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倒馮（二）
對於楊虎城，韓復矩是很熟悉的，楊虎城不是馮玉祥的老部隊的人，在西北軍裡一直受排擠，西北軍的軍餉本就不足，可是楊虎城部隊的欠餉就比孫良誠的多。加上楊虎城跟馮玉祥有些隔閡，日子就更不好過，韓復矩看不過眼，還在第六軍當軍長時，就經常私下接濟楊虎城，所以兩人的關係不錯。
楊虎城，字虎臣，後改為虎城。陝西蒲城人。1924年加入國民黨。父親楊懷德清光緒三十四年在西安被官府處死。他隨後在家鄉組織「中秋會」，打富濟貧，扶弱抑強。1914年，楊虎城帥會眾砸鹽稅局，打死惡霸後加入陝西民軍。1915年，袁世凱稱帝。李虎臣和續西峰、胡景翼、岳維峻、弓富魁、楊虎城、井勿幕、鄧寶珊、宋哲元、樊中秀、續范亭、孫殿英等10餘人華山結盟，成立救**。後率部參加反袁的陝西護**，1917年楊虎城任陝西靖**第三路第一支隊司令，率部同皖系軍閥省督陳樹藩和北洋政府的八省援陝軍對抗。1920年，直系軍閥派閻相文為陝督，靖**大部為其收編，楊虎城不為所動。1922年春，於右任將靖**總部遷至武功，任楊虎城為第三路司令。楊虎城率部一旅同十倍於己的直系部隊激戰，後退至延安，一面整訓部隊，一面派人至廣東同孫中山聯繫。1924年1月，孫中山批准楊為國民黨員。10月，馮玉祥發動北京政變，組織國民軍，委任井岳秀為陝北國民軍總司令，楊虎城為前敵總指揮，楊虎城自此加入西北軍。
1925年7月，楊虎城率部南下，將直系部隊驅逐至秦嶺以南，任國民軍第三軍第三師師長、國民軍陝北總指揮。1927年初，楊虎城被馮玉樣任命為國民聯軍第十路總司令(很快改為第十軍軍長)，隨即出潼關，參加北伐。6月，馮蔣合流後，楊虎城未執行馮玉祥清黨的命令，楊同馮玉祥的關係開始疏遠，乃出國遠赴日本休養，這之後，軍隊內憂外患集中爆發，無一人能徹底收拾。馮玉祥無奈才在去年底，電招楊虎城回國，繼續擔任暫編二十一師師長，部隊才重新有了「中心」。
山東本是西北軍的地盤，可是蔣介石竟然派人跑到山東收編了幾股土匪，馮玉祥那裡忍得了，命令楊虎城親自率領部隊進行剿匪。僅僅兩個多月，楊虎城部隊即蕩平魯南，徹底肅清匪患。這次馮玉祥收縮兵力，要楊虎城的部隊也撤回陝西，楊虎城雖然不願意回來，可也沒有辦法，回陝就免不得拖拖拉拉，現在他的部隊還在豫南，他這次回來是想跟馮玉祥再說說，看看否不回來。
韓復矩估計楊虎城這是在馮玉祥那裡碰了釘子，只是不知道楊虎城到他這裡來要做什麼？
韓復矩雖然心裡疑惑，可是不敢怠慢，忙披上衣服就親自迎了出來。
楊虎城身材不高，圓臉上戴著一副眼鏡，顯得很和善，如果不穿軍裝，很難讓人想像得出他是一個軍人。席液池則是身材高大，濃眉大眼，典型的北方大漢。楊虎城和席液池站在院門外，等候韓復矩。
韓復矩老遠就滿臉是笑的說：「虎臣兄、席老弟，什麼風把你們二位給吹來了，你們可是稀客，到我這裡還通報什麼，你們這不是打我老韓的臉嗎，快請、快請。」
沒等楊虎城開口，席液池忙給韓復矩敬禮。席液池雖然也是一師之長，大可不必給韓復矩敬禮，可是韓復矩現在雖然沒有部隊，畢竟在西北軍中資歷威望都很高，給韓復矩敬禮也是應該的。
