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臉色蒼白氣息不穩,連多說幾句話都要停頓歇息,看起來還極虛弱的三殿下,那個被下屬無比深沉認真嚴肅心疼的拜託端木恬辛苦照顧的三殿下,那個傳言被端木王府的恬郡主玷污了清白又要奉旨娶她而倒霉透頂的三殿下……
當端木恬回到出雲閣的時候,看到的卻是面含春色神采奕奕的在她的閨閣中招蜂引蝶的三殿下。
「砰」的一聲巨響,她一腳踢飛了房門,使得整個出雲閣都因此而顫抖了兩下,嚇得出雲閣中的人皆是大驚,紛紛轉頭看了過來,有驚嚇,有畏懼,當然也有瞬間笑意融融的。
端木恬冷冷的從沒有半點自覺的君修染身上掃過,落向了另兩個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人上,道:「不知兩位小姐到我這出雲閣來,是有何貴幹?」
雖然端木王府分了家,但分的只是端木恬祖父那一輩的幾房,端木崢那一輩的卻因為老王妃的關係,而都還留在王府裡面,眼前的這兩位小姐,便是出自三房。
端木恬的祖父有兩嫡三庶五個兒子,嫡子自然就是端木崢和端木宸,而那三個庶子中的老二在十七年前那場變故還沒有發生的時候就隨端木崢一起去了北疆,之後一直留在那裡,老四也在前些天隨端木崢過去了,還留下一個老三。
這老三既出自三房,在五個兄弟中也是排行老三,因著三房老姨太的寵溺,又仗著有個明榮郡王府側妃的姐姐,老王妃又不屑於管教他,他便自小就是個不學無術的紈褲,十二三歲就開始做那辱人清白的苟且之事,單只是娶進了門的妻妾就有八房,另還有許多的侍妾暖床丫鬟,並且還整天的跑到外面的勾欄院中胡作非為,甚至是連小倌伶人也不放過。
此刻在出雲閣的兩位,就是他的其中兩個女兒。
端木柔,端木卻正妻之女,十七歲,長相柔美,一副嬌柔弱小姐的模樣,煞是惹人憐愛,聽說已經許了人家。
端木倩,端木卻四房小妾之女,十五歲,嬌俏可人,此刻正低頭站在端木柔的身邊,滿臉的怯怯不敢語,眼珠子卻在滴溜溜的亂轉著。
兩人朝端木恬屈膝行禮,道:「給郡主請安!」
那端木柔又說道:「我和妹妹本是想要來請郡主一起去賞花的,卻來得不巧郡主正好不在,便想在此等候郡主回來。」
「等我只管在廳裡等候便是,怎麼竟等到三殿下的房裡來了?」
「這……我們一時等得無聊,又聽說三殿下在此養傷,便想著於情於理,也該前來探望。」
端木恬聞言冷笑,道:「那可真是本郡主的不對,竟讓兩位小姐等得無聊了。」
她本該叫她們姐姐妹妹,如此這般的稱呼小姐,有些不合理,但也能說明她對這些個姐姐妹妹的,並無任何好感,甚至連假裝親熱一下也不屑。
兩人面面相覷,然後「砰」的一下就跪倒在了端木恬的面前,淒然哭泣道:「請郡主恕罪,我們不該不懂規矩的擅自來探望三殿下,惹惱了郡主。」
這模樣,怎麼看著就好像是她欺負了她們似的?
端木恬不禁皺了下眉頭,抬頭卻見君修染正半躺在床上看她,沒有半點身為罪魁禍首的自覺,反而對著她笑得跟那狐狸似的,讓她忽然莫名的心生煩躁,冷冷的瞪了他一眼,然後說道:「來人,請兩位小姐出去!以後本郡主不在,不許再隨便的放什麼阿貓阿狗進來!」
早有丫鬟在門口虎視眈眈,聞言忙應聲走了進來,將兩位因為郡主的一句「阿貓阿狗」而臉色扭曲的小姐給請了出去。
此時一直站在旁邊的元香走了過來,端端正正的在端木恬面前跪下,說道:「奴婢攔不住那兩位小姐一定要來探望三殿下,請郡主責罰!」
「無妨,我看三殿下似乎高興得很,說不定反而是我多管閒事擾了三殿下的好事。」
君修染頓時笑容微僵,怎麼突然牽扯到他頭上來了?好冤枉啊!他都不知道有多想將那兩人給攆了出去,如果他不只是個客人而這裡也不是他家恬恬的閨閣的話。
元香也眨巴了下眼睛,然後抬頭看著她說道:「郡主放心,奴婢一直盯著兩位小姐呢,絕沒有讓她們冒犯了三殿下絲毫!」
端木恬的臉色,一下子就黑了。
視線轉移,涼涼的瞥向還一臉無辜的元香,說道:「你身負照顧三殿下之責,卻竟放了閒雜人等進房肆意打擾,罰獨自清掃出雲閣一個月。」
「哎?」剛才不是還說無妨的嗎?
