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二叔在城門口分別,君修染和端木恬便在從安順子兩人以及隨後追了上來的其他下屬的護衛下回去堯王府。
端木嘯送來的聖旨上說,讓他們回京之後便即刻進宮面聖,儘管如此,但他們總不能這麼血淋淋的一身裝扮進宮去見皇上。
「現在情況如何?」
剛進堯王府大門,君修染便詢問起了這邊的情況,從安跟隨在旁邊,說道:「我們也是剛到京城沒多久,白老大親自帶人看守著那些人,就等主子和王妃你們回來,去見了皇上之後再將他們處置了。」
「路上可有遇到什麼意外?」
「沒有意外,多虧了霓裳閣的那幾位管事一起幫忙,一路過來的那些關卡也都沒有遇上問題,安全帶將人都給帶進了京城。」
說著,他轉頭看了王妃一眼,暗中卻思襯著這一路過來所見識到的那些事情。
本來以為只是普通的商賈,可這一路相處下來卻發現即便是最普通的小廝也有著其與眾不同之處,那些管事更是能力不俗,王妃是如何去尋來這麼許多人才的?
而且他們對王妃那是發自真心的敬仰著,以公子相稱,每次只要提起,都是神情嚮往面帶敬仰之色,並且對於她的命令,沒有任何疑問和折扣的完成著,就像是……他們對主子這般。
端木恬感覺到他奇異的目光,不禁側頭看他,問道:「有什麼問題?」
「不,沒有!」他幾乎在同時又接收到了來自主子的眼神洗禮,頓時連忙說道,「屬下只是覺得王妃的那些管事們都十分優秀,讓屬下們汗顏不已。」
「不過只是些奸詐商賈,整天都只會算計錢財之事,竟也能得你這般稱頌,若是被他們知道,也不知會得瑟成什麼模樣。」
王妃,您真謙虛,或者難道您不知道越是奸詐之徒,就越是能在這人世間活得更好更長久嗎?
下面的人早已經將一切洗漱更換物品準備妥當,從安簡潔明瞭的將他們那一路回京的事情自己與君修染說了一遍,然後便退下。
而這個時候,端木恬已經清理乾淨,換上了乾淨的衣服從內室裡走了出來,看著似在沉思的君修染,問道:「我們現在就進宮去見父皇嗎?」
他轉頭,然後懶洋洋的往後一靠,對著她張開手臂,說道:「愛妃,快來為本王更衣。」
他一直很熱衷於讓恬恬為他更衣這件事情,只要一逮著機會就定要努力一番,儘管到目前為止一次都沒有成功過,不過在面對著與他家恬恬相關的事情的時候,他總是有著無盡的動力,屢敗屢戰亦是絲毫不在話下。
端木恬瞥他兩眼,然後走到他面前,伸手,抓住他的衣襟,在他眼睛猛然發亮的時候將他從椅子上拎了起來,隨之轉身拖進內室裡面。
守在門外的從安,忽然聽到從房內傳出了主子的驚呼聲,連忙渾身戒備就差點要奪門而入了,不過緊接著他就又聽到了「嘶」的一聲,好像是誰的衣服被撕破了。
他眨眨眼,眼睛一亮,然後又縮回到了門外角落,豎起耳朵來仔細傾聽。
仔細傾聽之下,他聽到主子宛如呻吟般的聲音從房內傳出:「恬恬,別這麼粗魯嘛,你看,衣服都破了。」
「早已經破了,你還想下次繼續穿?」
「縫縫補補,就又是一年。」
門外從安忽然一頭撞在了牆上。
等到這裡折騰好,天都快要黑了,可即便如此,該進宮的,還是要進宮。
馬車從堯王府出發,朝著皇宮而去,君修染和端木恬兩人坐在馬車內,皆都昏昏欲睡,頭依著頭的閉上了眼睛。
雖說剛才還生龍活虎的,可其實他們這一路過來當真是十分勞累,又剛在城外進行了一場廝殺,此刻在這前往皇宮的馬車上,這個似乎與外界隔絕的空間裡,即便有街上的喧鬧傳進來,也仿似隔著很遠,隨著馬車的晃動,而有些昏昏然了。
從堯王府到皇宮,並不遠,但也不近,從安和順子在外面趕馬車,安靜的誰也沒有說話。
轉過前面的拐角,再往前兩里就要到皇宮了,便是在這個時候,馬車裡閉目休息的兩人忽然同時睜開了眼睛,警兆頓生。
幾乎是在同時,忽有「咻」的一聲如石破天驚,似穿透了空間從天外而來的一箭,朝著馬車兇猛的撲殺而來。
馬車前,從安和順子也是大驚失色,順子二話不說的拔劍,飛身而起朝著那撲殺過來的箭矢劈砍了過去。