韓復矩一把拉下席液池敬禮的手，笑著說：「席老弟，我現在既不是軍長也不是師長，甚至可以說不是軍人了，我們就不要來這些虛禮了，你們兩人能來看我這個洛佩的鳳凰，我老韓可是感激不盡啊！走，我們屋裡說。」
楊虎城笑著說：「向方兄，你是咱們西北軍中有數的勇將，現在還是一省主席，我們來看你還不是應該的，你就是洛佩，到底還是鳳凰，可要比我們強得多了。」
談笑間，韓復矩拉著兩人進到屋裡，一進門，一股清冽的酒香就撲面而來，楊虎城一嗅鼻子笑著說：「還是向方兄會享受啊，這是二十年以上的陳年汾酒，好酒啊！我和液池這次可是來對了。」
韓復矩忙喊來王成華，給兩人添上杯筷，一邊給兩人倒酒一邊打趣地說：「虎臣，你說我會享受這話可就不地道了，這是二十年的陳年汾酒不假，可是你虎臣兄如果不常喝這酒，如何能聞得出來，席老弟就一定分辨不了。來，虎臣、席老弟，為今天我們兄弟相會幹一杯。」
三人都是豪爽的性格，都是一飲而盡。
楊虎城從韓復矩手中搶過酒壺，邊給韓復矩和席液池倒酒邊說：「果然是好酒啊！這樣的好酒可不能就幹一個，要連乾三杯。」
席液池也笑著附和說：「對，不要說有這麼好的酒，就是單沖這酒具，我們都得多喝幾杯。」
三人都有些酒量，而且這杯子只有七錢，又連喝了兩杯。
韓復矩的酒具很講究，酒壺，酒杯都是純銀打製，十分精緻。楊虎城端詳了酒杯一會後，放下杯子對席液池說：「液池，我們三人論年紀你最小，這酒就只好由你來添了。」
席液池接過酒壺笑著說：「應該的，你們兩位都是我的前輩，自然應該我來。」
待席液池添上酒，楊虎城看著韓復矩說：「向方兄，我剛才的話可不是不地道，我可沒有你這麼有錢，這酒我就喝不起，說你會享受可是一點沒冤你。不過你也說對了，這二十年的陳年汾酒我還真是喝過不少，甚至還喝過五十年的。」
接著又感慨地說：「當年，劉鎮華圍困西安時，我來救援，在給我接風的酒宴上，陝西軍務督辦李虎臣給我喝的就是這二十年陳年好汾酒，我這個丘八大兵哪裡喝過這麼好的就，少不了多喝了些，李虎臣見我喜歡，就對我說，只要我願意喝這酒，就每天送我一壇，直到劉鎮華退兵為止。李虎臣說他只有八壇，問在座的西安士紳名流，誰還有都拿出來。這些人都是家財萬貫，都怕劉鎮華進西安遭受兵災，只要能守得住西安，哪裡還在乎幾罈好酒，你十壇、他八壇立刻就報給李虎臣，當時就湊了一百多。西安的商會會長對我說，他有五壇五十年的陳年汾酒，只要我能守住西安，他就全給我。我當時有些喝多了，雖然知道這是李虎臣在激將，可還是當場就答應下來，告訴他們有多少罈酒我就守多少天。後來雖然城裡斷糧了，就連我也是每日只喝看得見底的稀粥，可是這二十年的汾酒我可是一天也沒斷過，這好酒我那八個月裡可是喝了個夠。」
楊虎城所說的劉鎮華圍困西安的事，韓復矩是知道的。那是1926年1月，奉系和直系軍閥聯合進攻國民軍。直系軍閥吳佩孚派劉鎮華率由土匪編成的鎮嵩軍10萬人一路燒殺入陝，包圍西安。楊虎城同陝西督辦李虎臣率1萬人在西安堅守八個月。城中糧食斷絕，軍民餓死5萬（一說8萬）餘人——被稱為「二虎守長安」。9月，馮玉祥派部隊援陝，11月西安解圍。
