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福日,某一群人壓根就忘記了所謂的規矩,既不吃素,也不坐禪,反倒是將這當成了一年一次的登凌雲山,遊覽觀光。
不得不說,不管是凌雲山還是凌雲寺,以及周圍的其他山脈山林河流,確實是風景優美,美不勝收。
端木恬他們在天徹底黑下來之前登上了凌雲寺後方的一座山峰之上,站在那兒眺望下方的景色,看到黑暗中,凌雲寺中燈光閃耀,照耀出朦朧的廟宇簷角,隱隱的佛音從那裡傳到這邊,更顯空靈。
看另一邊,正對著東方,此刻已是黑夜,天上卻掛著一輪明月,皎潔的銀光揮灑而下,照出了遠山層疊,有夜風吹過,微涼,卻格外的沁人心脾。
四個小傢伙們很興奮,不是因為景色太好,而是因為在這樣的月夜下,山頂上,即將要在此和喜歡的人以及同齡的夥伴們一起度過一個晚上,這讓他們感覺十分新奇和興奮激動。
一激動,就在那兒踩著月光東跑西竄,灑下一地的嬉笑叫嚷打鬧聲。
這個夜晚並不黑暗,月光灑落大地,並不明亮,但卻似在一切照耀到的物體上蒙上了一層珠暉,清冷中又透著一絲柔和。
端木恬站在那兒眺望遠處景色,榮芩靜站在她的旁邊,亦是滿臉興奮,因為她也確確實實的從來不曾經歷過如今晚這般的事情,所以就跟那邊打鬧的四個小傢伙一樣,很新奇和激動。
然後她側目,看身旁爬到山頂亦是臉不紅氣不喘的某孕婦,瞄了瞄她的滾圓肚子,幾乎以為那裡面不過的墊了團棉花而已。
她以前也不是沒見到過孕婦,可人家孕婦那真正是嬌貴得很,別說爬山這種折騰事兒了,便是走路,那都得兩三丫鬟攙著,走不了兩步就氣喘吁吁好像隨時都有可能倒下的模樣。
若說金貴,再金貴,也沒眼前的這位大神來得更金貴啊!
堯王府的唯一女主人堯王妃,端木王府的千金郡主,嘖嘖!單只是這端木王府的郡主一個身份,就是比尋常的公主還要尊貴,更何況三殿下深得皇上信重,太子又叛逃去了渝州……
感覺到榮大小姐如探照燈般在她身上巡邏的目光,端木恬不禁轉頭看她,道:「我身上有什麼奇怪的嗎?」
她湊了過來,一手扒拉在她的身上,一手摸了摸她的肚子,道:「奇怪,應該不是棉花枕頭之類的物件啊,我說你挺著這麼一個大肚子來爬山,還如此輕而易舉的模樣,是個什麼意思?」
毫不客氣的將她的爪子扯開,端木恬伸手微托著自己肚子,說道:「這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你只要別將我去跟那些弱不禁風的女子比較,就行了。我好歹也算是內力深厚,不過多了個肚子而已,難道連山路都不會走了?」
「是這樣嗎?」
「當然,等你過段時間也懷孕了,就明白了。」大小姐的功夫,似乎也相當不弱呢。
不過她這話實在是說得有些促狹,即便是大小姐這般厚度的臉皮也不禁微微發燙,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哼唧著說道:「八字度還沒一撇呢。」
「不是已經訂親了嗎?怎麼沒一撇?」
「……」
「雖說婚期未定,但即便你未婚有孕,未婚生子,想來我祖母和母親也是不會有什麼意見的,八成反而還會因為能早日抱到曾孫、孫兒而封你作大功臣呢?」
這話的促狹之色愈濃,即便是在並不明亮的月光下,端木恬這麼看過去也能夠看到了大小姐臉上的紅霞,不由嘴角一勾,輕輕的一抹調戲和不懷好意之色。
大咧咧如榮大小姐,原來竟也會如此害羞臉紅至窘迫。
真、有、趣!
