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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61章 族產(一) 文 / 文筆刀法

    第一百六十一章族產(一)

    西元1908年2月2日,也就是農曆丁未(羊)年癸丑月初一。

    這天是傳統中國的新年和元旦;在西式紀年尚未在中國普及的時候,這便是新的一年的起點。作為中國人最重要的節日,整個江寧城都歡欣鼓舞,就算是再困苦的底層也在這一天用新布做一兩件衣服、幸苦一年的錢來買上一塊肥豬肉剁碎了做獅子頭、從魚市上買來江魚弄出魚丸或者紅燒魚。

    幸苦了一年,無論階級都要在這一天好好喜慶一番。

    底層人都如此,那些有些家產的便更是大張旗鼓地張羅佈置了。

    除了獅子頭和魚丸等過年必備的菜,各種美味佳餚、佳釀都一一被被擺在數十桌上,散發著誘人香氣。

    身為江寧大族,劉府自然對這一重要節日做了精心的操辦。

    全族三百多號人齊聚主堂外的院子裡,按照輩份分別坐在不同的座位上。二十九張紅木圓桌、每一個桌子前都有一把黃花梨制的主座,桌上擺放著令人目不轉睛、食指大動的菜餚。此外,劉氏酒窖中也拿出了珍藏,濃郁的酒香讓人剛一坐下便已有微醉的感覺。

    然而在如此喜慶歡快的時候,劉府上下卻並沒有多少人喜笑顏開。

    大家除了在互打招呼、拜年的時候說些喜慶話,露出些笑容之外,其餘時間臉上是一副愁容。受此詭異的氣氛,連平日就等著過年玩耍的小孩們,也都不敢亂動。

    身為長房長孫的劉繼業,同時也是劉府官職最高,無論從哪方面看都有資格坐在主桌。此刻他端坐桌前,看著全部的族人都已坐下,氣氛卻安靜無比、無人敢動筷子。

    之所以氣氛會變成這樣的原因……

    劉繼業不經意間看向自己的左側,主桌的那把陳舊的黃花梨制主座,之前一直是擺放在劉府正堂供劉家族長、家主,自己的爺爺劉易博使用。

    這把椅子上空無一人。

    劉氏族長劉易博並不在位置上。

    待全部人都坐下後,本應該是由家主發話,此刻卻是長房的長子,年過五十的劉壽昌站了起來,簡單地說了一些祝福的話、激勵的話,希望新的一年更上一層台階云云。

    從劉繼業的視覺看,大家聽後都笑得有些勉強;舉杯敬酒的時候,喊出的聲音也是稀稀落落。

    三天前,在花園裡行走,年紀已是七十三歲的劉易博忽然跌倒。

    本來劉易博身體就不是很好,這些年已經不再過問家裡的事情,把大小事在三個兒子中間分配後就安心養老遛鳥了。沒想到過年前出了這麼一個事情。跌倒後,劉易博便一病不起。家人急忙請了各地名醫,連洋醫生都來了幾個。

    按照中醫的說法,劉易博本就年老體衰,陽氣不足而陰氣過剩,冬天又是極寒的時節,老爺子沒注意保陽所以跌了一下就引起了病端。此刻重藥不敢用,只能用名貴的藥材好生調養……

    此刻老爺子依然躺在病臥上,用湯藥養著,已是處在半昏迷的狀態。雖然還剩一口氣,但大家也知道老爺子的身體一直不大好,平日冬天咳嗽就沒停過。此刻雖嘴上不說,心裡卻也都不是很看好……

    眼見家主要不行了,無人有心思安安心心過年;一方面覺得剛過年的就出現這種大事很不吉利,擔心未來的發展、另一方面,心思活躍的人也在考慮老爺子西去之後,這家該怎麼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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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後。

    劉繼業與父親劉壽昌漫步在長房的大院子裡,看著樹枝上的積雪慢慢融化。兩人穿戴的嚴嚴實實的,皮靴在地上踩出一步步足跡。

    「繼業……」劉壽昌表情略顯嚴肅,這幾天他作為老爺子的長子承受了很多壓力,家族的重大決策需要他來決策。這個時候,劉壽昌便想到了自己的兒子;眼見他也事業有成、已經有出息,想著有些事情也應該與他商量。一來是讓他多瞭解家族的情況、二來也是看看他能否對情況提出些好的建議。

    對自己的這個有出息兒子的能力,劉壽昌還是很有信心的。

    「你祖父……昨天又吐血了。」

    劉繼業沉默。

    就劉繼業所知,在老爺子劉易博之下,他的三個兒子劉壽昌、劉啟昌和劉悠昌所在地的三房分別控制了絕大部分劉氏產業。

    經過這幾年的發展,長房已經逐漸從原本的主業錢莊中抽出了資金,在劉繼業的鼓舞下與二房合作進軍實業,通過置辦麵粉廠而獲得了高額的利潤。就在不久前,劉壽昌已決定從錢莊和其關聯店舖中抽調出一百三十萬兩銀子的巨額資金進行投資,長房已是鐵心準備在實業的方向走遠了。

