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我懵了,耳邊嗡嗡聲不斷的擴大,一根細針在腦海裡挑著,不特別的疼,卻難以忽略。
無法忽略,初雲那隱忍的嗓音,喊的是誰。
無法忽略,那種種複雜的情緒,為的是誰。
一定是我多心了,要不就是我聽錯了,不可能的,初雲不可能有這樣痛苦的掙扎聲音。
凝心靜氣,我收斂著自己的氣息,將自已融入空氣中,聽著似有若無的聲音隱隱傳來。
「初雲哥哥」是瞳玥驚慌的語調,「你,你記得我了?」
「瞳玥我想起,你還有以前」隱隱約約,聽不太清楚,卻能肯定是初雲的聲音。
「初雲哥哥,你都想起來了?」瞳玥的聲音漸溫柔,幽咽中泛著苦澀。
我的功力運到極致,將所有的聲音一字不漏的進入耳內。
「想起來了,都想起來了,瞳玥,你昨天說的,都是真的嗎?」他的聲音有些急切,其間夾雜著衣衫摩擦的細碎。
瞳玥一聲輕呼,「初雲哥哥,你抓的我肩膀好疼。」
「啊,對不起!」似剛剛察覺到自已的失態,他鬆開手口
「你問的是我昨天在大廳裡對世伯和嬸嬸說的話嗎?」瞳玥輕歎,「真的,都是真的。」
「你當初不是悖情?」
「不是!」
「你當初是真的愛我?」
「是的!」
「那現在呢?」他的聲音突然提高,我的心也開始提高。
「現在是什麼都不重要了!」她的聲音漸低,「你已是他人夫,昨天,是你堅持拜堂,不顧所有人讓你等待的意見,你可記得?」
「我,記得。」他艱難的吐出字,「我愛小紫,在今天之前,我所有的心,所有的思想,都是想著怎麼娶她,怎麼和她相依相伴,但是」他停住了,下面的話沒有再出口。
「初雲哥哥!」她柔柔的長歎,「不管你恢復了多少記憶,不管在你心中我和她誰重誰輕,你已做出了選擇,千萬別辜負她。」
「我不會辜負她!」他的聲音有些焦燥,「她是我妻子。」
「別這樣,初雲哥哥。」我的眼前,彷彿出現她捧著他的臉,手指舒展他緊凝的眉頭,「我知道你心頭不好受,如果這些記憶帶給你困惑,對不起,我只是想將龍珠還給你,彌補我當初的錯。」
長久的無聲,依稀有風吹過,我感覺到背後一陣濕冷,衣服貼在身上,我情不自禁的一個寒戰。
「不關你的事,是我堅持的,我深信沒有人能替代小紫在我心中的地位。」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聲音慢慢平穩,「瞳玥,千年了,你還好嗎?」
「好!」她重重的咬著字,「我有最美麗的回憶陪伴自已,有最珍重我的感情,還有對我一往情深的人,我很好。」
「讓我看看你,瞳玥。」
我的心猛的一抽,初雲的聲音好溫柔,但是對像不是我!
聲如細流,涓涓滑過,「你還是那麼美,從來不曾改變,你的倔強,你的溫柔,你的善良,一如從前。」
「不,我不善良,我害了很多人。」她苦笑。
「別騙我了。」他沉重的聲音聽著特別無力,「你若不是善良,你大可用其他方法逼我昨天不拜堂,以你的能力,並非難事,因為你知道,我一旦恢復了記憶,不可能再像昨天那樣,你是不忍傷害紫澗,是不是?」
她咯咯的笑著,清脆的聲音遠遠傳開,「辰初雲,別想那麼多,我沒那麼好,我不和紫澗爭,是因為我已經不愛你了,我只喜歡離汐,好了,你要看也看了,我要回去陪他了。」
「是嗎?」他一聲輕笑,「如果你真的不愛我,何必向我爹娘求親,何必巴巴趕來解釋當年的誤會?何必帶著我曾經送給你的珍珠項鏈?瞳玥,你也是多情人,我怎麼會不瞭解?你是怕紫澗難受,而且你深知我,一旦成親,我就再也不會背叛她,所以,你替我做了選擇,不再強求多等一天,是不是?」
「不要問了,初雲哥哥」她輕聲說著,「沒有人比我清楚紫澗,就讓她陪在你身邊吧,把你所有的愛給她,無論是曾經屬於誰的,我和她,本就」聲音漸低,不管我怎麼豎起耳朵,都聽不到下面的字。
「如果昨天,我選擇多等一天,一切會不會改變?」他幽幽的出口,似在問地。
「如果昨天,你選擇多等一天,你會選擇誰?」她亦幽幽,不求答案,只是自嘲般的苦笑。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他們不知道,那我呢?我知道嗎?