她不禁邁步離大小姐更近了些,輕聲問道:「你與我哥哥這幾個月來朝夕相處,不知是否依然發乎情而止乎禮?或者,情難自禁,**,春意盎然。」
榮芩靜下意識裡後退一步,覺得她以後再也無法直視「春意盎然」這四個字了。
於是就越發的沒好氣,又羞又惱,「與傾何干?」
「當然,我這是關心你,不知我哥哥的表現是否讓你滿意,打算何時收了我哥哥進門?」
接下去的一整晚時間裡,榮大小姐都因此而覺得無法直視端木璟。
身後悉索聲漸歇,宸公子長歎了一聲:「啊,終於弄好了,可累死本公子了!」
端木恬聞聲轉頭,便見身後山頂的空曠地上,已經擺開了五頂小帳篷,扎得那叫一個結實,端木宏他們四個已經興沖沖的湊了過去,對於今晚的露營相當極其的期待。
旁邊,君修染和端木璟生起了一堆火,乾柴在火中「吡啵」作響,跳躍起點點火星,那四個孩子又「呼啦啦」的衝到了這邊,開始自顧自的架起了烤肉。
君修染見此,稍微離得他們遠了些。
這個動作似乎是下意識的,也是不著痕跡微不可察的,端木恬卻將此清晰的收入了眼中,不禁目光微凝神色微動,隨後又輕輕斂下眼瞼若有所思。
榮芩靜見端木恬的注意力被那邊吸引過去,也是大大的鬆了口氣,偷偷瞄端木璟一眼,然後莫名的就臉紅了。
不禁咬牙,都是端木恬這死丫頭害的!
只是她在這邊含羞帶怯咬牙切齒,「罪魁禍首」卻已不再繼續理會調戲她,而是轉身走到了火堆邊,在君修染身邊坐下。
這一夜平靜安寧,這裡氣氛獨好。
他們吵鬧到了半夜才終於安靜下去,因為他們的出現而被擾亂的平靜又重新出現。
四個小傢伙的兩個帳篷裡面還有些吵鬧,但也很快就安靜下去。
夜深人靜,有蟲鳴聲在林中響起,更添靜謐。
黑夜在沉睡中飛快流過,啟明星升起,天地一片漆黑,然後緩緩的,天邊出現了一線白光。
安靜了半夜的山頂,又熱鬧了起來。
紅霞從遠處地平線上升起,霞光萬丈,景色燦爛奪目魄麗非凡。
有稚嫩的聲音歡呼,比天上的仙樂還要更加的動人心弦,悠悠的傳向了遠方。
與他們相隔不遠的另一座山峰上,寧清將目光從天邊朝霞收回,望向了旁邊的山峰,笑盈盈說道:「他們好像很熱鬧。」
「你想過去?」
她卻搖頭,道:「我們過去,他們就玩不盡興了,再說,我也不想被他們給打攪了呢。」
說著這話,她抬頭看身旁的男人,目光盈動,帶著一抹婉然的微笑,情意綿綿。
端木崢低頭看著她,臉色再沒有半絲在面對別人時的木然冷漠,只有濃到化不開的溫柔,看著她的目光,比朝陽炫目。
而在端木恬那邊,日出之後,他們便又開始往下走,至於身後的那些帳篷之類的東東,自會有人去收拾了。
本以為今年應當不會有那麼多來惹不快的人,卻不想與去年相比,也是不遑多讓。
當然,她們似乎並不是來針對她的,而是來針對她母親的。
端木恬托腮坐在涼亭內,看著那邊諸夫人們聚集在一起,笑臉相迎,暗藏鋒芒,唇槍舌戰,輕輕皺了眉頭。
有手伸了過來,放在她眉間輕揉,將她皺起的眉頭輕輕揉開,在她耳邊說道:「我見岳母大人應對得甚是游刃有餘,輕鬆寫意,你擔心什麼?你才不過第二次來凌雲寺,就覺得有些無聊了,岳母大人更是早來了這裡無數次,相比也無聊得很,這些人不正好可以給她打發時間解悶兒嗎?」
被他這麼一說,彷彿還真是那麼回事,端木恬不由舒展了眉頭,輕笑了出聲。
轉頭看他,道:「你說,我是不是應該過去幫著母親一起大殺四方,將這些整日閒著沒事幹就只會明爭暗鬥的夫人們回罵個落花流水?」
他莞爾低頭輕觸了下她的額,笑道:「這些小角色哪裡需要恬恬來出手?未免也太給她們面子了,只岳母大人一人,便已經是將她們十分看得起。」
這人真是厚顏無恥,睜眼說瞎話半點不臉紅!
