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謀劃革命
與此同時,在遙遠的東京,一群立志要推翻清廷的革命者,也在積極張羅著事項。
作為聯合了大部分中國革命者,中國同盟會的總部,東京赤阪區的一棟二樓民宅內,身為同盟會總理的孫與庶務黃興二人卻已經激烈地辯論了半個小時了。
「先生之青天白日旗屢實太像日本之國旗與軍旗,若納之為我中國國旗,難免有日本並華之嫌也!不妥、不妥!」黃興不停地搖晃著他略胖的腦袋。
七月的東京天氣雖不像江寧那麼悶熱,溫度也很高,哪怕二樓的門窗已全部打開,屋內的人還是熱得大汗淋漓,身上的白色襯衫都已完全被汗水濕透。炎熱的天氣或許引燃了爭論二人的火氣,隨著雙方的相持不下,言辭間已愈發地帶有濃濃的火藥味。
孫神色中透著厭惡,他實在是不能理解黃興的說法。
在孫看來,他所堅持的青天白日旗一直是興中會的會旗,是第一面革命的旗幟、是陸皓東等革命志士用鮮血和生命塑造的旗幟,對孫本人及許多興中會會員都有極為特殊的意義。正是因為如此,當黃興表露出其對旗幟的疑慮時,孫立時便爆發了。
「克強所言荒謬!青天白日自廣州起義以來,便為我革命之旗幟!無數先烈便是揮舞此旗衝向敵寇!若更換旗幟,有何臉面面對犧牲於此旗之下的同志先烈!?我當年在南洋鬧革命的時候,幾萬人托命於此旗下,你要想毀棄的話,就先把我給毀棄了先!」
稍頓片刻,孫不屑地看著黃興握在手心的一塊繡了『井』字的布片,言辭中透著不滿:「此井旗一來太過醜陋,二來過於復古,大異於我革命之創新立意!簡直是一無是處!」
黃興聽後太陽穴高高鼓起,高喝一聲:「逸仙兄!!莫欺人太甚!」
自從同盟會成立以來,黃興身為二號人物,一直都是孫忠實的左膀右臂。平日裡也無比尊崇孫,見了面都是先生長、先生短,從未有駁逆孫的情況出現。此刻大喝一聲逸仙兄已經是少有的發作了。
「若逸仙兄堅持不用井字旗而用青天白日,則興寧願脫離同盟會籍!!」黃興大怒之下,斷然宣佈要退會。
只是孫也絕非善碴,性格本就固執的他聽到黃興的威脅也是勃然大怒,先一步站起身子喝道:「你身為庶務,豈不明白同盟會、革命黨絕非你想入就入、想走就走的嗎!?」
就在二人如同斗紅眼的雄雞一樣,目怒相視,一觸即發,隔壁房間的章太炎、劉揆一、宋教仁三人聽到動靜已經先一步衝了進來,紛紛調解誰也不服誰的黃興與孫。
有眾人相勸,兩人火氣才稍稍褪去,暫時擱置爭議,談一些其他的事物。
宋教仁引開話題道:「自『取締清國留學生事件』後,我會成員銳減近一半,當前首要關頭是如何鼓勵更多人加入我們,而不是彼此內訌!」
想起半年前的那場『取締清國留學生』風波,在場的所有人都心有慼慼。
1905年下旬,隨著大量留日學生歸國,湖廣總督張之洞已逐漸意識到留學生中的激進意識,並因此深感不安。在徵得朝廷首肯之後,張之洞與日本駐華公使張之洞與當時的日本駐華公使內田康哉商量訂立《約束遊學生章程》,要求日本幫助清國約束在日本的清國留學生。
有清廷的要求,再加上客觀上講大量清國留學生在日學風確實不好,許多學生終日遊蕩於酒樓與妓院之中,使許多日本人對清國留學生感官頗差,也強烈呼籲日本政府『管制』這些學生。在此背景下,1905年底,日本政府擬訂了一個監管清國留學生的新規定。
時任駐日公使的楊樞獲得草稿詳讀後,深表肯定,並上奏道:「……。日本部省亦以中國學生來者日眾,良莠不齊,而日本人之不肖者,復遍設不完全之學校相引誘,實於教育名譽有礙,因擬訂一規程以整肅之,其用意雖極美善,而其內蘊非可揣測。奴才即親告部省:整頓學校,固所願聞,但於我國學生必有關係,請於未公佈前抄稿示商,嗣准部省所擬章程十五條抄稿送來,尋讀全,有為整頓學校者,亦有間接管理學生者,實無苛待之意,旋即公佈……」
最終,日本政府於1905年11月5日出台了《關於准許清國學生入學之公私立學校之規程》,其中有相當多的條是約束日本人開辦的野雞學校的。在這個規定當中,關於監管清國留學生的,主要有如下四條的規定:
第1條:清國學生需要清國公使館的介紹,方能入讀日本公私學校;
第4條:清國學生轉學、退學,需要徵得清國公使館的同意;
第9條:清國學生到校外租房子的,所在的學校需要加強監管;
第10條:因品行不端被學校開除過的清國學生,其他學校不准錄取。
