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隱桐臉上的濃情頓時凝結,眼中一閃而過的殺機和寒氣震驚了我,轉而化為警戒的沉重,倏忽又什麼都沒有般的平靜和隨意,幾個表情轉換之快,讓我恍惚自己究竟是不是看錯了。
手指搭上我的肩頭,他慵懶地半倚著石椅,「邪主駕到,蓬蓽生輝,隱桐怎敢讓大人在門口吹風,還請屋裡坐,讓隱桐略備薄酒一杯,恭迎邪主。」
光線一閃,乳白的珠光下,室內多了一道黑色的人影,整個身體包裹在長長的黑色斗篷下,看不清面目,只有一雙紅色的雙眼,從壓低的帽簷後透出,他的出現,讓本來就冰寒的洞裡又多了幾分涼意,這冷中更帶著幾分陰沉,刺得人心裡不舒服,情不自禁地想站到離他最遠的地方。
「妖王氣色不錯,當真是三教第一的才俊,時刻都是風月無邊,真令人羨慕。」斗篷中的人桀桀地笑著,聲音冷硬得刮心,「當初我邪教第一美人誓死追隨妖王,沒想到就失寵了,嘖嘖嘖,妖王真羨煞多少男子,摔落多少芳心。」
「邪主,百年未見,風采更勝當年,真是想煞隱桐了。」蒼白的手指一晃,手中捏出兩個碧玉杯子,優雅地舉著羊脂玉壺,狹長的眼飛過我,不失時機地拋來一記安慰的目光。
對於一切不熟悉的我,除了沉默還是沉默,這個人的出現讓我很難受,似乎有一種陰氣一直壓抑著我,體內的真氣流動緩慢,洞內的寒氣則侵入得愈加厲害。
「別傻站著啊,見過邪主彝寐哥哥。」話說得輕飄飄,手卻環著我的腰沒有一點放開的意願,順著他的手臂透入的氣息,總算緩解了我的難受,勉強透出一口氣,耳邊傳來隱隱幽幽的聲音,「彝寐哥哥還請留情啊,你十魂修煉出來的寒陰之氣可不是我這小心肝能抵擋的,看這小臉白的,真讓我心疼。」
「哼!」斗篷下傳來一個冷冷的哼聲,「怎麼比得上你御女無數吸取的真陰之氣?」
「哥哥,這話可說不得啊。」他手腕一揚,琥珀色的酒流瀉而下,「隱桐這發誓都得不到娘子的歡心,就是隱桐以往太過風流,若是哥哥再說下去,弟妹只怕就跑了。」笑談的聲音聽不出一點認真,臉蹭在我的髮絲中,「娘子,千萬別聽哥哥的話,若是御女無數,鐵桿也成繡花針了。」
我的心在一點一點地沉落,不是因為那彝寐的話,而是因為隱桐的態度,從我認識他到現在緊緊些微的認識,我發現他越是緊張危險的時候越是表現得隨意,在對那龍族男子的時候,已經全身顫抖站不住腳的他,依然笑得輕鬆滿不在乎。
現在的他,談笑風生,舉手投足與初始和那男子對峙相比,更是愜意悠閒,甚至舒服得掛在我身上,下巴抵著我的肩頭,嗅著我的髮香,酒香四溢,他大方地一揮手,酒杯滴溜溜地轉向對面,而他拈著小酒杯,仰首幹盡。
放下酒杯,紅潤的唇上閃著點點酒漬的水光,他歪著腦袋,「怎麼,哥哥莫不是嫌棄隱桐的酒不好喝嗎?」
彝寐絲毫不為所動,隱桐的話他根本沒聽到般,依舊站在洞口不遠的位置,桌子上的酒靜靜地躺著,隱射著他的不給面子。
寒隱桐早似知道他的反應般,唇擦著我的臉頰和頸項,不經意地出聲,「哥哥,既然來了,你又不坐,又不喝酒,倒讓弟弟我為難了,不知道哥哥找弟弟的目的是什麼?」
「只是太久沒見著妖王了,著實有些想念。」這沒有一點真心的話聽得我真糝得慌,配合那冷颼颼的調調,讓人寒毛直豎。
從那看不清楚面目的黑色斗篷中傳出他硬硬的聲音,「聽聞修真者齊聚,力求與我們火拚一場,我想來問問妖王的一絲,願意不願意三教合一。」
「我的一絲?」寒隱桐拿著我的一縷頭髮搔著掌心,玩得不亦樂乎,「我只想陪我娘子歸隱山林,不再過問與那些蠢人的爭鬥。」
「妖王說笑吧。」他從鼻子裡擠出幾個字:「這一次修真者七宗齊聚,據說還驚動了仙家,我們若是還不團結,怕滅頂之災就要來了。」
放下抖動著的腿,寒隱桐隨意地一擺手,「哥哥,你若要三教合一,我自會傳話下去,凡我妖界之眾,均聽令於哥哥可好?魔君那裡,就勞煩哥哥走一趟了。」
「你當真要歸隱?」彝寐袖子輕微一抖,只是偌大的袖子遮蓋得太多,我根本無法看清,「想妖王百年前煉製萬妖幡,意氣風發,放話說要滅盡修真界,如今為了個女人說要歸隱山林?」
