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族產(四)
劉府終於將劉易博風風光光的下葬,在江寧外紫金山的祖墳選中的風水寶地。家裡宗堂裡,劉易博的靈位也做好了,就擺在桌子正前方,與劉家祖祖輩輩一同享受後人香火。
至於老爺子去世後,三房曾經試圖拉攏二房一起對長房發難,卻被二房拒絕。情急之下,三房退而求其次,聯合不少族中對長房不滿的親戚,在老爺子靈位進宗堂、大家第一次上完香後當場要求劉壽昌分家。
「這劉家家產,也有我們大家一份!」劉悠昌對著大自己八歲的大哥怒目而視,話語引起了許多覬覦長房家產的族人的響應。
劉壽昌得了兒子的指點,並不動怒,而是有些悲哀又憐憫地看著上竄下跳的弟弟。
「父親靈位剛放下,你就提出這等事情來……讓父親九泉之下,如何安心?」
劉悠昌卻管不了這許多。幾十年來一直被長兄壓制著、被長兄教訓著;劉壽昌就如同一片烏雲一般在劉悠昌頭上,揮之不去。等劉悠昌好不容易分到一塊產業卻只能慘淡經營時,劉壽昌投資的實業卻日入萬金……
憑什麼!你要處處壓我一頭!憑什麼!父親對你言聽計從對我卻任意打罵!憑什麼!你的產業蒸蒸日上、我的卻慘淡經營!?
憋屈、羞辱、嫉妒、憤恨,劉悠昌此刻心中壓積了幾十年的負面情緒全部爆發出來!
「自己貪婪就別拿父親做借口了!告訴你!這劉家的家產也有大家一份、你可別想獨吞!」
在劉壽昌身旁的劉繼業冷眼看著自己叔叔的舉動,沒有感覺到絲毫的威脅。
靈堂內有些騷動,不少事先被三房買通的族人開始開口聲援,嘰嘰喳喳的讓靈堂變得如同菜市口那樣混亂。
「就是!憑啥不給咱們!一筆寫不出兩個劉字!」
「我可是看著你壽昌長大的,你想獨吞也太不夠意思了吧!?」
「就是就是、你這樣如何配做家主!?趕緊讓賢了吧!」
正在大喊大叫的族人已經好了傷疤忘了痛,被三房許諾的未來利益沖昏了頭腦,一個個眼中只剩下錢了。他們卻忘了長房長子劉繼業是擁兵三千的武官,更忘了劉壽昌的手段。
劉壽昌眼見局勢愈發混亂,那些個族人愈發囂張,忽然大喝一聲,手中持著的枴杖用力敲打地面:「夠了!」
族人卻不停止,依然在那裡指手劃腳、劉悠昌也在那裡煽風點火。
『匡匡匡!!!!』一陣巨大的銅鑼聲一下子淹沒了所有聲音,兩個剛準備出口罵人的族人髒話被堵在嘴裡,臉頓時難受地成了豬肝色。
站在門口的劉繼嗣不知何時拿了一個銅鑼來,在死命地敲打。直到大家都有些頭暈眼轉,才停下來。
一時間靈堂甚是安靜,大家都捂著耳朵,腦袋裡全是回音!
「我是嫡長子,父親已將家主之位托付於我!」早有準備,在耳朵裡塞了棉花的劉壽昌恢復地比任何人都快,趁著三房攻勢被打亂的時候,立即搶佔話語權道:「凡事都必須按規矩來!什麼是規矩?祖訓就是規矩!!!」
「老祖宗怎麼看待分家的?只有嫡系子孫才能分家!不是隨便什麼人就可以在這裡亂嚷嚷的!」說到這裡,劉壽昌一雙眼睛銳利地掃向那些之前叫喚最凶的幾個族人,眼神中透著憤怒:「你們在這裡大肆喧嘩,似乎不顧這裡供奉這劉家之祖先,哪裡還有半點尊祖之意!!?擾了祖宗的清靜,你們還配姓劉!!?」
「啟昌,你來說!」劉壽昌看了一眼自己的二弟,示意對方應該出場了。
暗歎一聲,劉啟昌雖然有些不情不願,但也知道此時應該力挺長兄……本來三房成功的希望就不大,而且他既然已經決定在實業方面繼續與大房合作了,幾十萬的資金都已籌集妥當……
更何況三房鬧得實在是過分,連他也看不下去了。
「三弟啊!這回你們說實在是過分了!父親屍骨未寒,你……你就在這裡大鬧!成何體統!?你給我好好反省去!分家的事情由不得你來說話!!」要麼不說話,一說話就犀利無比。
看著兩個哥哥輪番訓自己,劉悠昌臉色發紫,氣得幾乎說不出話來。而那些族人眼見二房分明與長房合起來,知道已經無望的族人也一個兩個灰頭喪氣的。
從頭到尾都未說話的劉繼業就站在那裡,看著三房不自量力地挑戰,結果被殺得落花流水,全面潰敗。
最後的分家方案,完全是按照三方既有的營業範圍決定;三房一分好處沒有拿到、而那些跟著鬧事的族人也都被免去了享受族裡補助的好處,讓他們自謀生路去了。
正所謂雞飛蛋打一場空。
五天後……