元香剎那瞪大了眼睛,超委屈啊!
錦繡在郡主身後抽了抽嘴角,抿緊嘴唇壓下忍不住想要翹起的嘴角,然後連忙走過來將這單純毫無心機,怕是給她想上三天也未必能想明白郡主為什麼突然就生氣要罰她的丫頭給拉了出去。
房門輕輕合上,只留下了端木恬和君修染兩個人,不自覺中,滿室靜謐,氣氛也似有些異樣。
沉默了半餉,端木恬忽然轉身,就要離開。
君修染一怔,忙開口:「恬恬。」
她頓住轉頭看到的就是他略帶幾分幽怨委屈的眼神,不由得有些鬱鬱。話說,他們的角色是不是有點不對勁?怎麼好像反了呢?
哎,小恬恬啊,你做不出柔情蜜意小鳥依人的模樣,總得有個人來扮一下柔弱的麼!
看到她這個模樣,君修染也不禁幽幽歎了口氣,說道:「恬恬,外面的流言我都已經聽說了。」
她挑眉,不置可否。
他眼中迅速的劃過了什麼,說道:「我有個辦法,可以將部分流言壓制下去,不過需要你的配合。」
她微皺了下秀眉,瞇眼打量著他,似乎想要從他的身上看出點類似於算計陰謀的痕跡出來。
然後,她轉身,直接就離開了。
任是再堅韌平靜的心態,此刻君修染也不禁在她身後風中凌亂了,實在也是想不到她竟會是這樣的反應。
可緊接著,他又平靜了下來,看著端木恬轉身離開的方向,若有所思,間或從眼底滑過的光芒,那叫一個粲然奪目,勾人心魂。
次日,正在艷陽高照的時候,京城大街小巷中人潮川流不息,一天中最熱鬧的時刻就要來臨。
人們忙碌著一天的事情,談論著讓他們感興趣的話題,散播著各種新奇熱鬧的八卦,當然最讓人津津樂道的依然是端木王府的恬郡主。
似乎自她回京城之後,有關於她的各種流言,就沒有停歇過。
街頭,忽有騷亂引發,將所有的目光都給吸引了過去,有人在人群中探頭張望,滿臉好奇。
怎麼了怎麼了?那裡發生什麼事了嗎?
人群漸漸的從中間分開,但依然所有的人都將目光緊緊的盯在街頭,從那裡,攜手走來一男一女,男子紫衫錦袍,風采迤邐,尤其那一雙紫色的眼睛,更是神秘莫測,勾人心魂,而被他拉著,似還有些不甘不願,努力想要從他手中掙脫出去的女子,身穿一身水藍羅紗裙,然而再美的衣裳穿在她的身上似乎都是暴殄天物,因為她……實在是太醜了!
一陣陣的驚呼聲從人群中響起,這兩人可不正是三殿下和恬郡主嗎?可這怎麼回事?為什麼三殿下竟會強拉著恬郡主的手?還滿臉溫柔的笑容,縱容又寵溺的眼神,不甘不願的那個人竟似乎是恬郡主?
有人面面相覷驚疑不定,有人抬頭望天看太陽是不是今天從西邊升起的,有人心中驚駭莫名,紛紛覺得這世界玄幻了。
他們那風姿迤邐絕代風華的三殿下,讓京城萬千少女夢中含春欽慕愛戀的三殿下,從來對女子不假辭色敬而遠之甚至有時候還毫不憐香惜玉利落的辣手摧花的三殿下,此刻竟然牽著那被認為是全京城最醜最難看最心思歹毒心狠手辣的鬼郡主,堂而皇之光明正大的行走在大街上?