沒有來由的,我突然想起了早晨,那面被我落在地上的鏡子,那道道扭曲破裂的花紋,彷彿是我和初雲的心。
我抽出一抹苦笑,身體慢慢蹲下,蜷縮著,自己擁緊自己。
師傅曾告訴我,龍珠在他身體裡待過千年,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辰初雲對瞳玥的感情,是我自已堅持,堅持初雲不會變,那時的我,自大的可笑。
我放不下五百年前和潯的青梅竹馬,放不下與蒼凝冽三百年前的執手依偎,又怎麼膽敢如此狂妄的認為自己能趕走駐紮在初雲心頭千年的瞳玥身影?
我錯了,錯的可笑。
可是初雲與她,並未曾出格,他們口口聲聲,要給我幸福,原來阻梗在他們之間的人,是我!
可我不能怪初雲啊,他與瞳玥定情在前,他也不曾負我,與我的多情相比,他甚至有些可憐,這是老天對我多情的懲罰嗎?
我不想哭,甚至更想笑,笑世事無常,笑自己無知。
不知道怎麼走回的房間,一路上我失魂落魄居然沒有把自已丟掉,一入房門,淡雅的幽香讓我心頭猛的一抽,昨夜的記憶頃刻倒入腦海,是他的氣息,初雲的。
「小紫,你去哪了?」他的手臂舒展,將我帶入懷抱,「爹娘說你找我去了。」
初雲的氣息,總是炙熱陽光,我小心的貼上他的胸口,讓他的溫暖包裹上自已。
可是,他的胸膛,有香氣,一種高貴的冷香,不屬於他。
「你,抱了誰?」我抬起臉,調皮的壞笑,「你身上有別的女人味道!」
他一僵,不自在的表情如流星劃掠,閃過眼底,卻沒有逃過我的雙眼。
「沒有啊,我哪敢啊。」一臉無辜,「許是我娘身上的香粉吧。」
「我去給爹娘敬茶的時候,你人呢?」我插著腰,佯作惡狠狠的逼近他,「說,拋下我一個人去哪了?」
「沒,我沒」顯然初雲並不擅長說謊,腳下連連後退,撲通一屁股坐進了床榻間。
「那你是不是給我準備禮物去了?」我伸著臉,無賴般的湊到他面前。
「你,你要什麼禮物?」他伸過手,輕輕握著我手,一下下搖著,似孩童般純真。
心下一軟,初雲他,終究是不捨我的,既然我都贏到了最後,又何苦去過問曾經?
「我要你親手穿的珍珠項鏈!」為什麼嘴巴,偏偏管不住似的,說出這麼一句話?
他的臉瞬間鐵灰,張著嘴,不發一言。
「逗你呢!「我坐在他身邊,手指繞上他的頭髮,「你不是把自己送給我了嗎?最好的禮物拉!」
「我知道,我知道」回應著他的話,我攀上他的頸項,像溺水的人死死抱著浮木一般。
我知道他的糾結,可是我不能責怪,不能阻攔,耳邊是他一聲多過一聲的低語。
辰初雲,這話,你究竟是想告訴我,還是想告訴你自已?
目光落在他的臉上,我看見一雙緊蹙著的眉,為何在夢中,你都無法舒展呢?我曾經陽光的初雲啊,這個神色,不該在你臉上出現。
屋子裡漸漸陰暗,就連身邊他的身體,都已無法溫暖我。
什麼時候,黑暗已經來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