江寧城裡的一座普通茶樓裡,二樓包間內,劉繼業與王光照和張孝准同坐在內,三人都穿著便裝。除了他們三人外,還有穿著一身洋裝的松平青子、以及一個穿著清末新式學生服的年輕女子。
她便是張孝准的老婆,說著一口長沙口音的官話,一個名叫李昆載的十九歲姑娘。
此刻與大家共處一室,雖然李昆載是接受過新式教育的少女也難免有些拘謹和害羞,加上與在場之人都不熟悉,與青子說話的時候不時地看向身旁的夫君張孝准。
「夫君與我都是長沙人,家裡早有往來,也是很早就訂了親事……」在與青子解釋的時候,李昆載臉上一直是
微微泛紅的。
「我是在長沙振湘女學讀了三年的書……對了這學校還是兩江總督端方大人當初在湖廣的時候辦的!」說到教育,由於坐在對面的姐姐是日本人,因此李昆載彷彿找到了共同話題。介紹完了自己的學堂生活,便轉而詢問其青子來:「你們日本的教育多是怎樣的?也有女子學校?我們有兩個日本教習,都很嚴苛勒∼」
見青子與李昆載慢慢熟悉起來,張孝准暗地鬆了口氣,舉起酒杯與三個兄弟乾了一杯。
「李家與我們是世交,而且我這賤內也是上過新學堂,和我不至於無話可聊!」張孝准如此解釋著。
「我看你們倆很般配啊!很有夫妻相!」劉繼業笑道。
張孝準是圓臉,身材粗壯。而李昆載也同樣骨架大,倆人坐在一起,確實有幾分神似之處。王光照仔細一看,連聲稱是。
張孝准卻難得地有些不好意思,拿起酒來扯開話題。
酒過三巡,大家都聊得很開心。雖然礙於李昆載在場,那些革命啊、國家社會主義等等殺頭的買賣不能說之外,其餘的事情都聊得很盡興……尤其是回憶當初日本留學的時候,更是令人感觸萬分。
「說來我們這籃球,當初還是鹿你先弄出來的!那時候也沒場地、也沒籃子,就在你家做了一個簡陋的竹簍子掛在二樓窗台外面。」張孝准用懷念的語氣道:「打完了球,嫂子就會送來涼水,那真是痛快!」
王光照拍手笑道:「那時候你老是被松坡戲弄,好幾次都漲紅了臉!」
張孝准也不惱怒,而是自信地回答道:「那是當時!如今我技術大有長進!若是松坡再來切磋,保證虐他沒商量!」
確實,在第三十四標軍官籃球比賽中,仗著身體厚實的張孝准非常善於搶籃板和防守,在軍中也算一員悍將。
吃了口菜,劉繼業身子朝後靠了靠,看著王光照與張孝准的聊天、旁邊青子與李昆載也熟悉起來,眼見大家都享受著這難得的清閒,臉上不禁出現一抹微笑。
這樣子的時光真是難得……以後也未必會常有了。
「鹿,你怎麼看?」
就在劉繼業放空的時候,張孝准和王光照就籃球技術問題發生了小爭執,於是都看向劉繼業來。
劉繼業笑了笑,因為沒怎麼聽爭執內容所以也沒有回答。
等到他們二人聊得差不多了,劉繼業才傾身向前,雙手靠在桌子上正色道:「有件事情需要跟你們商量。」
「何事?」張孝准好奇問道。
「還記得當初我們設計的國家社會主義三步驟嗎?第一步我們已經準備的很好、第二步推廣全國也在開始操辦……現在該是時候準備未來第三步驟了。」劉繼業壓低了聲音,不讓旁邊兩個女人聽到。
「你是說……工業化!?」王光照想起了實現理想的三部曲,一臉興奮。
「沒錯……」劉繼業將家族準備全面投資實業的情況簡單說了一遍……
「這個機會非常難得!正是為了未來的工業化而先一步建立起工業基礎的好時機!此外,如果能夠成功,那麼充足的的資金對於我們學社和革命也是有著極大的好處的!」
「所以我準備暫時推遲就任第十七協協統的時間,抽出四個月前往上海來參與這次投資……」
「我已與總督端方匯報了這個事情,主要理由是為了給祖父的丁憂。端大人很開懷大量,或許也是看在北洋袁世凱的面子上,對我很是客氣、應承下來等崔亥安一個月離職後由第十七協正參謀官沈同午暫時代理協統,等我四個月回來後再來接任。」
張孝准和王光照聽了,仔細考慮一番,也確實覺得是個正確的選擇。
劉繼業見二人同意了,笑著道:「反正第三十四標被你們二人打理了一年也很不錯,就麻煩你們加把勁,再多堅持幾個月吧!」
「那是自然!」王光照一口應承下來,張孝准也是點頭示意劉繼業安心。
「對了……」王光照似乎想起了什麼:「鹿你去上海的話,嫂子怎麼辦?」
劉繼業聽後朝身旁的青子溫柔地看去……
「當然是隨我一同去上海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