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執行委會議(下)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林述慶的身上,只見這個留著小鬍子的軍人毫不在意,先是向眾人致意,然後朗聲道:「中國同盟會乃是集結了所有革命者之精華,是我等革命者之共主,理當遵從之!況且革命之成功絕非單靠吾等在江南一標之地起事便可成功,必須要在全國布下天羅地網,各個革命團體之間肝膽相照、精誠合一!如此則亦須同盟會之統籌協調!我認為無論如何,都應當尊重同盟會之決策、聽從其指令!」
此話一出,不少人為之色變。劉繼業裝作沒有看到張孝准投射過來,略帶猶豫的眼神,而是神色淡然地看著一語驚人的林述慶。
據劉繼業瞭解,林述慶早在第九鎮成立之前便已在江寧,彼時與柏蔚一併與趙聲一見如故,受趙聲影響嚴重。而自家的這個結拜大哥,對同盟會可謂是忠心耿耿,滿腦子都是大公無私的理想主義,更是與同盟會江蘇分會長高旭過交甚密,時常出入同盟會在江蘇的據點健行公學。
林述慶會有這樣的發言和想法,並不出奇。
不過這種言論卻與劉繼業的目標相差甚遠;劉繼業從未考慮過將自己的命運交託給東京的一群書生,無論如何尊重黃興和宋教仁,與他們的私交如何親密,但是劉繼業卻深信只有自己、只有自己的一套辦法才能使革命最終成功。
無論是為了革命成功,還是革命成功後將面對的軍閥混戰,手中的學社、第三十四標都必須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容不得他人插手。也正是因此,林述慶的想法是絕不可以得到通過的。
更何況後世的同盟會從成立的1905年直到1911年武昌起義革命才成功,期間6年無數次革命都失敗了、而劉繼業更是無意在明知失敗的時候還要一頭撞上去。
不過此時還不方便自己親身上陣,甚至張孝准也不適合。劉繼業向左看去,目光在對座的王光照臉上停留片刻,這位劉繼業忠實的擁躉自然領會了意思,稍稍在腦海中組織了一番言語後,便舉手站起來出聲道:「頌亭此言不當!同盟會諸公遠在千里之外的東京,多是書生,於國內之事並不熟悉,更談不上了各地解瞬息萬變之情況!信息不達,則命令不明!命令不明,則事不可成也!因此我認為固然同盟會需要尊敬,但我們學社卻必須保有自己的**性,以避免執行錯誤的決斷!」
最後,王光照再補充了一句:「我確信,在座諸位才是最瞭解江蘇情形之人,是最有資格對革命之情況發表看法、做出決斷之人!相比之下,同盟會距離太遠了!不利於我們的長久發展,因此,我們學社應該與同盟會保持聯繫和接觸,在恰當的時候進行合作,但最終決定權必須在我等委員手中!不然,我等委員則只能淪為東京之掌上控偶了!」
這番話讓劉繼業頗為欣慰,暗讚小兄弟長大了。
原本在日本的時候還是一個略顯幼稚、跟在一群大哥哥後面的小少年,經過一年多軍旅生涯的磨練,以及自己不時的培養後,如今已表現出色,能夠獨當一面了。
只是林述慶自然不會有這樣的感覺,性格火爆又是急脾氣的他聽到王光照『大逆不道』的言論,頓時火氣就噌噌上來了。
「孫先生有言,中華至今日衰亡之地步,皆因國人之墮落、不團結、內鬥!現如今無數革命前輩已為我等做出表率和榜樣,加入同盟會、共同為革命事業奮鬥,若不加入,只有自絕於革命!允亮欲拒吾輩於同盟會同志乎!?」
一見局勢變得火爆,在場眾人紛紛出言相勸,讓兩人都重新坐下,張孝准和稀泥道:「二位都是本社同志,也都是同盟會會員,理應相親相愛,豈能劍拔弩張?勿傷和氣,勿傷和氣!就我愚見,頌亭言之不無道理,而允亮之擔心也是大公無私,都是為革命而考慮。」