雖然這些條例主要是日本政府為了幫助清廷控制留學生中的革命派,在入學、轉學、退學、在校外租房等方面對清國留學生進行了監管,而且規定一旦清國留學生因涉嫌革命黨被開除,則再也不能入讀日本的任何學校,但僅從條例內容中並無太多過分的要求,但是卻在留學生界掀起了軒然大波。
原來是日本報紙「標題黨」惹的禍;日本報紙在報道這個新聞、擬定標題的時候簡化了一個新聞標題,將《關於准許清國學生入學之公私立學校之規程》簡稱為《清國留學生取締規則》。日語中『取締』二字是管理的意思,取締規則即是管理規定,但清國許多留學生卻連基礎日語也不會,想當然地將日語的『取締』當成中的『取締』之意,把管理當成了開除。
諸多留學生們一看
日本人不光平日對我們指手畫腳,現在還要『取締』我們了,是可忍孰不可忍!於是,以秋瑾等激進派的留學生頓時要求大家罷課回國,甚至組成糾察隊威脅所有留學生,凡是不願罷課回國的,便大棒加之。
與之相反,穩健派則希望忍辱負重,繼續在日本完成學業。而孫等革命黨因為擔心大批學生歸國會削弱革命的勢力,反而支持穩健派。由此,兩派發生激烈衝突,激進派甚至將胡漢民、汪兆銘等穩健派私自判了死刑。
最後共有八千餘留學生罷課歸國,然而中間留學生間彼此衝突、攻擊,加上多數學生誤解條例,卻被日本媒體看作是清國人放縱卑劣的證據,各大媒體紛紛出言冷嘲熱諷眾留學生。
這場轟動一時的事件,讓清國留日學生人數減少了三分之一,其中不乏傾向革命的學生,讓革命黨蒙受沉重損失。
宋教仁搬出此事件,讓大家回想起那時留學生的不團結,於是繼續道:「彼時正是我國留學生極不團結,陷入內鬥、除了白白讓日人恥笑之餘,也讓革命蒙受巨大損失!今日克強乃革命先鋒,孫先生為革命總理,二位若彼此無法相融,又如何指望齊心協力再造中華!?」
聽到這裡,黃興皺著眉頭開始反思自己,而孫也控制住了自己的怒氣。
良久,孫出乎意料地率先出聲道:「克強言之確實有些道理……不如以青天白日為藍本,稍作修改,將其改造之……如何?」
黃興見孫先行服軟,有些感動,起身握住孫的雙手激動道:「為同盟會、為革命,興怎能不從先生之意!」
二人合好如初,在場的其餘人都鬆了口氣,劉揆一更是拍手笑道:「大家本就是革命同志,何必平白傷了和氣!既然都已達成一致了,不如接下來就討論如何在國內開展革命吧!吾弟劉道一已經抵湘,據其所報,已聯絡上萍鄉之洪江會,其會首龔春台在當地礦工、會黨間素得威望,且已言明其心向革命,麾下更有會黨十萬人,若能起事,則革命大事可定也!」
在場眾人都來了興趣,只有孫不知萍鄉在哪,從劉揆一處瞭解到是位置湖南與江西交界之處後神色轉淡。孫依然堅信只有在廣東發動革命才是最有希望的,其他地方只是白費心機。但此刻同盟會中『湘黨』勢大,這些以黃興為首的前華興會員都對在湖南發動革命表示樂觀,孫也不好發作就是了。
與孫不同,湖南人的宋教仁與黃興等都很興奮。
黃興大笑道:「一旦萍鄉起事,則我會可以調動長江以南之勢力……如江寧之劉繼業、趙聲,浙江之陶成章等!以此為契機,一舉覆滅韃虜!」
大家一團和氣之餘,宋教仁和章太炎卻暗暗對自同盟會成立以來,孫不時所表露出的獨斷專行而擔憂……咋一看孫是第一個服軟之人,但其言辭依然堅持青天白日決不讓步,充其量不過是稍作修改而已,最終換得了黃興的讓步。而其獨重兩廣而忽視其餘地域的做法,也讓來自長江流域的諸多革命黨不滿,甚至是憂心忡忡。而黃興此前就會旗與孫的爭執,未嘗不也是這段時間積累的壓抑的爆發……
只是目前而言,大家暫時還能擱置爭執共同努力,但一日孫不改變他的為人處世,這隱患便一日都在。
########################################################
此時此刻,廣西陸軍小學的教員宿舍內,一個秀氣的年輕軍官獨自躺在床上翻閱著一本已有些破舊的小冊子。
《強∼國∼軍》三字模糊可見。
良久,放下冊子,秀氣的軍官長歎一聲。他回頭看了看靜躺在床頭櫃上的一封信,裡面是他東京的良師寄來的,關於自己那位密友的信件;言辭中不乏警告自己莫輕易聽信這位密友的蠱惑。同樣的,在桌上還有貼著德國郵票的信件。
放下冊子,軍官起身來到桌子前,剛拿起筆來準備寫點什麼,卻忽然感到一陣煩躁。
一時心亂如麻,軍官下意識地輕聲說道:「鹿啊……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