還有還有,恬郡主為何竟還皺著眉頭一臉不耐煩?為何她竟似乎還在掙扎著想要將三殿下給甩脫?為何她神情冷冽滿身殺氣直衝三殿下?
圍觀眾人紛紛頭昏腦脹眼冒金星,深深覺得自己的一個腦袋已經不夠用了。
「放手!」眾人昏昏不知所以然中,聽到恬郡主冷冽出聲,殺氣騰騰。
某殿下卻恍若未聞,還轉頭對著身側女子溫柔而笑,道:「乖,別鬧。我聽說外面有許多對你不好的流言,我怎麼能忍心讓你被人那般冤枉詆毀?今日便讓他們知道,事情並非他們所想像的那樣,本王的王妃自當是這世上一等一的好女子,是本王死皮賴臉厚顏無恥的想要抱回家的珍寶。」
這人,怎麼說起這些話來也能如此的面不改色?
端木恬被氣得一陣胸悶,又不禁微微的有些臉兒發燙。
三殿下說這話,並沒有壓低聲音,以至於街上聽到此話的眾人們,越發的頭暈目眩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一個時辰後,端木恬被三殿下一路甜言蜜語的拖進了堯王府,王府大門外早有大量侍衛隨從排列恭候,在看到主子拉著恬郡主出現之後,一齊躬身,高喊:「給王妃請安!」
端木恬不禁小心肝也跟著一顫啊,想要掙脫,不得,只能用力的掐他的手。
她覺得她簡直都快要瘋了,一路過來,就是被一路圍觀啊,一路的指指點點,一路的萬眾矚目,還有一路的驚呼驚詫。
還有眼前的這一幕……
她的眉心不斷抽搐,臉色已經黑得不能再黑,沉得不能再沉。
「君修染,你這個瘋子!」她終於忍不住,氣惱的低喊了一聲。
可不就是個瘋子嗎?
今天大早,他就突然闖進了她的房中,在她以為他還想要故技重施對她行那非禮之事而嚴陣以待的時候,他卻忽然拉了她出門。
她起先不明所以,便也由著他拉她出了出雲閣,又出了端木王府,到了街上之後才猛然反應過來他到底是想要做什麼。
他這是想要拉著她遊街啊!
那一刻,向來清冷的她也忍不住想要破口大罵,用力的想要將他的手甩開,卻是怎麼也甩不脫。
他不是還有傷在身嗎?不是還虛弱得連話都沒氣力講嗎?現在卻怎麼有了這麼大的力氣了?
從端木王府,到堯王府,幾乎是穿過了大半個京城,走了足足兩個時辰,還真的是將幾乎整個京城的人都給吸引了過來。
此刻,在堯王府門外,王府中人列隊恭迎,君修染拉著她登上了門前台階,然後轉身面對一路看熱鬧跟著到了王府門外的百姓,也不管其中是否夾雜著別有用心之人,他就這麼拉著恬恬站在王府大門前,說道:「本王昨日聽聞了外面街上的諸多流言,實在是很心疼恬恬遭受這般的無妄之災,所以今日特地在此宣告:不管別人是如何看到端木恬,在本王的眼裡,她卻是這世上最獨一無二的珍寶。能與她有如此緣分,又承蒙父皇賜婚,本王只感到三生有幸,更希望能夠在不久的將來,得她真心實意的願意嫁給本王為妻。什麼委屈,什麼倒霉透頂,都不過是外人一廂情願的想法而已,在本王的心裡,端木恬就是這世上最好的,也希望以後再不會出現詆毀污蔑她的流言,不然,便是與堯王府為敵!」
輕飄飄幾句話,他甚至還是帶著輕柔笑意說出來的,如平地裡一陣輕風,輕輕的軟軟的,落在人耳中,卻徒然猶如石破天驚,震得人不禁心神搖曳,一個個都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有不敢置信,也有若有所思,恍然如夢的。
人群中,有人將手中秀怕擰成了麻花,死死的盯著站在君修染身邊的那個水藍色身影,幾乎咬碎了一口銀牙。
有人卻湊在一起,小聲的議論了起來。
「我就覺得奇怪,三殿下武功高強,若不是他自己願意,便是想要近他身也不得,又豈能還對他做得了那事?」