一直沒有怎麼說話的吳忠信平日也與王光照交好,而且眼尖的他自然明白王光照背後,劉繼業的意圖;此時只是稍作思考便舉手,言辭激烈道:「在下並非同盟會成員,只是純粹懷著排滿復漢之熱情,受允亮及劉標統之邀約方才入社一併奮戰,可從未承認過那東京之同盟會!如今僅憑頌亭一家之言,便讓在下以身家性命、革命之前程交託給素未謀面之人,如何讓在下心服!?那孫,說的再多,卻也只是在廣東一偶之地拉攏些上不得檯面的會黨發動些暴亂,可懂得如何在新軍運動革命!?他在海外募捐或者還有一套,但要論其在新軍中發展革命,遠不如我輩!我輩又何必自卑自憐,拱手將主權讓與他人!?」
「就是!!那些會黨、秘盟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好幾次的暴動不是一觸即潰、就是望風而逃!這群人,除了少數骨幹依然秉承其反滿傳統外,其餘黨羽不過是毫無訓練、盲聽盲從之市井之徒!讓他們在旁吆喝還成,真上戰場、要與滿賊對戰,不光靠不住,反而還要拖後腿,亂了自家陣型!」脾氣有些火爆的關啟平同樣站起來喝了一聲,也是他難得與王光照達成一致的時候。
吳忠信毫不掩蓋他對孫等同盟會所倚重的會黨的鄙視,與關啟平對視一眼繼而補充道:「歸根到底,最終能夠完成革命的,只有我輩新式軍人!」
這句話既從側面駁斥了林述慶,又間接地讚揚了在場的新式軍人,一番話聽得很舒服,覺得在理,使得大家對吳忠信頻頻點頭。
眼見自己遭到多方面的攻擊,林述慶在憤怒之餘,也有些詫異。他絕非傻子,自然知道在場眾人大多不贊成依附於同盟會中,心中實在是氣到了極點!只是為了大局,為了不跟整個學社鬧僵才強忍著脾氣沒有爆發……眾人看他臉都憋成豬肝色了。
「沒有想到……」本來林述慶是想說『都是一群貪生怕死的懦夫』,但是話到嘴邊上終覺得不妥,還是忍住沒說出來。
林述慶一邊強制克制自己,一邊看
看向一直沒有發言,同盟會發起人之一、黃興的好友、自己的頂頭上司,劉繼業。在林述慶看來,擁有這些身份的劉繼業平日與自己關係也不錯,又是與趙聲意氣相投的結拜兄弟,還是在日本留學時就加入革命的老前輩……雖然鼓吹的國家主義自己不甚贊同,但是對方還是理應支持自己的。
至少林述慶是這麼認為。
劉繼業與林述慶對視,看到了對方的困境,決定是時候由自己出面圓場了。
「諸君且先坐下。」
見最有威望的標統兼社長發話,吳忠信和關啟平便應聲坐下,大家都等待著劉繼業會表露出何種態度。
「首先,希望諸君恪守保密原則,不與非學社的任何人討論本社任何情況。」
眾人紛紛點頭表示同意,劉繼業輕咳一聲繼續道:「方纔大家討論激烈,不過本人相信都是為了我們全體同志,所以言辭激烈歸激烈,卻不應該忘記彼此同志戰友的身份!意見不合,平日裡卻還是弟兄!這點希望大家牢記!切不可因此滋生不滿,破壞同志間的情分!!」
「本人曾參與同盟會成立過程,又是本學社的發起人,應該說對二者都有足夠的瞭解……就允亮及禮卿所言之情況,東京同盟會諸公確實有些脫離實際;本人與黃興交好數年,深知其熱血有餘,而考慮不足。宋教仁善於辯論,極富學識,人品也佳,然缺實幹之經驗,也未顯籌劃暴亂之能力……至於同盟會會長孫,其人在海外有極高威望,籌款甚為擅長,也是最早發動革命之元老……然本人觀之,孫眼高手低,過於依賴會黨,且剛愎自用聽不得他人意見。本人離開日本之前,同盟會中就有浙江光復會會魁陶成章對孫有所不滿,可見此人並非吾輩新式軍人所能依仗之盟主。」
「同盟會集中了許多革命同志,自然是本社之天然盟友,其推動之暴亂,本社也理應予以相助……不過本社畢竟是在新軍中運動革命,手段與其重視之會黨差異太大,還是應該作為一**組織……諸位以為然否?」
見林述慶沉默不語,其餘人等也沒有任何異議的表現,劉繼業最後做出結語道:「既如此,本社長在此做出決議:本社與同盟會之所有聯繫,均由頌亭負責聯絡、而本社作為**之革命團體,針對排滿盟友同盟會之要求,可召開執行委大會討論,大家投票決定響應與否。」
『啪啪啪……』由張孝准率先鼓掌,很快掌聲便連成一片。
林述慶雖心有不甘,不過在全體人員一致表示同意的情況下,無奈之中,在蒼白的臉色下開始輕輕拍了兩下手。
在六個人的掌聲中,劉繼業完成了學社第一個重大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