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啊,紫澗,紫澗妹妹,你,你沒有事吧?」激動的雙手捏著我的肩,用力的搖晃著,抓的我骨頭生疼,他滿臉的塵土色遮掩不住興奮,額頭的汗漬混著灰塵,頗有幾分狼狽。
我從失神中被他晃醒,看見他衣衫上佈滿褶皺,下擺上全是泥巴點子,不少地方被掛破,碎碎的晃蕩著。
來不及去思考他怎麼會在山谷外出現,他的樣子讓我瞪大了眼,「錢叮噹,你怎麼在這?」
「你,你不見了啊,我,我找你啊。」他憨憨的笑著,緋色的髮絲映襯著陽光,生氣動人。
「你找我幹什麼?」說他聰明,有時候又笨的沒法解釋,「我不是給你留了信,說我走了嗎?」
我的處女信啊,好不容易寫出三個字,還放在桌上最顯眼的地方,他不是沒看見吧?
「可是,可是你不是說來,來要東西的嘛,那,那你不是還要走回去嗎?我,我怕你又不認識回去的路啊,還有,還有你昨天說想吃烤鴨的,我大早特地去買的,結果你不在房裡,我怕你走丟了,就到處找你。」七手八腳扒下身後的包袱,攤開一個油紙包,黃燦燦的鴨子早冷了,泛著油凍,他滿臉期待,傻傻的樂著,呆氣十足。
我無奈的拍拍他的肩膀,歎了口氣,「金銀銅,我出來的時間很久了,我必須御劍回去,不需要你送了,謝謝你擔心我,就此別過,以後我們還有機會再見的。」
「啊!」他的臉上掛滿了不捨,「你不是還沒玩夠嗎?我帶你去我家坐坐,帶你抓鳥捕魚,可好玩了。」
輕輕掙脫他的手,我玩味的望著他,「為什麼一定要和我在一起?」
「我,我,我想帶你見我的家人,好不好?」他垂下頭,揪著自己的衣角,「我只是,只是來這裡送東西的,事情辦完了,我也要回去的,所以,所以想和你一起。」聲音越來越低,配合著狼狽的形象,倒是一番我見猶憐的楚楚。
輕聲一笑,我扯上他的脖領子,「那我送你!」
一踩滄海劍,我的腰頓時一緊,差點被摟斷,耳邊是他悲慘的叫聲,雄性的大吼帶著淒楚的恐懼,撕破長空的寂靜,我側臉看他,雙眼死死的閉著,臉色蒼白,哆嗦著腿,腦袋窩在我的懷裡,呼吸間儘是他發間幽幽的香氣。
大半個時辰之後,我拍拍他享受的腦袋,「喂,到了!」
茫然的睜開眼,他看著四周唰唰的樹枝,林間微風陣陣,吹亂他的發,「這,這是哪?」
「我們相識的樹林,現在我把你送回來了,大家兩不相欠,你回家,我回師門,以後有緣自會再見。」日正當中,現在趕回去,傍晚一定能到無極宗。
「你們修真的人都能活幾千歲,你回去了,我就再也見不到你了,說不定以後我就是個老頭子了。」他落寞的轉身,「我居然傻的說要娶你,其實我們根本不可能的。」
風中落葉片片,襯托著他遠去的背影,蕭瑟中點點寂寥,腳下枯枝的卡嚓聲是唯一的聲響,袍角揚起,人影挺直
「喂!」待我發現那是自己的聲音,已經來不及嚥回去,他狗兒般竄回我身邊,抬著期望的眼神。
「雖然我不知道你到底叫什麼,不過還是謝謝你。」我擠出一個笑容,「但願他日相見,還能如同那半個月一般輕鬆。」
「紫澗妹妹,你,你說什麼啊。」他歪著腦袋,純潔的看著我,「我,我叫金銀銅,家,家就在邊上,你,你不相信,去,去我家見見我的家人啊。」
我沒有說話,只是反手輕輕摘下了滄海劍,手指撫摸著劍柄,聲音淡淡的,「我們在一起的日子,滄海劍沒有任何示警,那是因為你的功力可能與煉製它的主人在伯仲之間,甚至更高,刻意的隱藏讓它感應不到妖氣,可是這樣功力的妖畢竟太少,你確定一定要堅持我去你所謂的家嗎?你能保證那些妖不透露一絲妖氣嗎?」
他依舊楞著神,憨厚的表情透著幾分可愛,「紫澗妹妹,我,我不明白你,你為什麼說我是妖!」
我遠遠的看著他,「我雖然入門時間短,卻並非世事無知,你出現的太突然,以憨厚的性格俊美的容貌輕易博得我的好感,只是你不該懂得太多,若非精於享樂的人,又怎麼會懂得多少年的女兒紅口感最醇厚,若非極愛惜自己的人,又怎麼會又這麼名貴的香料在身上,更別提什麼吃玩睡了,我們一路上吃的無一不是最貴的,住的全是天字上房,也許你不知道我的過去,身為乞丐,這些夢寐以求的奢華要多少銀子,我夢裡都在算著,根本不是你一個看似窮苦的書生能隨意安排的。」
