶兵追來了，線頭的騎兵部隊今天就能到黑石關，韓復矩哪裡還有那麼多時間。
再說，他也要撤回潼關，炸了鐵橋，他在總總等地收刮的物資也運不走了。所以只是在黑石關後隴海鐵路在山腳的拐彎處用石頭和木料堆在鐵路上，鐵甲列車如果衝過來，在山腳處就會成為靶子。
韓復矩正和李樹春、萬國楨兩人商量著是不是要讓鐵甲列車衝過鐵橋偵查一下。突然一陣尖嘯聲傳來，多年的軍旅生涯，讓韓復矩、李樹春、萬國楨的反應都極快，三人一邊臥倒掩蔽，一邊高聲招呼周圍的人掩蔽。三人剛一臥倒在地，身後就響起了幾聲劇烈的爆炸聲。
爆炸聲一落，李樹春一把拉起韓復矩，趁著煙霧還沒消散，忙遠遠地躲到一處高崗後面。從躲避處可以看到剛才爆炸的地方，死傷了十幾人，都是韓復矩手槍隊的隊員。
韓復矩吐了一口進到嘴裡的泥土，面色猙獰地命令：「命令炮兵團，馬上進入陣地，轟擊黑石關，炸死龐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