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為國表率
就在伊籐博登上前往海參崴的郵輪的同時,經秦毓鎏、葉瀾、鈕永建、蔣方震等清國留學生革命派共同策劃的拒俄運動正式啟動。
眾多革命青年走上大街,步入學校,在教科室、在聚會場所、在同鄉會館,在所有中國留學生出沒的地方發放傳單,宣傳號召所有愛國熱血、抵抗暴俄的有志青年於4月30日集結青年會會所,清國留學生主要聚集地點東京錦輝館召開大會。為此,青年會會員連夜製作出數十幅巨大的橫幅,上陳沙俄暴行掛在錦輝館外。
『誓死不做亡國奴!』
『力拒暴俄、還我東北!』
臨時搭建的講台上,鈕永建和秦毓鎏拿著鐵皮桶做成的擴音器在大聲聲討俄國的侵略行徑,言及中國當前悲慘現狀鈕永建更是熱淚盈眶。
身處人群之中,劉繼業感受到身邊的人被講台上的慷慨壯語所激勵,被周圍激昂的氣氛所感染,一個個握緊了拳頭。他本想拉著趙毓聲來,但後來想到對方官方的身份暫時不便出面,更不便讓清廷注意到對方是革命者,最終作罷。但作為支持,趙毓聲托劉繼業捐獻了三十塊錢。
這是中國留學生界人數最多的一次大會,由青年會、湖北同鄉會、湖南同鄉會等大大小小十餘個留學生組織共同策劃;與會的青年們也多是抱著救國的希望而來。哪怕劉繼業身為青年會員,而且是參與策劃成立學生軍好方便革命黨活動之人,但此時此刻依然覺得熱血激昂。
此刻的中國,經歷了鴉片戰爭、甲午戰爭、八國聯軍,已經跌入四千年明以來最為黑暗的低谷;面對似乎不可戰勝的列強的瓜分,亡國滅種在中國人眼中絕不是恐嚇,而是確有可能發生的事情。面對如此危急,連清廷也高喊救亡圖存,更何況熱血學生了。聽到沙俄侵佔東北,時刻面臨亡國恐懼的學生們又怎能不義憤填膺?
成城學校和早稻田大學的基本都來了,還有各種速成班和其他日本學校的學生參與集會,總共到場的中國留學生高達六百餘人。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則莫過於一群身著日式軍裝,頭戴大簷帽的日本士官學校在讀生了。他們隱隱以一人為首,在別人都忘乎所以地高喊時,卻顯得頗為冷靜。
接下來葉瀾、林長民、王璟芳等相繼上台演說,慷慨陳詞,掌聲如雷。
其中學醫的湯爾和厲聲道:「留學生遇到大問題,不過打個電報、發封空信議論一大篇,誰肯擔當半點血海干係!?總說等我學成歸國再想辦法,卻不知道等爾學成歸國時,中國已亡了幾十年了!!但我相信真正敢死,不作空言的留學生依然大有人在!若爾如我等一般不怕死、肯犧牲性命,為中國獻身者,立刻簽名編成一隊,刻日出發!向北洋請願,奮身前敵,萬死不懼!」
這時,蔣方震上前半步高聲喝道:「諸君!!我中國自甲午以來,久成為世界三等國,我為下等國民。今以下等國民而敢為祖國與世界第二雄國死抗,我輩雖被大炮炸成飛灰,還不值得嗎!?」
演說至此,眾人情緒早已高漲,皆舉手贊成。此時忽然有人操湖南口音大聲詰問道:「君所說的自然是鼓舞人心,但我輩學生,既無軍糧,又無器械,難道讓我輩拿拳頭去拚命嗎?何況投北洋一事,安知北洋會錄用我等?又安知政府之必能主戰?率全體學生回國,戰而死之雖壯哉,何足擋下俄人鐵騎?輕舉妄動,孤注一擲,尤所下取!」
此人言論一出,倒也有不少學生露出認同的表情。劉繼業卻發現此人面孔頗為熟悉,細想一番忽然想到他是前來日本穿上遇到的舉人,叫什麼……周責!
