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縣的城頭密佈著小刀會成員,對於他們中的大多數來說,千盼萬盼,終於盼來了太平軍,可是從早晨到中午,太平軍始終只是斷斷續續的開炮,看不出有任何攻打清軍營寨的意圖。
劉麗川不由眉頭一皺,向左右問道:「太平軍搞什麼鬼?他娘的究竟想幹什麼?」
「這個」陳阿林不確定的伸手向下一指:「大元帥請看,太平軍只有三千出頭,炮也只有十來門,而清軍足有四千,也許是沒有十足的把握罷?」
「笑話!沒把握為何過來?難道是放兩炮給我們看的?」林阿福不屑道:「大元帥,太平軍的行動不明不白,所謂事出反常必有妖,我們不能把命運放在別人手裡,應該立刻突圍,先離開上海再說,清妖正與太平軍互相牽制,料想誰都騰不出手來對付我們,這正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啊。
另外趁著亂,我們可以見機衝入租界,殺他幾個洋人以報與清妖勾結之仇,再從那些為富不仁的富戶身上取些盤纏,從遠走高飛,任我逍遙。」
「好,我們起義的目地正是劫富濟貧,此言深得我心!」劉麗川很是認同,猛叫了聲好。
「且慢!」周秀英卻反對道:「劫掠富戶與殺洋人需要慎重,但太平軍的意圖並不難猜,許乃釗在嘉定另有一半人馬,倘若趁太平軍在城下鏖戰正酣之時突然衝出,兩面夾擊之下,太平軍必敗無疑,因此,太平軍肯定是先分兵攻打嘉定,解了後顧之憂才會救援我們,大家再等等吧,不與太平軍聯繫便貿然出擊,只會打亂他們的步驟。」
「哼!」林阿福冷冷一哼:「太平軍有多少人手咱們都有數,他派了三千人過來,又需要守城,哪來的兵力去攻打嘉定?大妹子聽我一句勸,此時不走,悔之莫及!」
「誒~~」陳阿林擺了擺手:「話不能這麼說,聽說前天晚上太平軍大破洋人聯軍,近千人一個都沒跑掉,有沒有誇大我們不得而知,但勝了是毫無疑問,而且許乃釗的糧隊又被太平軍劫去,眼下的嘉定應該也鬧起了糧荒,因此太平軍破嘉定並不是沒有可能,更何況虛者實之,實者虛之,誰又能肯定太平軍真只有那四千多兵力?
再退一步說,我們突圍的先決條件是與太平軍配合,現在清軍與太平軍都按兵不動,單方面突圍如果得不到太平軍的接應,恐怕弟兄們不但死傷將極其慘重,也很容易引來太平軍的誤會,所以我認為等一等才較為妥當。」
當昨天太平軍全殲洋人的消息傳來,小刀會上上下下沒有一個人相信,洋人在他們的心目中,已經近似於戰無不勝的神話了,可是王楓昨日帶兵前來,洋人並未拿他如何,又有細作探得太平軍交還了幾百具洋人屍體,這由不得他們不相信!
這也是劉麗川與林阿福急於循走的原因,太平軍強大到了令人恐懼的地步,他們越來越擔心自己被吞併,當然了,臨走之前撈一票是必不可少的。
劉麗川轉頭看向了部屬,卻令他暗火的是,將士們大多都對陳阿林的說辭現出了贊同之色,畢竟廣大基層的要求不高,也沒有野心,能吃飽飯順便發點小財,能活下來才最為重要,而顯然,冒險突圍的代價太大!
劉麗川萬般無奈,只能勉強揮了揮手:「等等就等等,如果天黑之前沒有變化,無論如何,今夜也要突圍出去!」
城下以王楓為首的太平軍在等待,城上以劉麗川為首的小刀會也在等待,清軍更是等待嘉定的援軍,而不久前,許乃釗接到了全軍潰敗的消息,這如一個晴天霹靂令他驚駭欲絕!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清朝官服又厚又重,把全身都包裹的密不透風,在炎炎夏日裡穿著需要堅強的意志,再被戰敗的消息刺激,許乃釗就如個水人似的,渾身濕透,一遍遍的擦拭額角的汗水,在縣衙大堂裡來回走動。
屬官們也是如喪考妣,滿臉的不安與緊張,同樣重複著擦汗水的動作。
縣令望了望同僚,終於忍不住道:「大人,看來嘉定守不住了,趁著發匪還沒來,我們趕緊退回太倉吧。」
「大人!」又一名官員接過來道:「城裡只有一千多軍,糧食也只能吃到明日,請大人莫要遲疑啊!」
「是啊,是啊」
一時之間,大堂裡充滿了催促聲,太平天國對於清軍,尚能視為頑子,給個改造贖罪的機會,但對清朝官員是逮著就殺,自從金田起義以來,殺掉的清朝官員上至一品總督,下至九品的主簿知事,沒人能數清有多少!
在坐的官員們,無不感覺到後脖子涼嗖嗖!
許乃釗的臉面佈滿了掙扎,不戰而逃,多半要被革職治罪,可是對於守城,看看手下的官員就清楚,他完全沒有信心。
『也罷,敗在發匪手上遠不止本官一人!』許乃釗猛一咬牙,就在這時,一名士兵跑了過來,遠遠叫道:「大人,不好了,發匪圍住了嘉定四門。」
「撲通!」一聲,許乃釗眼前一黑,當場暈倒!
「發匪怎會來的如此之快?」
「這該如何是好啊,發匪可是殺人不眨眼啊!」
「快,快把許大人扶起來!」
轉眼工夫,大堂裡哭爹喊娘,官員們亂作一團,有的向外奔逃,有的捶地大哭,還有幾個算是有良心的,在一陣掐人中、壓胸口之後,總算把許乃釗給喚醒。
江蘇巡撫是正二品的官,許乃釗又曾在多地主政,還與洋人打過交道,好歹是見過世面的,既然被逼上了絕路,在最初的慌亂過後,竟然奇跡般的恢復了冷靜。
 
許乃釗轉動昏花的眼珠子一掃,不耐道:「哭什麼哭?哭就能把發匪哭走?事已至此,唯有拚死一搏方有活命之機,大不了,今日咱們都效忠皇上,還能落個忠名,起來,隨本官上城頭看看。」
許乃釗推開眾人,猛的站起,擺出了一副昂然不懼的模樣,只是他的官袍下擺有著輕微的顫抖,顯示出他的內心非是如表面般堅強。
官員們哪還有心去留意這些細節,紛紛互相攙扶著爬起來,跟在許乃釗身後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