韓復矩也感慨地說：「與虎臣兄比起來我哪裡算是勇將，虎臣兄才是真英雄好漢子，世人都說傅作義善守，其實虎臣兄和他相比那是有過之二無不及。傅作義是閻老西的嫡系，他的部隊不僅人多，武器裝備也非常好，守一個涿州那樣的彈丸之地有什麼值得稱道的。而虎臣兄你僅有數千之眾，加上……的人也不過一萬來人，防守偌大一個西安，八個月沒讓劉鎮華進到西安，堅持到援陝軍到來。依我看，你虎臣兄才是真正的善守之將。」
韓復矩端起酒杯說：「來，我們為虎臣兄，防守西安，造福西安一方百姓，再乾一杯。」說完率先喝了。楊虎城、席液池也都是一飲而盡。
楊虎城放下杯子，長歎一聲說：「向方兄，這造福一方百姓我可不敢愧領，就說著眼前，陝西這裡連年乾旱，天災不斷，如今饑民遍地，說哀鴻遍野也不為過，陝北、陝西一帶尤甚，許多村子都是十室九空，幾乎就到了易子而食的境地，我楊虎城作為陝西人，不能救父老於水火，愧對陝西父老啊！」楊虎城說話間，雙眼不由濕潤起來。
韓復矩雖然不知道楊虎城和席液池二人來意，可也知道他們絕不只是來看望他這麼簡單，心說，「這恐怕就要上正題了」。
韓復矩順著楊虎城的話說：「虎臣兄時刻以陝西父老為念，實是我輩軍人之楷模，韓某佩服！」
楊虎城摘下眼鏡，掏出手帕，擦了擦溢出眼角的淚水，歎了口氣說：「向方兄，你就不要給我戴高帽了，我這也只能想想而已，實在是無力幫助陝西百姓，更談不上造福了。倒是這第四路軍的宋文戈，在漢口大肆賑濟災民，令人敬佩！這災民中十有六七是陝西人，他可是真正給我們陝西百姓造福了。聽說向方兄和宋文戈私交不錯，以後有機會，給我引見一下，我可是要當面替陝西百姓謝謝他。」
韓復矩點頭說：「好說，你這個陝西人的確應該好好謝謝他！雖然報上都說是文戈奉了蔣委員長的命令在漢口賑災，可我在漢口聽他的部下說，賑災之初，根本就沒有蔣委員長的命令，這都是文戈自作主張，打著蔣委員長的旗號做的。那可是上千萬斤的米面啊！」
說道糧食，韓復矩有些惋惜地說：「文戈進漢口時，中央軍都還在路上，那些糧食都是桂系的軍糧，他大可以據為己有，可他僅僅補充了一些軍糧，其他的糧食全部都用於賑災，還假借蔣委員長的名義，蔣委員長到漢口時，災民們都喊『蔣委員長萬歲了』，我看蔣委員長為這事很高興，市長劉文島帶著市政府的官員就差給文戈送牌匾了。就是中央軍到漢口後，市長劉文島還當著將委員長和漢口衛戍司令劉峙的面，要求文戈的人繼續留在漢口賑災，他是怕劉峙這個財迷中飽私囊，影響賑災，說起來這個劉文島也是個好官。蔣委員長當場發下狠話，『誰要敢打賑災糧食的注意，就要讓他知道到底是大洋好還是腦袋好！」
楊虎城點點頭說：「宋文戈這事做得好，他這樣一來，相信蔣委員長就是再難，也要接著賑濟災民，在武漢的災民有福啊！」
韓復矩羨慕地說：「文戈這一手做的確高明，不僅讓蔣委員長大得人心，還逼得他不得不賣力賑濟災民，我回來時，蔣委員長又從各地調集了大批糧食繼續賑濟災民，文戈此舉可以說是活人無數啊！」
不等楊虎城說話，韓復矩又帶著感慨的語氣接著說：「文戈在災民中還招收了一萬多新兵，不僅給足了安家費，還把他們的家屬都帶到河北安置，你聽說過招兵還管安置家屬嗎？文戈說，『這些青壯都是都是災民家中的頂樑柱，他們一走，家人生活必定困苦，他們都居無定所，當兵的人就是想把軍餉寄回家都不可能，而且萬一陣亡，他們的家人就會生活無著。』」