「我聽說恬郡主那是被人下了藥,才會對三殿下做出那事。」
「哎,你先前怎麼不說?」
「這不是見那麼多人都在說恬郡主的不對,怕說了引起圍攻嗎?」
另一邊,又有人說:「三殿下竟當著我等這麼多人的面說出這話,可見並非胡說,而且看他一直牽著恬郡主的手,對恬郡主也是笑容相對溫柔有加。」
「是這麼說,我看反而是恬郡主,竟好像對三殿下不是很滿意。」
「三殿下如此仙人之姿,又身份尊貴,不知多少姑娘小姐愛慕呢,恬郡主為何竟還會不滿意?」
再另一邊,也有人小聲說著:「我沒有聽錯吧?三殿下竟當眾承認喜歡臭名遠揚的鬼郡主?這這這……」
君修染的那一番話,不僅僅只讓圍觀的群眾們震動,就連他身旁的端木恬,也忽然有些怔愣,不由側頭看向他,便見他神色平和,笑容輕柔。
似感覺到她的注視,他也轉頭看向了她,頓時在他眼中閃爍著的點點星光,也頃刻間融入到了她的眼眸之中。
她莫名的心頭輕輕一顫,忙別開了目光。
耳邊傳來他的輕笑聲,帶著些許的欣喜期待和得意,在她耳邊輕聲問著:「恬恬,你在偷看我?」
他呼出的氣息噴在她耳側,熱熱的癢癢的,讓她側頭讓開了點,道:「何需偷看?」
「嗯,也對,若是恬恬要看,自當是供你任意欣賞的。」
「……」
小時候,他好像沒這麼厚顏無恥啊。
君修染輕笑了兩聲,又轉頭對人群說道:「而關於端木王府分家一事,本王畢竟也算個外人,不便多說,可每一個家族,分家本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情,郡主更是將族人們都安置妥當,許他們帶走各自的財物之外,還額外每一房都分了大量的錢財,卻不想竟有人憑此來污蔑郡主不仁不義不孝,本王覺得實在是可笑之極!」
人群中於是又一陣騷動,而君修染在說完這句話之後,就沒有再繼續多說,而是拉著端木恬一起進了堯王府裡面。
兩側僕從侍衛緊跟而上,然後「轟隆隆」的緊閉了大門。
人群還聚集在堯王府大門外,過了好久之後才漸漸的散了開去。
堯王府內,端木恬被拉了進去,忽然說道:「你那是在陷害。」
三殿下迤邐而笑,眼底微微沁出一點冷意,說道:「貪心不足,還做出這等詆毀你的事情,被任何人光顧都是正常的。」
端木恬沉默了下,忽幽幽說道:「與其便宜了別人,倒不如自己去將那十九萬兩銀子給拿回來。」
君修染聞言頓時莞爾,道:「我陪你一起去。」
「我沒興趣帶個傷殘人士一起。」
「……」
君修染的其中有一句話,確實是有心陷害的。
在那般人多混雜的場面下,他坦然說出剛從端木王府分出去的兩房攜帶了大量錢財,可不就是為了引起其中某些宵小的貪婪心動麼?
這世上,永遠都不會缺少身懷特殊本領的人,更不缺願意為了錢財而不惜以身犯險的大膽之人,即便這裡是京城重地。但也正因為是京城重地,能在這裡混得風生水起的,皆都是最有本事的人。
像王府各大家族的府邸那種絕對森嚴的地方他們不敢接近涉足,可剛從端木王府分了出去的,又是剛入住新府邸的,似乎也沒太多的守衛,還攜帶有端木王府分給他們的巨額錢財的,可不就是那超級大肥羊?
端木恬駕臨堯王府,受到了極其熱情的接待,雖說她是被強拉著來的,可就是因為被強拉著來的,才更讓人激動啊。
眾人紛紛前來拜見王妃,誰也沒有看到她那越來越黑的臉色,拜見之後就馬上被後來的人給擠了下去,然後趴在那裡探頭張望,或者湊在一起擠眉弄眼。
哎呦呦,主子竟然把王妃給拉到咱王府裡來了。
看主子那柔弱的模樣,唉呀媽呀,我心臟不好!
小子,你懂什麼?這叫示敵以弱,然後在敵人最沒防備的時候,將其一舉拿下!
