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舊時同窗
「……!」劉繼業驚訝地看著眼前之人,這個剛剛準備下黃包車的年輕人。
「是你!」同樣的,年輕人也認出了劉繼業來。
此人個子很高,不比劉繼業矮多少,但是偏偏生的臉嫩,還有些嬰兒肥因此顯得很**,不過劉繼業卻知道此人實際上比自己還大一歲。
「國光!許久不見了!!」劉繼業認出了來人的身份,正是王東的表哥,匯書院的同學,李輝!
自從1902年冬天劉繼業學成後東渡日本,算來也有五年半沒有見過了。昔日的同學如今無論是精氣神還是給人的感覺都已今非昔比。時間抹去了青澀、青春,讓人變得成熟。
劉繼業還記得當初在學校的時候,李輝雖然臉嫩,心思卻屬於早熟的類型,一直照看著他的表弟王東。如今看來,只見李輝衣冠楚楚,一身得體的西裝用的精細料子,光上下行頭和口袋裡的懷表,少說也得大幾十快銀元!不過李輝本就是富商出身,據說匯書院畢業後就跑到上海的一家洋行中實習,今天一見看來並沒有胡亂糟蹋自己的好出身。
「居然會在這裡遇見你!」李輝急忙下車來,來到劉繼業面前仔細打量了一番,忽然笑道:「你不是去日本留學回來後,在江寧當大官了嘛,怎麼會來上海?」
「什麼大官,不過是管兵頭的。」劉繼業謙虛了兩句。
一旁的黃包車伕看兩人聊上了,知道拉不到活兒,自顧自地搖了搖頭拉起車子跑到不遠處去拉別的客人了。
兩個久未相見的老同學在街上聊了幾句,彼此都感覺在此相遇有趣的很。
本來二人當初在學校的關係就是不錯,劉繼業又與其表弟王東交好,再加上二人都是商家出身,共同話題也多。此時久違相見頗有幾番親切感。至於劉繼業的革命傾向,不問政事一門心思做生意的李輝自然不會過問。
「可是來見右立的?」李輝如此問著劉繼業,知道他們二人關係很好,因此想像不出會有其他理由。
「是……國光想必也是吧?」
李輝頜首,摸了摸額頭道:「我這表弟出獄後,雖然稿費也有不少,但大都花在印刷小單子上面了……右立又是不怎麼懂照顧自己,我也是有時候來看看,給他補充點生活費。」
兩人都有所保留,很快就岔開了話題。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走走,咱們咖啡廳坐坐!」李輝熱情地邀請劉繼業到街角旁邊的一處西式咖啡廳裡。
咖啡廳並不大,也就八、九張桌子的規模,裡面清一色的西服,其中近半是洋人。劉繼業和李輝進去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向一個印度裔的服務員要了兩杯拿鐵。
等咖啡的功夫,李輝就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劉繼業,笑問道:「也就是說,你捨了協統不幹,跑到上海來做生意?」
「沒錯。」劉繼業臉上保持著淡淡的微笑。
李輝盯著劉繼業臉看了半響,狐疑地說道:「你可莫騙我!這協統我也知道是三品官!現在新軍又是正當紅的時候,你前途不可限量!這個時候辭去協統位置來上海……你這生意金額怕是不小吧?」
正好咖啡上來了,劉繼業拿起滾燙的咖啡吹了吹上面的奶泡,頜首道:「這次我們劉家帶了兩百萬兩來。」
「兩百萬兩……」哪怕是李輝這樣的商人世家,自己又在上海混得很好的人,也覺得二百萬是一筆巨款;要知道湖廣總督張之洞當初花了十年心血,差點當褲子才建起來的漢陽鋼鐵廠,投資就有「五百多萬」。而劉家一個尋常商家,能拿出二百萬來可見是傾盡家產的節奏了。
「不過……」李輝轉念一想,覺得不是很對勁:「雖然二百萬兩……嗯,三百五十萬大洋確實是巨款,但是你們劉家又不是沒人,大把大把的操弄生意的人,怎麼也輪不到需要你辭退協統位置啊……?你那個……堂哥……劉繼嗣,不是很厲害嗎?他怎麼沒來?」
不打算再逗對方了,劉繼業輕抿一口咖啡,笑道:「也不是辭退,而是暫緩接任罷了。等過三個月回去後,我還是第十七協協統。」
「原來如此!」李輝恍然大悟。兩人互看一眼,都笑了出來。
「虧我還為你擔心!」