    二房以劉繼嗣為首也慢慢偏移了它一開始的當鋪和藥材生意,此刻隨著長房一起大辦實業;不過由於資金比不過長房,因此只能在麵粉廠中佔有約35%的份額。

    在長房與二房合作的三年裡,兩方基本保持著克制。在賺錢的前提下,大家不管私底下如何防備、如何勾心鬥角,但明面上都是一派和氣,在達成了共贏的同時也讓合作變得很順暢。如此下來,在無形中長房與二房的關係反而變得更加緊密了。此次長房準備擴大投資、二房也不甘示弱。雖沒能運作出如過百萬,但也努力籌集了大約四十多萬兩銀子,準備繼續和長房合作辦廠。

    在投資實業的盛宴中,唯一落下的就是三房了。固守著南北貨和一批田地的三房這些年來毫無起色;基本上只是勉強維持原

    樣,生意並不好做。雖然三房在看到長房的成功後也曾一度想進入實業,但無奈資金實在匱乏,最後勉強湊出二萬多銀子來,也只能做個居無輕重的小股東。

    劉壽昌輕歎一聲,意味深長道:「老爺子還有一口氣呢,某些人就已經按耐不住想分裂我們劉家了。」

    「父親也不必過於擔心,跳樑小丑哪裡都有……況且父親你不是已經被老爺子授予了家主之位嗎?如此為何還要懼怕三房?」

    家主躺在病榻上朝夕不報,他的後代們卻已經為了家產而開始明爭暗鬥……雖然殘酷,卻是絕大部分清末大家的真實寫照。而早在幾年前劉易博身體虛弱後,家主位置實質上便一直是劉壽昌在代為行使。此次老爺子重病時,也是當著所有人的面將家主之位交給了劉壽昌。

    因此劉繼業並不是很理解即將成為下人正式家主的父親有什麼好擔心的。更何況,除了家主之位,實質上,劉易博以下的劉氏家族,基本上就是長房和二房做大;其中佔優勢的還是長房。

    劉壽昌卻有其他的顧慮。

    在同時具備家主地位以及族裡優勢地位的這一情形下,原本劉壽昌對於老爺子西去之後並不需要太過擔心,身為長子繼承家業理所當然、就算是分家他作為已經拿到大頭的也不需害怕,更何況他身為家主可以很大程度上影響分家的最終分配。

    不過這幾天三房卻打算藉著分家來分一杯羹、小弟劉悠昌傳話說劉氏的產業本來就沒有過明確劃分,什麼長房負責錢莊之類的,都只是老爺子暫時的安排,並不是正式的區分。既然這樣,那家產就理應都是大家共同的。所以萬一老爺子西去後,大家要是分家,就應該將整個劉家的產業一起來分。

    這樣的話,實業啊、錢莊啊、南北貨、當鋪什麼的,都要有三兄弟的份額在裡面了。

    本來嘛,劉壽昌也不怕這些,作為嫡長子和下任家主,他有足夠的能量來讓劉悠昌閉嘴。不過自從去年他默許劉繼業清理麵粉廠中的裙帶關係後,長房在族內的名聲就壞了許多。此刻許多對長房心懷不滿的人居心叵測地聲援劉悠昌的主張,一時間居然在族內形成了氣勢,讓劉壽昌不得不重視起來。

    而且這次似乎那個一直對自己唯唯諾諾的弟弟劉悠昌是鐵了心要鬧一番……再加上族裡那些不讓人省心、惟恐天下不亂的族人,哪怕事情最後不成,也能把人噁心個夠嗆!更何況家族不睦、老爺子屍骨未寒兄弟就開始爭家產,傳出去也不是件好事兒,足夠讓劉家人顏面盡失!家族名望的損失也會進一步影響到生意上的聲望。

    劉壽昌在將問題和自己的顧慮與劉繼業介紹後,劉繼業沉思了片刻,方才緩緩道:「這裡關鍵要看二房的態度。」

    「沒錯。」

    「三房這個提議,雖然會影響到我們,但是同樣也會對二房造成改變。想必遠和叔叔他們也是不願看到三房從他們的產業中撕下一塊來。」

    「話雖這麼說……」劉壽昌眉頭依然緊皺:「但對比能從長房這裡獲得的利益,二房損失的那些也就可以忽略不計了。」

    劉繼業聽後也覺得不應將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再次思考良久後,忽然想到一點,出聲道:「……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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