端木恬看著近在咫尺的這一張煞有其事的臉,剛才微有些陰鬱的心情也變好了。
是了,這些居於室的夫人們,如何會是寧清的對手?若是這樣都要她這個女兒去幫手,那就不是明傳天下的奇女子了!
所以這些人雖然看著討厭,就當是給母親調劑身心的吧,反正這凌雲山上也挺無聊的,母親好像挺樂在其中的模樣。
於是端木恬便也不再管這些事情,整天跟君修染兩人親親我我,半點不顧忌佛祖面前。
三天祈福之後,皇上起駕回宮,端木恬他們玩了三天,也覺得這裡沒啥好玩的了,便也在掛了福袋之後下了凌雲山。
一路順暢,沒有出任何意外,眼看著前方就是堯王府了。端木恬坐在馬車內,竟莫名的有種恍惚的感覺,似乎這幾日的安寧反倒是讓她有些不舒坦。
怎麼就沒出點意外什麼的呢?
然而就在她如此想著的時候,緩緩前行的馬車忽然勒馬停頓,在地上狠狠的顛簸了一下,也因慣性的作用讓馬車內的人不自覺的往前衝了出去。
旁邊飛快的伸出一隻手,將本就有些坐不穩此刻更是往前讓栽倒的端木恬拉了回來摟入懷中,渾身的氣息在剎那間森冷,道:「怎麼回事?」
馬車趨於平緩最終停了下來,從安在車外說道:「主子,是六公主突然衝出攔在了前面,驚擾了主子和王妃,屬下有罪。」
六公主?
端木恬莫名的嘴角一勾,剛才的那一點不舒坦竟也煙消雲散了,也終於想明白剛才為何會感覺有點古怪了。
她在凌雲寺中的時候,好像就看到過六公主的身影,這位嬌貴公主一瞬跌落懸崖已經安生了好久,但無論如何,端木恬總覺得只要這位公主出現,若不弄出點事情來,實在是太奇怪。
可在凌雲寺中,真的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所以她覺得很奇怪很意外很不舒坦。
身旁,君修染緊緊的抱著她,聽到從安的話已經正在飛快接近的腳步聲之後,更加的面沉似水,冷聲說道:「下次若再遇到有人刻意擋道,給本王碾過去!」
在馬車驟然停下之時就衝了過來,已衝到馬車外的六公主猛的停下了腳步,張著嘴似乎原本想要說什麼卻也因為三殿下的這一句毫無半點感情的話而再說不出口,忽覺得渾身冰涼。
她張著嘴瞪大了眼睛,鼻翼嗡動似有些滿心的驚恐,她覺得剛才三皇兄的那句話,是真的,他是真的即便將她碾死在馬車輪下也毫不在意。
呆立在馬車前,感覺好像是過了幾百年,她的眼珠微微的動了一下,然後一點點的恢復了過來。
端木恬伸手輕輕掀開窗簾,看到了站在馬車旁的那個嬌小身影。
這是這大半年來,她第一次如此近距離而又仔細的看這位曾經驕縱刁蠻的六公主,發現她長高了些,長大了些,但卻瘦了許多,神情有幾分憔悴,眼神幾絲怨毒。
好像的感覺到了端木恬的注視,她忽然轉頭,惡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這一眼,有著太多的憤懣怨毒歹毒,真無法想像這樣的眼神竟是出現在一個十四歲小姑娘的身上,若是膽小的人,怕是只被瞪了這一眼,都要驚懼不已,膽戰心驚了。
當然端木恬並不是膽小的人,所以對這一眼她不過輕佻眉梢,反而嘴角微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
其實她跟這位六公主真的是沒有什麼仇恨的,當初便是公主殿下看她不順眼,各種挑釁,在被她當眾打了一個耳光之後,就似乎再也沒有了可調節的餘地。