「閃開!」
「砰」一聲巨響,劍與箭的相撞,發出的不是金屬交擊的鏗鏘聲,而是如重物相撞的沉悶轟鳴聲。
然後順子整個人都被那巨大的力道作用得往後倒飛,一頭撞進了馬車裡面,那箭矢也被他那麼一劈,而偏移了方向,「噗」一聲直釘入了旁邊青石板上,入石三寸。
從安見狀倒吸了一口涼氣,勒馬停車,全神戒備。
而順子在撞進了馬車內之後,從背後突然伸過來一隻手,在他的背上輕輕一托便托住了他的身子,眼角的餘光瞥到身旁有墨色身影一閃,從被他撞開的豁口裡飄了出去。
他一驚連忙想要跟出去,一動卻感覺雙手麻痺,幾乎舉不起來。
那一箭的力道實在是太大,他雙手直面這樣的震擊,短時間內已感覺不到它們的存在。
托在他背後的手在這個時候離開,然後迅速的抓住了他的手腕,另一隻手則在他手臂上一掠而過,他感覺似乎是擰了擰,扯了扯,捏了捏,每一個動作都伴隨有「卡卡」的骨骼摩擦聲,再之後他手臂的酸麻就迅速減退,恢復了知覺。
然後如法炮製,另一隻手也很快酸麻消退,恢復知覺。
到了這個時候,他才能轉身,看身後的人。
「謝王妃!」
端木恬收手,聞言只點點頭,目光卻落在馬車外面的街道上,淡然說道:「又要打架了。」
外面街道上,忽然冒出了密密麻麻的黑衣蒙面人,將他們馬車的前後都給包圍了起來,街道兩邊的小樓上,也是同樣冒出了大量的黑衣人,手挽弓箭,直指著他們中間的那輛馬車,以及此刻站在馬車頂上的那個人。
挽弓,搭箭,拉弦。
沒有任何遲疑和耽擱的,無數的箭矢朝著中央匯聚,密密麻麻的幾乎找不到縫隙。
從安也跳上了馬車頂,與主子相背著格擋密密麻麻的箭矢,一時間,只聽「叮噹」之聲不絕於耳,主僕二人站在馬車頂上格擋著大量洶湧箭矢,下方馬車內,端木恬從馬車內飄然而出,朝著正面的黑衣人衝殺了過去。
箭矢頓時轉向,朝端木恬的背影射殺而去。
恍惚中,看到她的身影忽然虛幻了一下,如幽鬼一般,然後所有的箭矢都從她的身旁經過,落了滿地,正好就在那些黑衣人的腳前不足一尺之地,沒有傷到他們的同伴絲毫。
在她身後,忽然「轟」的一聲巨響,馬車徹底的四分五裂,順子從碎裂的馬車中衝出,朝著後方的那些黑衣人衝殺了過去。同時,君修染和從安飛身而起直撲對面屋頂上的那些弓箭手。
廝殺,就在距離皇宮一千米外的巷弄裡開始,越來越多的黑衣人從各個角落冒出來,將他們四個人死死的圍困在了這個狹窄的地方。
這些黑衣人,可不是烏合之眾,每一個都是精挑細選的精銳,聯手之下頓時就爆發出了巨大的力量,讓堯王府的四人一時間都難以突破。
「主子,王妃,你們快先走!」
從安大喊著,又一劍斬殺了一名弓箭手。
有他和順子暫時抵擋著,以主子和王妃的功夫,想要衝出這個包圍並不是十分困難的事情。
然而對於這顯而易見的事情,對於從安的請求,君修染不過瞇了瞇眼,紫眸中倏然寒光閃爍,笑得咬牙切齒,笑得陰冷懾人,冷聲說道:「閉嘴!你只需專心殺人便是。」
下方,端木恬忽然抬頭,看了在對付那些時不時放冷箭的弓箭手的君修染一眼,嘴角輕勾,竟笑得意外的輕柔。
只是前方的殺手密密麻麻,似乎怎麼殺也殺不完,她專心殺人,同時伸手進了懷裡,摸出一節輕巧的竹筒。
「咻——砰!」
有什麼托著長長的尾巴,尖嘯著飛上了空中,在空中爆炸開來,形成了一團黃色的雲團,凝結不散。
「不好!速戰速決!」
有人驚呼,頓時來自四面八方的黑衣人的進攻,越發的洶湧了。
此地離皇宮並不遠,首先看到那升騰的雲團的就是皇宮守衛們,儘管他們並不明白這究竟代表著什麼,可就在皇宮附近,突然出現了這麼個不明物體,馬上就引起了他們的重視。
有小隊皇宮侍衛從皇宮出來,朝那邊奔了過去,欲要去查探那邊的情況。
這邊的廝殺越發激烈,端木恬的身上已出現了不少的傷口,剛清理乾淨的衣服再一次的破爛,以及沾染了許多鮮艷的血跡,有敵人的,也有她自己的。
在她發射了信號之後,對方的攻擊越發洶湧,就好像是在進行著最後的攻擊,悍不畏死!