席液池吃驚地問：「一萬多新兵，他們的家屬得有三四萬吧，他都給帶到河北？」
韓復矩點點頭，又唏噓地說：「那是當然。不說這些，就是只說拿出那些糧食賑災這一件事，賑濟災民那是政府的事，那麼多的糧食，文戈能捨得拿出去，你虎臣兄能做得出，我韓復矩大概也能拿出一部分來。」
說到這裡，韓復矩不僅臉上微微發熱，如果是他的話，他是不會拿出來的。看著楊虎城和席液池都在專心地聽他講，接著說：「其他人還有誰能這麼做，我可是想不出來。」
韓復矩想探探楊虎城和席液池此番的來意，話鋒一轉又說：「就是我韓復矩帶兵佔了漢口，我也不敢這麼做，你也知道，我那個第三路軍總指揮只是個牌位，沒有馮老總的命令，那幾個師長哪一個也不會聽我的。如果我拿出糧食賑濟災民，恐怕我韓復矩又多了一個收買人心，意圖自立的罪名。我們西北軍沒佔領漢口，我倒是認為這是漢口災民的福氣了。」
楊虎城沒注意到韓復矩後面話的意思，他完全被韓復矩所說的關於宋哲武的事吸引住了，口中喃喃地說：「這個宋文戈可真是我們陝西人的救星啊！不僅有霹靂手段，還有菩薩心腸，這樣的人才是我輩軍人的楷模！」
席液池見楊虎城動了感情，怕楊虎城忘了他們來的正事，跑了題，忙端起酒杯說：「韓主席，聽人說你和宋哲武兄弟相稱，關係很好，宋哲武為陝西百姓做了大好事，我們想感謝他，可是暫時也做不到，我和虎臣大哥敬他一杯，你就替他代飲吧！」
楊虎城回過神來，贊同地說：「液池說的對，向方兄，你就代飲一杯，以表我們的感激之情。」
韓復矩點頭說：「好，我老韓就代文戈喝了這一杯。」說完一仰頭，又乾了一杯。
韓復矩見提到宋哲武，楊虎城、席液池都十分感興趣，對他們的來意基本猜到了大半。心想，你們不說，還是我來引一引話題吧。
韓復矩看著席液池說：「席老弟，文戈絕對是個人物，夠朋友，這樣的人很值得結交。」
又看著楊虎城說：「我韓復矩別的長處沒有，韓某人為人仗義，講義氣這一點我還是敢說的。我不僅和文戈有交情，和閻老西也不錯。」
指著院子說：「我的，那些武器裝備都是文戈送我的，一水的德國造。」
又指著桌上的肉罐頭說：「還有這些罐頭，這個罐頭是文戈在淶源自己的工廠生產的，味道很好，不比國外的洋玩意差。還有我們喝的這二十年的陳年汾酒和這酒壺、酒杯，都是閻老西送我的。不瞞你們二位，閻老西每逢年節都要給我送幾十壇這樣的好酒。他們之所以對我老韓如此，就是因為我韓復矩講義氣，重感情。」
楊虎城點頭說：「向方兄仗義講義氣，西北軍中大家都是知道的，就說對我這個西北軍中受白眼的雜牌，也是多年關照，我楊虎城和我的弟兄們最清楚。」
韓復矩歎了一口氣，故作沮喪地說：「可就是在這西北軍裡，老有人看我韓復矩不順眼。我現在可是貓嫌狗厭，難得還有你們二位不嫌棄咱老韓。」
席液池看看楊虎城，對韓復矩說：「韓主席哪裡話，雖然有些小人，可是老兄弟們多數還是都瞭解韓主席的。剛才我和楊大哥在馮老總那裡，石敬亭向馮老總進韓主席的讒言，宋哲元、鹿鍾麟，還有剛從鄭州回來的李鳴鐘，都給你說了不少好話呢。」
宋哲元、鹿鍾麟、李鳴鐘三人早年都做過韓復矩的頂頭上司，應該說都是他韓復矩的老長官，這些人幫助他那是一定的。可是李鳴鐘這個鄭州市長怎麼回來了，難道宋哲武在鄭州和他起了衝突？