「既然如此,作為賠罪,這次的咖啡就我請了。」
「你其實是想請客的吧!」
「多年不見,國光眼光果然不錯!」
兩人放鬆著打趣,讓劉繼業找到了當初學校的感覺,非常懷念。
與李輝的交談中,劉繼業得知其在畢業後為了歷練由家族安排去了上海一家德國人開辦的瑞記洋行工作。先是從員做起,兩年後由於出色的工作能力和背後家族關係就已升為華經理,如今更是成了大班,統領手下一干華經理。
雖然家庭背景幫到了李輝,但其本人的能力也得到了認可。
從李輝的介紹中,劉繼業知道了這瑞記洋行是德國兩個猶太兄弟開辦的洋行,成立時間很早;1854年時就已經在上海註冊登記。後來隨著生意擴大在天津、漢口設立分行,在長沙、常德、沙市、宜昌、萬縣等地設立支行。洋行主要從事軍火、五金交電以及土產進出口貿易。甚至通過控股德商司尼夫萊奇(h。snehflage)的祥泰木行(china~import&export~lumber~co。,ltd),壟斷了中國的木材進口。瑞記洋行於1895年、1903年相繼在上海開辦了瑞記紗廠和瑞
瑞鎔機器造船廠(new~engineering&shipbuilding~works~ltd。)。
聽到這洋行主要從事軍火,而且還佔有相當大的比重份額,劉繼業心思一動,想著或許可以以後利用起這層關係來為將來的部隊進口一些軍火。李輝熟練又專業地介紹他的工作,以及一些當前軍火價格形勢,可見其專業水準很高。這樣對軍火熟悉的專業人士,對劉繼業也是有很大助力、更何況是有著同窗的背景
不過這都是以後的事情了。劉繼業與李輝聊得很盡興,也很投緣,彼此互換了聯絡方式。
接過李輝的名片,上面寫著的住址在外灘上、名片角落處還記著電話號碼。
在1908年的上海裝上電話的人,可謂鳳毛麟角。而外灘的宅子哪怕是租的價格也不菲。
將杯中一點咖啡喝完,李輝從西裝內側口袋裡拿出一根洋煙,點起後輕輕吸了一口。將煙灰彈到地上,李輝忽然想起了什麼,對劉繼業問道:「……那個……張舒衡,我記得是鹿你的同班是嗎?」
「張舒衡?」這個名字劉繼業也是許久沒有聽過了,那是自己還在匯書院時的同桌。
「是同班沒錯,國光為何提起他來?」
見劉繼業好奇,李輝將煙從嘴邊拿開,說道:「此人也在上海……半年前也不知他哪裡打聽到了我的住所,找過來說是有一門大生意想和我做,被我拒絕了……後來才聽說他和他叔叔捲入了一宗鴉片案子中,一萬多大洋的貨在安慶被官府截了、賠了個精光。」
「竟然這樣?」劉繼業知道清廷開始新政後,禁煙便成了新政的重要部分。雖然各省還難免偷種偷賣,但是無論是跟庚子年前、還是軍閥混戰時明目張膽地販賣煙土、甚至是當作硬通貨比,清末的禁煙運動還是相對成功的。甚至有美國傳教士將清廷禁煙與美國當時教會領銜的『禁酒』運動相提媲美,認為是一偉大道德的目的、值得全世界效仿。
劉繼業還記得張舒衡是個性格開朗的小胖子,愛開黃腔、有些不學無術但心性不壞的公子哥,想不到自己的同學卻栽在鴉片身上。
「聽說……張家本來就債台高築,本打算賭一把,衝著鴉片的高利潤冒一冒高風險、卻沒有想到安慶的巡警如此精良,而且非常清廉,根本收買不通。這伯蓀還真是有些本事……」李輝不經意間透露了些許信息。
劉繼業聽到李輝將徐錫麟稱字,依然明白二人的關係應該不淺……有著一個光復會骨幹的表弟,李輝與光復會頭目相熟也並不應該令人奇怪。不過這樣來看,李輝就算沒有加入光復會,至少也算外圍人士。
光復會想要起義需要大量的軍火,而李輝在上海乃至全國數一數二的軍火洋行擔任高管,渠道不要太方便。此外、有洋行華經理的身份,也可以做許多、去許多光復會成員不方便去的地方。
雖然多了這層懷疑,但劉繼業也不可能當場點破,只是暗暗記下。
從李輝處知道了不少關於學校同學們的下落,讓劉繼業感到很是懷舊。在咖啡廳坐了一個多小時,換了三杯咖啡後、最後劉繼業起身結帳,二人在街上道別。
李輝進了王東住的小巷,劉繼業則上了黃包車,朝公共租界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