「恬恬,小心!」
頭頂響起君修染的驚呼聲,她亦是感覺到了來自身後的殺氣,尚未接近就已經讓她寒毛直豎,她想轉身去看,她想往旁邊閃避,可周圍的黑衣人們全部都如瘋了般的朝她撲殺過來,將她死死的阻在原地動彈不得,怎麼殺,也殺不光。
身後的殺氣越來越近,有勁風吹過,帶起她髮絲飛揚,刺得她後背隱隱作痛。
然後她聽到「噗」的一聲,好像有什麼刺進了身體裡面,儘管她盡力的扭轉了身子,但還是感覺好像渾身一涼,透心的涼。
她整個身子都往前飛了出去,迎面而來的無數閃爍著森冷寒光的刀劍,她卻全部都看不見,只是仰著頭,看到君修染從屋頂飛撲而下,看到他臉色蒼白滿目驚惶,看到他到了面前將她抱入懷。
她好像有聽到叮噹的刀劍斷裂落地聲,隨後的所有一切全部都化為一片無法分辨的嘈雜,視線模糊中,看到他張合的嘴,知道他肯定說些什麼,可她的耳朵裡面卻只有一片嗡鳴,什麼都聽不到。
然後世界一片黑暗。
看著她就這麼閉上了眼睛,君修染忽然間腦袋裡面一片空白,死死的盯著她蒼白無人色的臉,卻不知道他此刻的臉色比她還要更蒼白。
他的世界,在這一瞬間仿似坍塌了,餘下一片荒蕪,還有那因為有她的存在而一直只隱藏在心底最深處的無盡黑暗也在這一刻轟然間喧囂爆炸了開來,直欲將這世界吞噬。
「恬恬……」
眼前不斷的回放著剛才所親眼見到的事情,那突然出現的箭矢,如此的兇猛極速,他想阻止卻只看到沒入了恬恬的後背。那寒光閃爍的刀劍,正佇立在她的前面,等著她的飛撲而去,然後說不定便是鮮血飛濺,說不定就是血肉模糊。
他緊緊抱著她,舉劍,殺人!
誰敢摧毀他的世界,他便讓這整個世界摧毀!
這一刻,他忽然化身為殺神,所過之處便是一路飄血。
從安和順子在那邊,直看得心神巨震,不惜身受重傷,朝著主子這邊衝殺而來,想要阻止喜愛那個主子如此自殺般的殺戮。
過來查探的皇宮侍衛們終於出現,一見眼前這般場景頓時大吃一驚,當即毫不猶豫的打響了信號,朝那些黑衣人衝殺了過去。
「撤!」
有人果斷下令,黑衣人們也再不敢逗留,迅速的朝著與皇宮相反的方向退了出去,君修染卻猛然轉身,看向了剛才下達命令的那個方向,然後整個人拔地而起,朝著那邊轟殺了過去。
「轟」的一聲巨響,木屑紛飛,有人在那屋子裡面劇烈打鬥,然後「噗」的一聲,有鮮血噴薄,飛濺在了雪白的窗紙上。
他從始至終都緊緊的抱著懷中的人兒,又從那屋子裡撲了出來,朝黑衣人後退的方向殺了過去。
從安和順子忽然朝他飛撲而去,死死的掛在了他的身上,想要阻止他的繼續癲狂,然然而卻被他一腳踢飛了出去。
「主子,主子!」兩人被踢飛又飛快的跳了回來,順子是速度最快,一下子又撲到了君修染的面前,說道,「主子,別!王妃還活著,快去找御醫救治啊!」
往前的步子忽然停止,他低頭看懷裡的人兒,看到她雖臉色蒼白沉靜無聲,但再仔細看,確實是還有微弱的呼吸,他頓時心生歡喜,手一鬆,手中的劍就落了地。
「三殿下,您……」
過來詢問的皇宮侍衛們忽然噤了聲,呆呆的看著三殿下懷裡的女子,美眸緊閉,臉色蒼白,渾身染血,還有插在背上的那一支猙獰的黑色巨箭,那蜿蜒血槽中,還有鮮血在不停滴下。
天!王妃!