呸呸呸,會不會講話啊你?主子這分明是扮柔弱想要博取王妃的憐愛之心。畢竟王妃如此強悍,主子若再與她硬碰硬難免會引發一些不可知的災難性後果,倒不如扮個弱,王妃自然也不好對主子惡言相向太過冷淡了。
哦,原來如此!
端木恬用力的揉了揉眉心,轉頭看向弱弱的坐在旁邊的君修染,道:「你夠了沒有?」
哦哦哦哦,王妃發飆了!
有人趴在門縫裡,有人蹲在屋頂上,有人藏身樹後假山旁,一個個全部眼冒精光,那叫一個興奮激動啊!
君修染涼涼的朝門外瞥了一眼,頓時有無數顆腦袋「咻」的縮了回去,一下子讓整個世界都彷彿清淨了。
端木恬已無限接近木然,她甚至覺得她怎麼竟會被他給拉到了堯王府裡來呢?
此事實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這似乎不像是她的風格啊。
她忽然站起,邁步便朝門外走去,冷然道:「我回去了!」
君修染托腮坐在那兒,一動不動,只是視線隨著她的身影轉動,神情幽幽的,語氣更加幽怨,輕聲的,喃喃的,似自言自語般的,說道:「我其實從來也沒有想過恬恬竟會將我送的定情信物給隨身攜帶了這麼多年,所以那天在馬車裡看到之後,就不禁有些的欣喜若狂,甚至還以為這十年來,恬恬也定然是如我思念你這般的思念著我。」
端木恬往前的腳步,一下子就頓住了。
三殿下臉上的神情那叫一個眉開眼笑啊,施施然的從懷裡摸出了一個精緻小荷包。
這小荷包自進入到端木王府開始,他就沒有再掛在腰上,而是仔細的收進了懷裡,就是為防止被她看到,便沒了此刻的這個效果。
荷包很小很精緻,淡淡的藕粉色,上面以銀線繡著蘭花紋路,中間,黑線繡成的狹長橢圓,中間一圈紫色。
可不正是只眼睛麼?
君修染的指腹從那眼睛上輕柔拂過,頓時就覺得連心兒也酥軟了。
眼前忽然一暗,有嬌柔的身影直撲而來,欲要奪取他手中的精緻荷包。
他身子猛然後仰,帶著座下椅子一起在原地轉了個圈,手中的荷包也因此而在空中劃出一個曼妙弧度,從纖柔的指縫間輕輕溜過,並沒有被她給抓住。
反手將荷包抓進了他自己的手心裡,側頭讓過從臉側探過來的纖纖玉手,腳尖在地面一點,便再次帶著坐下椅子轉了個圈,似有一片虛影閃過,一下便擒住了她的手腕,使力想要將她給拉進懷裡。
然而被擒住了手腕,她卻並沒有絲毫的驚慌,身子也隨著他的力道朝他的懷裡撲了過去,腳卻抬起,朝他用力的踢了過去。
隱約中,似乎聽到割裂空氣的輕嗚聲,可見她這一腳的力道有多大。
「砰」的一聲響,卻並不是她踢中了他,而是他身子再次後仰,抓著她手腕的手絲毫不放鬆,然後就這麼拉著她一起倒向了地面,椅背、脊背與地面的撞擊,發出相當巨大的聲響,而同時,端木恬也一下子就撲進了他的懷裡。
她眼中冷芒閃爍,另一隻自由的手按在地面,使力想要站起來,卻在此時君修染抬腿踢飛了身下的椅子,然後一個翻身就將她給壓到了身下,抓住她另一隻朝他拍過來的手,又用力夾住她不安分的雙腿,將整個身子的力量都壓到了她的身上。
兩人再一次的,呈現了一上一下交疊的詭異姿勢。
端木恬不禁有些惱怒,剛才若非是顧及他傷勢才剛穩定下來,沒有全力以赴的話,怎麼可能會被他如此輕易的給壓制了?
果然,心軟是不應該出現在她身上的!