台上蔣方震面對質問面不改色,回答道:「政府主戰與否,確實不是我輩所能預料。然今日之勢,戰與不戰皆亡耳!戰則亡於俄國,不戰則亡於列強之瓜分!此事我輩知曉,政府豈能不知?況且據朝日新聞所載,政府已毅然拒絕俄人;即曰拒絕俄人,豈為空言所嚇!此不辯自明。至於北洋不見信用,亦甚遠到。然我聞申包胥一哭七日,異國也為之感動。何況我輩決心囓齒,可誓天日!至於軍火糧草,吾輩學生不過千餘,縱全為沙場之鬼也難擋俄軍。但!我輩學生為國家大義所激,誓以身殉,喚起國民鐵血之氣節!中國死我輩千人,如九牛一毛;但我國民有知我等之壯烈犧牲,當亦為之感泣!!」演說至此,蔣方震早已動情萬分,他一拳狠狠砸在講台上,厲聲大呼:
「中國所以衰弱,皆因我國人羞於國戰!今國家生死一發之際,還想四面周到,難道還要預備衣食棺槨麼!!!」
在場的學生們聞聽此言,頓時熱淚盈眶,回想國家悲況,一個個都激憤不已,不能抑止。
全場氣氛依然高漲,最後鈕永建大聲道:「我等要力拒俄國!如何力拒!?誓不買俄貨,誓不用俄錢,號召全國上下團結一致共同抗敵!如何抗敵?軍國民主義!我們中國人有四萬萬人,為世界之最!若果我們有四萬萬之兵,何國敢侵?值此亡國滅族之禍,我們留學生身為最為優等、最先開化之中國人,更應該引導中國士氣和民心,用我等所作所為,用我等捨身報國之精神,以為廣大四萬萬國民做表率!!!」
「好!!!」叫好聲從四面八方傳來,聲勢碩大。
「我輩此舉所為滿清乎?為國民乎?」葉瀾在台上引問道。
「為國民!!」鈕永建振臂高呼:「力拒暴俄!建立拒俄義勇隊,開赴東北前線為國爭權!」
話音剛落,人群中便有一圓臉長髮者大喊道:「湖南陳天華願加入義勇隊!!」
「浙江蔣方震願加入義勇隊!」
「江蘇劉繼業願加入義勇隊!」
「湖南宋教仁願加入義勇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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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如此氣氛、怎能不讓熱血愛國青年為之心動。見有人開頭,很多人熱血一衝腦門,便陸陸續續報名。然而還有不少人雖然心頭一熱,但想了想還是覺得犯不著擔上自家性命,所謂愛國嘛,做做樣子高喊些口號就行了。真上戰場,還是敬而遠之吧!
在旁冷眼而觀的周責發現報名者大都是早已聞名的心向革命的所謂『亂黨分子』,心中萌發了向公使館告密,以此博得官府照顧的想法。
到會的留學生人心各異,最終當場報名者七十餘人;除卻早已加入各傾向革命的小團體的學生三十多人外,新近拉攏入會的人數也在四十人左右。
此刻的時間畢竟只是1902年,絕大部分留學生都是剛剛接觸西學,真正贊成民族主義乃至革命的在留學生中依然屬於少數;絕大部分學生對此只是冷眼而觀、漠不關心。再加上地域省份之間的隔閡,青年會自成立半年有餘,依然還是創始時的一批人,只有很少幾個加入進來。就如元老葉瀾自己所說:「青年會揭櫫民族主義,留學界中贊成者極為少數,欲圖擴張,至為不易。」
因此一場大會下來成員多出一倍以上,台上都是革命骨幹的三人互看一眼,面露喜色。秦毓鎏暗道果然如鹿所想,參與人數眾多;加下來便是明面宣傳拒俄,私下宣傳革命。
沒有報名的人漸漸散開,剩下的七十多人留下來一一在登記單上寫下自己大名,學校和住所。
劉繼業在簡略的報名紙上簽下自己的大名,與身旁蔣方震目光相視,都能看出彼此眼中的認可。
這時身後排隊簽名的隊列中,一名瘦小男子卻與別人起了爭執。劉繼業前去一打聽,原來是一名16歲的福建少年方聲煊簽名,他的同鄉見他年齡太小,勸阻不聽,反而道:「我願為國死!怎能因我年小便不讓我戰死呢!?同鄉翁浩抱著他痛哭道:「方君,」我北征且殲,留汝為吾國義勇種子,死更有光大於我者。吾輩日日言報國,今予為勢所迫,僅一死以塞責,罪且不可逭,汝復輕身殉此,胡為者!!」
眾人聞之無不感觸落淚。相比留學生平日無事生非,誇誇其談,此時此刻才真正表露出愛國的氛圍。
周圍日本人見到中國人在此聚會,看熱鬧的人早已不少。之前聽聞聚會是為了北上抗俄便已有觸動,此刻見到如此瘦小少年也願上前線赴死,更是讚佩不已。
第二天朝日新聞的頭條便是支那學生聚會抗露,表露出的愛國心就連一向對中國留學生苛刻的日本社會輿論,都男的地表達了支持和肯定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