韓復矩不屑地說：「石敬亭那個王八蛋，一直就沒來由地看老子不順眼，就好像老子挖了他家的祖墳似的，在馮老總那裡沒少說我的壞話，我回來前，他還當著馮老總的面影射我收了蔣委員長的錢呢，這次他又說我什麼了？」
韓復矩在說到石敬亭說他收了蔣介石的錢時，那不屑的神態，讓楊虎城和席液池都能感到，這事應該是真的。
楊虎城接過席液池的話說：「魏鳳樓回來說，第四路軍在武勝關扣押了他的工兵營，還一度繳了六十旅的械，是你向方兄找宋哲武要回了六十旅，就這事石敬亭要馮老總防備你和第四路軍的宋哲武有勾結。瑞伯和明軒都替你解釋了。」
韓復矩沒有跟楊虎城和席液池解釋這件事，而是問楊虎城：「魏鳳樓怎麼也來了，李興中呢？他沒來嗎？」
楊虎城笑了笑說：「光顧著喝酒了，有一件事要告訴你，明天要開軍事會議，你也要參加，你是是馮老總指名的，我和席液池主動要來通知你的這個差事。魏鳳樓就是回來開會的，聽魏鳳樓說，李興中要明早才能到。」
看韓復矩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楊虎城和席液池對望一眼又說：「向方兄，你還不知道吧？孫良誠也從山東回來了，他在鄭州可是吃了第四路軍的大虧。」
「吃了第四路軍的虧？」楊虎城的話嚇了韓復矩一跳，有些緊張地問楊虎城：「這是怎麼回事？」
楊虎城看著韓復矩，淡淡地說：「今早孫良誠的部隊路過鄭州回潼關，在鄭州宋哲武伏擊了他的軍需列車以及趙鳳武旅，孫良誠發電要馮老總給他派兵，要去攻打第四路軍，馮老總沒有同意，孫良誠今晚就能到華陰，向方兄你可要小心些。」
見韓復矩沒出聲，楊虎城又說：「蔣委員長也發來電報，責問馮老總西北軍為什麼拆毀鐵路，炸毀橋樑隧道。」
韓復矩知道宋哲武是不會主動攻擊西北軍的，這次第四路軍伏擊了孫良誠，一定是奉了蔣介石的命令，也就是說蔣介石要對西北軍動手了。這對自己拉走二十師會不會有什麼影響？韓復矩有些擔心。看來這件事要快些做，以免夜長夢多，明天，李興中如果來華陰開會，這就是個好機會。
韓復矩緊張地想著心事，可是面上並沒有表示出來。
楊虎城盯著韓復矩，憂鬱地說：「這是又要打仗了，我當年砸鹽稅局拉隊伍造反，就是看陝西的百姓生活太苦，官府逼迫的太厲害，本以為打倒了軍閥就可以給陝西百姓安生日子過，沒想到，軍閥是打倒了，可還是要打仗，這戰事一起，稅收又要增加，陝西本就貧苦，又是天災不斷，這樣一來，不知又要多餓死多少人了！」
楊虎城端起酒杯，一仰頭喝乾了杯中的酒，又語帶憂傷地說：「辛亥以來，我們國家的戰事就沒斷過，百姓苦不堪言啊！現在中央說我們西北軍是軍閥，我們又說蔣介石是新軍閥，這到底誰才是軍閥？一想起這些，我就有些心灰意冷。都是中國人，總這麼殺來殺去的，想起來就讓人痛心，真不想再打這樣的仗了。」
韓復矩這下算是徹底明白楊虎城和席液池的來意了，他們這是跟自己一樣對馮玉祥起了異心，認為自己跟蔣介石有來往，這是想從自己這裡找投蔣的門路。不過，韓復矩可不是冒失的人，『君不秘失其國，臣不秘失其身。』，這個道理他韓復矩可是懂的。可如何表態也讓韓復矩為難，如果不承認和蔣介石有關係，讓他們以為自己這裡沒有門路，對自己拉隊伍走不利，而且以後兩人也會怨恨自己。可又不能把話說得太直白。