她眉宇間有些惱怒,便想要將壓在她身上的這個人給掀飛出去,卻見君修染忽然低頭,親吻上了她的唇。
「混……唔!」
她的聲音消失在他趁空鑽進她口中的舌頭上,隨著他在她口中的肆虐糾纏,她渾身莫名的起了一陣戰慄,這讓她不禁有些惱羞。
她扭著身子想要從他懷裡掙脫出來,然而雙腿被他夾得死死的,半點動彈不得,而雙手……
他忽然鬆開了對她雙手的鉗制,只用力抱著她的腰捧著她的腦袋,在她唇上捻轉親吻,一副由著她想要對他打還是殺的模樣。
端木恬舉起的手,不知為何突然就失去了落到他身上的力氣。
他的臉在她眼前無限放大,麥色的肌膚上沒有任何一點的瑕疵,美好得讓人忍不住想要啃上一口,他輕合著眼睛,一手捧著她的臉親吻得異常沉迷專注,那模樣,該死的性感極了。
心裡一點點的浮現出異樣的情緒,她輕輕落下的手在不自覺中偏移了方向,摟上了他的脊背,讓他徒然身子一僵,本是溫柔憐愛的親吻也忽然間染上了幾分狂熱。
旁邊,那個荷包靜靜的躺在那裡,口上的帶子有些鬆動,露出了藏在荷包裡面的那個小東西。
那是一個小小的人偶,因為經過了太長的時間而已經有些變色變形,但依然能分辨出,這是依照著端木恬小時候的模樣所刻畫的。
當年,君修染將這禮物送給端木恬的時候,曾說過,他本想要做個大的,可最後卻只剩下了這麼點。
他原本確實是找了很大的一塊木頭的,只是一直雕刻,總也不滿意,那木頭就一點點的被他削小,當終於覺得滿意的時候,就只剩下這麼點大小了。
外面,又有腦袋偷偷的探了出來,看著屋裡的場景,一個個皆都眼冒綠光,神情興奮。
而然此時氣氛正好,卻有不識相的腳步聲朝這邊接近,頓時將端木恬給驚醒了過來,伸手便將身上的某人給推了出去。
那個某人也是面上浮現凌然,冷冷的轉頭看向了門外。
該死的,是哪個混賬東西竟敢打攪了他好不容易才得手的跟恬恬的親熱?
不過……
他又悠悠的將目光轉移到了端木恬的身上,她剛才似乎並沒有抗拒呢,這是不是能說明點什麼呢?
他眼中的流光溢彩讓端木恬渾身不舒服,眼角的餘光又看到了就落在她手邊的那個荷包,當即手指一勾將將其勾了過來,察覺到落在她身上的那個目光突然間灼熱,她的動作不由一僵,然後飛快的將那小人偶從荷包裡倒了出來,一下扔進他懷裡,漠然道:「還給你!」
三殿下不由一怔,然後緩緩的將目光從她手中的荷包轉移到了落進他懷裡的那個小人偶上面,手指輕輕摩挲著,點頭說道:「我也覺得送恬恬你自己的小人偶好像有點不對,確實該交換一下,而且這人偶被恬恬隨身攜帶了十年,沾染的全是你的氣息,我真捨不得還給你。」
「砰」的一聲,端木恬直接從地上跳起,然後一腳將他給踢倒在地,並踩在了他的胸口上,那一副居高臨下俯視睥睨的模樣哦!
正巧這時腳步聲匆匆走到了門口,來人抬頭便見屋內主子躺在地上卻笑得一臉膩歪,而王妃則一腳踢踩在主子的胸口,滿臉冷然殺氣。
他怔忪之下,甚至都忘記了要來向主子稟報的要事。
呃?呃呃……這是什麼情況?他是不是闖禍,看到了不該看的事情?
周圍一片死寂啊有木有?他剛才一路過來還能看到的那些探頭探腦的魂淡,此刻也全體一起消失不見,連氣息都再感覺不到了有木有?
他忽然看到主子轉頭,涼涼的看了他一眼,頓時讓他渾身一激靈,差點掉頭就逃跑開去。
端木恬在此時收回了腳,又一腳踢出,在門口那僕從心臟抽搐的目光中,踢在了君修染的身側,冷冷說道:「起來!」
三殿下面上的神色那叫一個淒慘幽怨,幽幽的瞄了端木恬一眼之後才從地上坐了起來,如此模樣,比那被拋棄的小媳婦還要更加的惹人憐惜,直看得門口那僕從忍不住在心底裡大呼,主子,節操何在啊?