「我,我有銀子!」他委屈的低下頭,「只是想讓你開心,我說過要娶你的。」
鼻子裡輕輕一哼,「你厲害,你是我見過最懂得利用自身長處的人,看似無意的一句負責,卻輕易的讓女子覺得你是重感情負責任的好男兒,只要欣賞了你,當你有意無意展示著自己的優點,就太容易俘虜女人的心,一個肯擔當,會生活,對女人好的出色男人,又這麼老實,有幾人會不傾心?」
慢悠悠的從懷裡抽出他替我畫的畫像,「你甚至知道,女人要的,不僅僅是錢,還有男子的專情和才情,所以你吟詩作畫,把自己完美的一面展示出來,如果還有不動心的女人,那除非是泥塑木雕的。」
他突然笑了,薄薄的唇往兩邊輕巧的一勾,狹長的眼半瞇,眼角斜挑著我,一個憨厚木訥的笑容,轉眼成為風情魅惑,就連聲音,也突然沙啞低沉,勾著心底小小的悸動。
慵懶的一捋頰邊長髮,「那你的意思是你也動心了?」他身體一飄,縱到我身側的一彎樹枝上,雙腿交疊,修長的繞上枝條,側枕著手臂,悠閒隨意。
我摸著下巴,看著他在我身邊上下晃悠的身子,「如果我心裡沒有別人,一定為你動心,明明是有個性喜歡表現的男人,為什麼非要去假裝一個呆瓜呢?你不知道習慣性的動作很容易出賣你的內心嗎?你常常無意識的飛媚眼,嘴角掛著挑逗的笑,或者不經意的露出你好看的一抹胸線,很吸引人,卻不是個碰了我胸就嚷著要娶要負責的窮酸書生該有的,這一點,可能是你的女人太多了,自己都沒發現吧。」
他一楞,旋即笑了,紅唇含著指尖,吃吃的笑,這麼柔的一個動作在他表現出來,只有美,一種陰柔的美。
我苦笑,「我從來不相信自己會有運氣白撿到這麼出色的一個男人,我一直在想你的目的是什麼,直到聽到那個故事,那個蛇妖的故事,我第一次感受到了你壓抑的認真,也終於明白了,你是因為毒媚兒而來吧?」
「噓!」他的手指點上我的唇,鳳眼一眨,「我確實因為在你身上感受到她的氣息而好奇,因為你絕對不是能戰勝她的人,不過」
紅唇貼上我的耳畔,他輕輕呵著氣,舌尖劃過我的耳垂,「不過,就像我說的那個故事,不是所有的人都是好的,也不是所有的妖都是壞的,我無心害你。」
他是無心害我,為什麼我卻覺得他是有心在勾搭我?死男人,怎麼這麼妖媚,呃,他好像本來就是妖。
摸索著寫有他名字的那張紙,迎風抖開,「你知道我不識字,故意留下你的真姓名,是希望有一天,當我能認字之後發現你的名字,那一刻的震驚會永遠牢記你,是不是?你這個心機深沉的男人,不,男妖。」
他不置可否的一眨眼,調皮的壞笑:「你怎麼知道我留的是真名?」
「哈哈!」我仰天大笑,「我確實認識的字手指頭都數的過來,不過我說了,我是乞丐出身啊,金子,銀子,銅板,這幾個字好歹也認識吧,比我對自己的名字都熟悉,這三個字這麼難寫,我能判斷不出?」
他淺笑搖頭,「紫澗啊紫澗,我對你越來越有興趣了,居然有女人不喜歡把自己打扮的漂亮,我這麼癡情的男子,你都看不上眼,太傷我自尊了,好歹我們也同吃同住同睡了半個月。」
「那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你叫什麼了?」轉著手中的紙,看不出所以然。
他的手指輕柔的撫摸過我的臉頰,指尖停留在我臉側的那塊大紅斑上,細細的摩挲著,沒有理由,我居然沒一點反抗和打開他這無理舉動的意思,只是歪著腦袋,面色不改。
他的聲音,彷彿在情人耳邊的低喃,「不,我不會告訴你,我要你一看見這張紙,就會想起我們相處的半個月,想起我,猜測我的名字,當你認識字了,我的名字就會永遠的刻在你的心裡。」
「是吧?」我的手同樣撫上他的臉,摸著他細膩的肌膚,用力一扯,笑容變成惡狠狠,「我喜歡孤傲清冷的男人,你太艷,心思太多,不符合我胃口!」
雙手交疊,用力一搓,再揚起,紙屑碎片似雪花點點飄揚在我和他之間,「我是個很懶的女人,既然你不想說,我也懶得知道,更懶得動心思去猜測、記掛,最後一次謝謝你,教我識字。」
他始終保持著淡笑靜立的姿勢,看著我駕著滄海劍瀟灑離去,最後一眼的印象,枯葉飄零,割斷我連在他身上的目光,沉寂在他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