韓復矩思索了片刻，覺得還是含糊曖昧些好，緩緩地說：「虎臣兄說到底誰是軍閥？這個問題我也想過，可也是一直想不明白。這次在漢口，文戈回答《申報》那個女記者說得好，『他認為服從中央命令就不是軍閥』。」
韓復矩這話，楊虎城和席液池當然都聽得懂，那意思就是如果國家領袖是軍閥的話，那別人就只能是土匪了。而且，韓復矩的意思就是說，馮玉祥就是軍閥。
楊虎城給席液池遞了個眼色，席液池向前探探身子說：「韓主席，你這次在漢口見到蔣介石，他有沒有提到西北軍？我看他這次順利地打敗了桂系，下一個一定是要對付我們西北軍了。」
韓復矩明白席液池的意思，這是想套他的話，他們好確定他韓復矩是不是真的和蔣介石有一腿。不過，韓復矩這個老江湖哪裡會上這個當，搖搖頭說：「這樣的機密大事，將委員長哪裡會跟我這個西北軍的人說，他只是跟我談了『現在國家已經統一，要努力恢復民生，發展生產』的事，囑咐我要搞好河南的事。」
韓復矩又正色對楊虎城說：「方纔虎臣兄說，想要給陝西百姓一個安生日子，這話韓某也深有同感，我在河南見過梁漱溟先生，同他一番長談讓我茅塞頓開，梁先生認為，在村落的基礎上應該做好三件事：「均產」、「公田」、「合作」。要做好這三件事，第一是「均產」。「土地分配不均是從土地私有制來的流弊」平均地權政府早有主張，至今未見實行，就是因為國內戰亂不斷。平均地權，需要一個強有力的政府來實施。第二是「公產」，「要想根本免於不均，只有土地全歸公」。第三是「合作」。梁先生認為，必須更從土地的合作利用，來達到土地利用的合理化、農業經營的合理化。這個合理化就是「合作化」，土地的合作化是「我們應當積極進行，不容稍緩的」。我韓復矩是很贊同梁先生的，可是所有這些都需要有一個安穩的環境，我在河南倒是很想這麼做，可是……」
韓復矩無奈地一攤雙手。
見韓復矩顧左右而言他，席液池不死心地又問：「再沒談別的？」
韓復矩心裡暗笑，跟我韓復矩玩這手，別說你，就是你們兩人加起來也不是我韓某人的對手。不過韓復矩還是想讓他們明白自己是和蔣介石有約定，當然這只能是讓他們自己以為，他韓復矩可不能明說。
韓復矩不經意地說：「蔣委員長倒是問過我，願不願意帶兵，如果我願意，他可以交給我一支部隊。不過我是不能答應的，我告訴他我只想好好做中央給我的這個省主席，為河南百姓多做些事。」韓復矩在說到中央兩字時特意加重了語氣。
如果說別人不願意帶兵，願意做一個省主席，他們還能相信，韓復矩這麼說他們是絕對不會相信的，這明顯就是假話。不過韓復矩既然把蔣介石要給他兵帶這樣的話都跟他們講了，那就是隱晦地承認他和蔣介石有聯繫了，這就夠了。
楊虎城和席液池對望了一眼，楊虎城說：「向方兄，你能不能勸勸馮老總，不要在打仗了，這個仗一打可就收不住了，雙方不見生死是不會擺手的，現在我們是在和中央政府對抗，不要說蔣委員長有很多人會支持他，就是閻錫山和宋哲武就夠我們應負的了，這個仗我們不易取勝。」
