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威士忌加冰
回到兵營時間已是十一點多,劉繼業洗漱一番後便睡出;當晚夢中似乎出現了她的身影,感覺非常美妙。醒來時夢境的記憶已經模糊了,但是那份美好卻掛在嘴角,整個人的心情也舒暢了很多。
起床花了十五分鐘收拾自己,穿戴整齊準備完畢後,與軍曹們一起開始一天的訓練。
經過了昨天的事件,老兵們似乎對自己客氣了不少,期間遇到籐木,雙方還是很友好地打招呼,瞭解到對方三人昨晚又去了另外一家酒館,鬧到一點多才回到兵營。籐木還邀請再找時間,只是劉繼業沒了結交的心思打了個哈哈便岔開此事。
人們態度上的前後反差,倒是讓劉繼業認清了日本人的特性;集體意識濃重、欺軟怕硬、你弱他便欺負,你若是忍讓、退步,他只是認為你懦弱更加理直氣壯地變本加厲地欺負。若弱者反抗欺壓,展現出所謂的『勇氣』和『骨氣』,日本人卻會敬佩你,特別是當你反過來擊敗他後更會因此得到尊重,成為所謂的『強者』受人敬佩;被擊敗者不僅不會仇恨勝者,反而會認為自己被強者擊敗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這種扭曲的化傳統在日本陸軍中尤為嚴重,上級欺負下級、老兵欺負新兵是很正常的事,絕大部分情況下極富有服從精神的日本下級也只能默默忍受。但若有人表現出異於常人的不屈而奮起反抗,並在此後以某種行為來抵消『抗命』的影響後,反而會被視作是『有骨氣』的人。
劉繼業的這些日軍同僚們自然不清楚被他們視作強者、有骨氣的中國留學軍人對他們的看法。他們在第一天所表現的冷漠和歧視也並未完全針對劉繼業,只是很自然,很下意識地去如此對待每一個新來的,無論對方是中國人還是日本人。
只是出乎意料地,新來的士官預科生居然展現出在日本,特別是陸軍中幾乎絕跡的反抗意識,而且居然能夠成功!慢慢,隨著時間移動他們也認可劉繼業成為中隊一份子的這一事實。
這一天的訓練非常平靜,前幾天要麼是野外拉練要麼就是訓練考核,哪怕是以吃苦耐勞著稱的日軍也有些吃不消,又不是戰時需要可以浪費體力力。所以接下來的訓練安排不出大意外的話,主要還是一些基礎訓練,讓士兵們養養體力好準備秋季大操練。
跟著軍曹們,看著他們如何發號施令、如何對失誤的士兵任意打罵、如何以身作則,讓劉繼業學到了很多日軍練兵的方法,也直接地瞭解了近代軍隊、日本軍隊的軍營生活。且不說是否有用,但已經讓之前從未真正接觸過軍隊的他獲利良多了。
「混蛋!!」
伴隨著怒吼的,是一名士兵低沉的哀嚎。
射擊訓練的時候,一個高個士兵五次全部脫靶,被在一旁監督的籐木直接拎了起來,對準肚子就是狠狠兩下,整個人都曲了起來。
一開始劉繼業還有些不忍,但見多了體罰,知道當今便是殘酷的時代,也慢慢選擇了漠視。
用過午飯,下午訓練槍械維護,與另外一名軍曹一起負責監督的劉繼業閒的無聊,也找了桿槍來玩玩。村田22式步槍,1889年列裝,甲午戰爭時期日軍的步兵主要步槍。其內置彈倉是臥匣狀彈倉,必須打完8發子彈後才能裝彈,中途無法補裝。
相比起整天與槍械為伍的士兵們,劉繼業組裝槍械的速度可謂慘不忍睹,只是他裝作玩玩的樣子,也沒人注意到。
一天的訓練在黃昏前結束了,金川正男找到劉繼業,如往常一般面無表情道:「作為先輩,我應該帶你見識一下軍官俱樂部。晚飯就在那裡解決吧。」