君修染沒有理會他們,打橫抱起恬恬,也不去皇宮了,而是轉身往端木王府奔去。
半路上,他遇到了從端木王府趕來的端木嘯等人,他們一見他懷裡的人,便不由得齊齊倒吸了一口涼氣,隨之而來的則是滔天的憤怒。
只是當前最重要的並不是去找人算賬,而是趕緊將郡主送回端木王府,請老王妃救治!
端木王府在頃刻間亂成了一團,老王妃更是放下手中的所有事情,奔到了出雲閣。
她的出現讓一直守在床邊的君修染幾乎跳了起來,不過老王妃卻壓根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只看著無聲無息的趴在床上的孫女,看到她背上那猙獰的黑色巨形箭矢時,幾乎因此而昏厥過去。
但她很快就讓自己平靜了下來,快步走到床前,伸手搭上恬恬的手腕,目光卻落在她背上,仔細查看。
「誰能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君修染站在旁邊也是緊緊盯著,聽到這話幾乎無意識的回答,「進宮途中,遇到了伏擊。」
老王妃霍然抬頭,隨之咬牙冷笑道:「好好,竟敢在京城裡動手!」
隨後便再沒有說話,專心的為恬恬診治了起來。
半餉,她緩緩舒出一口氣,君修染馬上緊張問道:「恬恬情況如何?」
她站起來,湊到恬恬背上傷口處繼續仔細檢查,說道:「萬幸,恬恬應當是在最後關頭避開了,所以並沒有傷到要害,不然怕是早已一命嗚呼。只是這傷勢依然不容樂觀,因為這箭,怕是不好取。」
這箭,極其猙獰,螺旋狀的血槽,箭頭上也是倒刺橫生,若是就這麼貿然拔出,勢必會生生撕下大塊的血肉來,這對恬恬來說,絕對是致命的。
她本也是在最後關頭擰轉身子避開了要害,那傷口離要害心臟實際上依然是十分近的,若拔箭之時損傷了心臟或是重要的經脈血管,豈不就等於是斷送了恬恬的最後那一口氣?
君修染看著老王妃動手輕輕剪開了她背上的衣服,露出利箭所在,血肉翻飛的傷口,眉頭緊凝雙拳緊握,額頭上無聲無息的冒出了一層冷汗。
他該怎麼辦?該怎麼辦?
恬恬不在的世界,他無法想像亦不敢想像,他該如此承受沒有她的寂寥孤零?沒有她在身邊,他便覺得所有的一切都沒有了意義,他的世界,再沒有可照亮黑暗的陽光。
他在床邊蹲下,伸手輕輕摩挲著她蒼白的臉,輕聲說著:「恬恬,若你有事,我就……」
「啪!」
橫空一巴掌拍了過來,直接打斷他接下去的話,端木老王妃站在旁邊臉色扭曲的看著他,怒罵道:「胡說些什麼?有老身在,豈會讓恬恬有事?」
在他心裡聚集的陰雲也因此而消散了些,君修染抬頭看著老王妃,抽著嘴角神情幽怨。
祖母大人,您能不能一次把話說清楚?
然而不管端木恬最後有事還是沒事,這事兒勢必將會在京城裡掀起滔天的巨浪,將會淹沒多少人,只有天知道。
就在端木王府裡亂成一團的時候,皇宮裡,君皇帝已得到了君修染他們回京的消息,正坐在御書房裡等著召見他們,卻不想沒有等到他們的求見,反倒是有侍衛來報,說三殿下與王妃在來皇宮的途中遇到伏擊,王妃身受重傷。
君皇帝愣了下,然後猛的從龍椅上站了起來。
「混賬!」他拍著面前御案,勃然大怒。
竟敢在京城裡,皇宮外伏擊皇子王妃,簡直是豈有此理,簡直是混賬之極,簡直是絲毫也不將皇帝威嚴放在眼裡!
帝怒,然後他忽然冷笑,又重重的坐回到了龍椅之上,道:「三皇子現在何處?」
「三殿下抱著王妃往端木王府去了。」
「傳朕旨意,讓三皇子即刻進宮,不得再有絲毫耽擱!」
「是!」
皇宮外,太子別宮之中,君修善得到了手下回稟,不由大怒。
「混賬!你們這麼多人,事先設下埋伏,竟還對付不了君修染和端木恬兩個人,本宮養你們都是幹什麼用的?廢物,全都是廢物!」
然而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他再發火也沒有任何作用。
端木恬無論是生是死,他都已經惹上了君修染,還有端木家那個龐然大物,那是即便身為太子的他也驚懼不已的存在!
只是,他怎麼能甘心?
君修善站在那兒,臉色陰沉,目光閃爍,忽然劃過一抹狠決之色,快步離開這裡,出了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