韓復矩苦笑著說：「虎臣老弟，你說的有理，我也是這麼人為的。閻錫山怕馮老總打他山西的注意，已經在晉西囤積了重兵，雖然以閻老西的膽量，他是不會主動過河進攻我們的，但馮老總不敢不防，必定要留守大量部隊在陝西。文戈既然伏擊了良臣（孫良誠字良臣）的部隊，那就是說文戈一定奉了蔣委員長的命令，只要馮老總不服軟，蔣委員長是不可能罷手的。以馮老總的脾氣，他是絕對不會說軟話的。」
韓復矩撇撇嘴，又接著說：「馮老總大概還想著要當民國領袖呢。而且你也知道，馮老總一向看不上我，我的話他可聽不進去。不過馮老總願意打這個仗，我韓復矩可是不願意打，有些話明天我還是要說的。」
楊虎城和席液池能在西北軍裡混到今天這個地步，自然都不是等閒之人，韓復矩的這些話，他們都聽明白了，那就是韓復矩不僅反對馮玉祥和蔣介石開戰，甚至還和蔣介石有聯繫甚至是有約定，而且他們相信韓復矩也一定明白了他們的意思。所以兩人都不再提中央軍和西北軍即將要開始的戰事，也不再提蔣介石和馮玉祥，而是東扯西拉地說起了閒話。
聊了一會，楊虎城好似無意地說出他去年在日本時，蔣介石曾經給他發過一封要他盡快回國復職的電報，只是電報發到了民國政府駐日本使館，使館的人找不到他，他才沒有收到，他是後來才聽說這事的。
見韓復矩神態平靜，楊虎城又說：「我今天收到了何應欽的電報，他不知道我已經來到華陰，還以為我在豫南，邀我去南京有事面議。這件事我有些拿不定注意，我想聽聽向方兄的意見。」
楊虎城的這個問題，讓韓復矩有些為難，如果明確回答這個問題，那就是明確表明他的態度了。
沉吟了一會，韓復矩笑著說：「何應欽這個人對文戈很關照，這次一下子就給了文戈兩個師的編制，而且還把繳械的桂系十九軍的一個師的兵員給了文戈，虎臣老弟，你如果去見他，說不定他也給你不少好處呢。」
雖然韓復矩沒有說要他去還是不去，可是楊虎城還是能感覺得到韓復矩有要他去的意思。
看看天色已經見黑，楊虎城和席液池向韓復矩告辭。韓復矩送兩人到了門外，楊虎城從兜裡掏出一個小本子，遞到韓復矩手中。
見韓復矩疑惑，楊虎城淡然地說：「向方兄，這是密碼，你交友廣闊，消息靈通，有什麼事好給老弟打個招呼，免得老弟我走錯了路。」說完，和席液池上馬走了。
韓復矩稍一思索就想明白楊虎城的意思了，這是要他在投蔣時給他楊虎城打個招呼，否則就不需要給他單獨的密碼，因為他現在就有西北軍統一配發的和楊虎城部的聯絡密碼。
韓復矩回到屋裡時，意外地看到王成華和吳化文在屋裡等他，原來吳化文早就來了，只是聽王成華說楊虎城和席液池在，他就沒進屋，而是躲到王成華的房間。
韓復矩笑著說：「紹周，你現在混得不錯啊！馮老總竟然把這個軍官教育團的教育長給你了，看來他還是很看重你的。」
吳化文苦笑著說：「師長，你就別挖苦我了，我可沒把這個職位當回事，我還是想回來。」
韓復矩知道吳化文說的是實話，點點頭，鄭重地說：「回來好，現在就有事要你做。」
吳化文精神一振，高興地說：「師長，什麼事？」
韓復矩看著文化我說：「楊虎城說李興中明天也要來華陰開會，我明天要藉機離開會場，然後我們就去陝州，我想石敬亭既然對我有防備，就不會僅僅只是在你們那裡做手腳，為了保險些，明天你安排好，我一出來，你就隨我一起離開，然後你就以你們軍官教育團的名義帶我們出潼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