這下讓劉繼業為難起來;原本興致勃勃準備去見青子,只是前輩的邀請又很難拒絕……
沉默了一陣子,最後還是對著金川正男道:「多謝前輩好意,我……也很願意向前輩們討教經驗。」
對劉繼業言辭之間的猶豫彷彿毫無察覺,金川點頭道:「很好,那麼我們走吧。」
二人來到位於指揮部小洋房最頂層的軍官俱樂部,可能是時間尚早,上面只有兩名似乎是其他大隊的軍官在交談。
金川到酒吧地方要了杯威士忌,看了一眼身後的劉繼業,問道:「劉君對西洋禮儀和飲食熟悉嗎?」
「whiskeywithrocksplease。」
一句純熟的美式英語讓金川為之驚訝,似乎想不到來自中國的軍事留學生會說的一口流利的英。
自從明治維新開始,整個日本社會便開始瘋狂推崇一切西洋,試圖脫亞入歐。四十年後的二十世紀初日本人雖然通過了甲午戰爭成為亞洲霸主,但對西方的崇拜依然存在社會的方方面面,比如日本陸軍一直到1933年才摒棄西洋指揮刀改用日本刀。所以能夠操一口熟練的外語,這在當時日本可是件了不得的事情。
找了個位置坐下,金川很不禮貌地打量劉繼業一番道:「劉君是在哪裡學習到英的?」
「在下曾經去過美利堅的新澤西、紐約,在那裡居住過一段時間。後來歸國,決定以軍事振興國事,便報名出洋來到貴國了。」劉繼業一本正經的信口雌黃,金川也不疑有他,倒是覺得這樣才能解釋的通。
「原來如此,想不到劉君去過大洋彼岸的大國。在下的弟弟隨全家移民到了夏威夷,不知道距離新澤西有多遠?」
「新澤西靠近紐約,是東海岸,而夏威夷則為美利堅海外之殖民島,距離其本土尚有一千多公里……」接下來劉繼業便大致解釋了一下美國的地理,金川頻頻點頭。
「想不到美國居然如此大……」金川感歎一番,眼神轉
轉而憂鬱,低沉道:「西洋人已經將世界瓜分乾淨,這太平洋彼岸之國的爪牙都已伸到我們亞洲來了。我每次看到世界地圖,就會為我們黃種人的未來而擔憂……南邊有英美法,已經佔領南洋和菲律賓、北方露西亞也即將吞併滿洲……若我皇國不再振興,恐怕最後還是會和貴國一樣淪為殖民地。」
劉繼業對這些話很不舒服,但現實是中國確實已淪為任人宰割的地步,想反駁都不知從何說起。
金川不知道對方的想法,只是哀聲歎氣道:「若是貴國能爭氣,日支親善,就如犬養毅先生所說的,黃種人協力、大東亞共榮,共同驅逐白種該有多好,也不至於要我日本**應付苦苦支撐!」
一口幹掉杯中烈酒,金川開始大倒苦水,什麼日本全國上下勒緊褲腰帶省吃儉用造軍艦、擴軍,什麼日俄之間必有一戰等等。
人慢慢多了起來,到了飯點,一名金川的軍官朋友來到兩人身邊坐下,三人點了些吃食。金川似乎是沉默太久,老實人爆起來的結果就是胡言亂語了一個下午加半個晚上。好在後來他的朋友來了轉移了他的注意力,使劉繼業可以悄悄閃開。
離開了令人哭笑不得的俱樂部,看了看懷表已是晚上七點多了。
應該還來的及吧。
也不多想,劉繼業穿上軍大衣,出了軍營朝市區走去。
重新來到昨天去過的『町下屋』,忽然感覺自己的心跳加快起來。不過三天沒有見面,卻產生了如此強烈的想念,臨頭卻又緊張無比,前世有著戀愛經驗的劉繼業自是明白自己是動心了。
緊了緊風衣,摘下軍帽推門而入,一個熟悉又想念的女聲傳來。
「歡迎光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