「呵呵」寒隱桐扶在我腰間的手不覺加了力道,「萬妖幡早已不再煉製,哥哥若喜歡,拿去便是。」
手腕一抹,掌中多了柄小巧的令旗似的東西,通體黑紅,像是乾涸的血跡,仔細地望著,又似乎有隱隱流動的緩慢紅色,不斷地滾動,再看兩眼,似乎被吸引的,不單單是我的眼神,還有我的魂魄,不自覺地隨它移動而動。
彝寐的身體終於動了,袖袍下,他伸出手,我看見一節漆黑如鳥爪的手,長長的指甲也全是黑色,泛著烏光,他怪笑著,探向寒隱桐隨意拈著的小旗上,「如此真是要謝謝弟弟了,做哥哥的我」
他貪婪地伸著手,說這話。
寒隱桐微笑著,看也沒看手中的小旗。
兩人之間和諧友愛,兄友弟恭。
就在兩手相錯的一瞬間,黑爪白手彷彿約定了般同時動了。
長長的黑指甲刮向寒隱桐的脈門,雪白的手指若蓮花般一轉,擦到黑爪的下方,手掌突然變得硃砂一般的血紅,手中小旗脫手而出,奔向彝寐的胸口,手指一握,抓向他的手腕。
一切如電光火石般迅捷,彝寐顧不得再出手,烏黑的爪子射出一團黑氣,繞上紅色的令旗,而寒隱桐則趁著這個機會一手抓著我,飄落在寒氣四溢的床頭,抱著我,他悠閒地駕著腿,瞇著墨綠的雙瞳,「哥哥,我都說給你了,何必這麼大力呢?」
「你」彝寐抓著手中的旗幟,遙遙指著寒隱桐,「你的功力」
「我的功力怎麼了?」手掌攤開,血紅逐漸消退,漸漸恢復瑩白如玉,而寒隱桐的唇邊,掛上了嘲弄的笑,「哥哥莫不是聽說這段時日是我百年的虛弱期,所以特地來探望小弟,惹哥哥掛心了,小弟實在不敢,罪過,罪過!」說到後面,聲音已經越來越冰,瞳孔收縮,室內飄起淡淡的殺意。
彝寐森森的一哼,寬大的袍子無風自動,手握著黑紅色的小旗,「不管你那個虛弱期是真是假,萬妖幡如今在我手中,你我功力本就在伯仲之間,現在我握有萬妖幡,寒隱桐,你的勝算可不大啊,呵呵」
往後一仰,寒隱桐的長髮隨著動作飛揚而起,落在肩頭,順勢滑落,散在他架在屈起膝蓋的手臂上,滿滿一捧,遮擋了半邊的臉,說不出的飄搖,長髮的眼,寫滿詭異的笑。
「是雲姬給你的消息?」他挑著眼,紅色的髮絲,掛在紅艷的唇角便,究竟是誰染紅了誰,我不知道。
「你想不到吧,雲姬跟在你身邊幾百年,討盡你歡心,為的就是摸清楚你的弱點,你寵她這麼久,給我點好處總行吧。」搖著手中的萬妖幡,我的眼睛開始變花,頭疼欲裂。
「嗤!」手指掩上薄唇,「她告訴你現在是我的虛弱期,你就盤算著趁這個機會殺了我然後收我妖界,再成為三教之主是嗎?真是好大的如意算盤啊,不過」他聲音一頓,滿頭紅絲搖晃,「問題我的功力可有失去?我可有虛弱期?」
「你的意思是」黑色衣袍頓時停止了飄動,一股陰暗的氣息再一次逼得我難受,呼吸不過來,「雲姬騙我?」目光落回手中的萬妖幡上,「就連這個也是假的?」
寒隱桐只是歪著腦袋望著他的手,玩著我的手指頭,「萬妖幡倒是不假,是真的,不過」抱歉得聳聳肩膀,「你來早了點,我還差最後一點就練好了,現在你拿著,就是塊爛布啊,至於我的功力嘛。」
銀光一閃,他的掌中飛出一道紅色的光浪:「萬妖齊聚,蟒毒滔天。」
那紅色的光芒剛一出現,彝寐的身體立即往後倒縱,手中萬妖幡一扔,黑氣蓋向寒隱桐的身體,不做任何停留的同時,五指成爪,虛空一扣一吸,我的身體完全不受控制地往他的方向飛去,再想掙扎,烏黑的手指已經扣上我的頸項,就這麼倒霉的在出山後的第一天,第二次的被人掐住了喉嚨。
萬妖幡落回了寒隱桐的手中,而我,則到了彝寐的手裡。
「妖王,你的女人現在在我手裡,你說,我當著你的面把她撕成一片一片的,你寒隱桐以後還怎麼在三界立足?」我扭了扭,動彈不得。
該死的寒隱桐,動不動什麼娘子,什麼退隱,人家這一下真把我當他的心頭肉了,「喂,喂,他又不喜歡我,你要刺激他,你殺他爹殺他娘,殺他兒子去,你殺我幹什麼?」我招誰惹誰了,冤死我了。
寒隱桐身體靠著寒冰床,魅惑的笑容一直就沒有消失過,我依稀看見他的臉愈發的蒼白,抿著唇,喉頭隱隱一個滾動,慢慢開啟了唇,「你要是真的想殺她,就殺吧。」頰邊一抽,似笑非笑,旋即轉為不在意的輕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