端木恬自是不屑於對這種驕縱的丫頭片子低聲下氣的,即便那是君修染一母同胞的親妹妹,事實上,這一點還不是真的。
六公主稍微回過了神,強忍著因為君修染剛才那一句話而泛起的冰冷,邁步,上前,伸手便想要來掀門簾。
手還沒有觸碰到簾子就被從安半路劫住,她一怔進而大怒,怒道:「狗奴才,竟敢對本公主如此不敬,誰給你的如此狗膽?」
從安以三根手指捏著她的手腕,聞言不禁側目,陰陽怪氣的說道:「我家主子給的。」
另一側,與他並排的坐著順子,卻正在若無其事的挖鼻孔,連瞄都不瞄這邊一眼。
這位公主殿下都好久沒有出現了,差點以為她已經傷心過度或者是當前生活的落差而在皇宮裡面香消玉殞了呢,真可惜竟又跑出來了。
只要她一出現,就準沒好事。
這兩人可謂是油鹽不進,六公主似乎也終於發現了這一點,或者是想到了三皇兄的這些侍衛一向不將除三皇兄之外的人放在眼裡。
她憤恨的,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仿似被什麼給粘上了,用力甩了甩還在身上衣服擦了擦,便朝著馬車裡面喊道:「皇兄,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問你!」
順子挖著鼻孔斜眉搭眼,你這是來向我家主子請教問題的態度?真想把你丫的送到馬車輪下去碾一碾。
在宮中遭受排擠冷落幾個月,她竟也能夠無視了眼前這兩名侍衛對她的不敬,只將目光直直的落在馬車簾上,眼中竟少見的出現了一點希冀。
皇兄不會不理她的,真的!剛才不過是因為她突然衝出驚嚇到了而已,才會氣惱之下說了那種話。
對,肯定是這樣沒錯,很快皇兄就會請她進馬車裡去,還會將這兩個狂妄目中無人的狗奴才給殺了!
馬車裡很安靜,似乎裡面根本就沒有任何人存在,六公主盯著車簾,眼中各色複雜的神色閃爍,並在長久的無動靜之後漸漸的顯現了幾分急躁。
她不禁又上前一步,只恨這狗奴才擋她道,讓她無法觸及那近在咫尺的馬車。
「皇兄……」
聲音中已帶上了淒婉委屈,仿似受了欺負跑到最親近人面前來哭訴的孩子,嬌嬌軟軟糯糯的,十分可憐。
馬車終於有了響動,君修染的聲音輕飄飄的從裡面傳出,「何事?」
還是那麼淡然冷漠,漫不經心,明明聲音輕柔聽在耳中卻徒然變得異常冰冷,六公主不禁打了個冷顫。
忽然有點退縮,忽然有點不想知道她最近聽說的那件事的真相,不想問了,不敢問了。
可她不過一遲疑,便抬頭死死的盯著馬車,似乎這樣就能讓她透視到馬車內的情形,就能看到馬車內那個人此刻是怎樣的神態和表情。
是一如既往的雲淡風輕?還是面帶微笑眼含譏誚?
她覺得很不舒服,隔著沉沉的車簾,她還是覺得有讓她十分不舒服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然後她抿了抿嘴唇,不知為何,聲音忽然帶了一絲顫抖,說道:「皇兄,我聽說了一件事,卻不知真假,你可否為我解惑?」
「何事?」還是這兩個字,平平淡淡的聽不出半點波動。
她眼中的神色湧動得越發劇烈,又咬了咬嘴唇,終還是問道:「我聽說,你根本就不是母妃生的,你的母妃是二十年前被打入冷宮的賢妃娘娘,這是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