當然,他家主子是不會跟他討論節操問題的,坐起之後也沒有站起來,而是就那麼斜坐在地毯上,又是涼涼的瞥向了他,終於大發慈悲的開口問道:「有什麼事?」
他忙躬身說道:「啟稟主子,宮中來人,說是德妃娘娘身體不適,想見見您。還有六公主也一直在吵鬧著,說想見主子您。」
君修染的眼底剎那間渲染上了一層黑霧,嘴角分明還有著笑意,看著卻讓人只覺得森冷。
端木恬看到他如此反應,不由得眼神微動,抬頭看向了門外,皇宮所在的方向。
德妃娘娘麼?
君修染就那麼坐在地毯上,愜意的換了個姿勢,然後淡懶的說道:「身體不適就該找太醫瞧瞧,本王又不是大夫,找我有什麼用?至於六公主,誰規定的她想見本王,本王就得特意進宮去讓她見?」
「是,奴才這就去將人打發了。」
那僕從轉身就退了下去,端木恬不禁側頭看君修染,卻見他神色淡淡,連剛才的那一點黑沉冷峭都已經收斂,再看不出任何情緒來。
原本在外面探頭探腦想要欣賞好戲的下屬們,也似乎都知道了主子此刻心情不好,紛紛遁走消匿。
「恬恬。」
他忽然輕聲喚道。
端木恬聞言眉梢微動,靜看著他。
他抬起手握住了她的,她眼神微凝,但想到他此刻心情不好,也或許是想要多她說什麼,便沒有揮手甩開。
然後一秒、兩秒……十秒……一分鐘都快要過去了,他還是只握著她的手,再沒有其他的任何動靜。
端木恬不由有些狐疑的看向他,便見他臉上的淡漠不知在何時已不見,而此刻正握著她的手,笑得滿臉輕柔,一臉春色。
郡主大人的臉,剎那間就黑了個徹底。
「啪」的一下用力拍開他的手,端木恬強忍著沒有再抬腳往他身上狠踩幾下,只瞪了他一眼,然後轉身便大踏步離開了。
身後,君修染依然坐在地毯上,看著她氣沖沖離開的背影,嘴角輕輕勾起,笑得比春光還要絢爛。
外面早就因為三殿下的那一番遊街以及在堯王府門口的話語而沸騰了,所有的八卦言論皆都一改前幾日的冷峭憤恨,端木恬在京城百姓的眼裡,幾乎是一瞬間就形象大改變,變得不那麼醜陋難看了,也不那麼心狠手辣不仁不義不孝了。
而在百姓們茶餘飯後的閒談中,京城裡某些勢力之間則漸漸的湧起了新一波的浪潮。
當然,在這些之外,還有另一小股人群,正將灼熱的目光對準了剛從端木王府分家出去的兩座府邸。
端木恬在入夜時分回到了端木王府,身後,赫然跟著一隻三殿下。
他拉了她在京城遊街一圈到堯王府吃了兩頓飯之後,竟又跟著端木恬返回到了端木王府!
站在端木王府門口,端木恬神色淡漠,無語望天。
她該如何才能將身後的這個魂淡甩脫?
記得小時候,他沒這麼的厚顏無恥陰險卑鄙啊!
「恬恬,你今晚不出門嗎?」君修染站在窗前看著外面的夜色,現在應該是已經快要午夜三更了,恬恬她先前不是說不想將那十九萬兩銀子便宜了其他宵小的嗎?怎麼竟是到現在都還沒有要動身的打算?
端木恬坐在他身後的榻上,在低頭……繡花!
聽到他的問題,她連頭都不抬一下,也沒有給他任何的回應,就好像壓根兒沒有聽到他的話一般。
三殿下不由轉頭,滿臉怨念。
視線落到她手中的刺繡上,不知是想到了什麼,眼睛開始隱隱的發亮。
「恬恬,你在繡什麼?」
「花。」
「……」這個算是回答麼?三殿下表示有些傷心,但緊接著他又伸手捏了捏她正在刺繡的那布料,笑盈盈的說道,「這似乎是件男子的外袍。」
「嗯,哥哥的。」
「……」
好像有無形的箭,剎那穿透了三殿下的心臟,鬱悶得他直欲吐血。
怎麼竟然會是端木璟那傢伙的?
而且看這樣子,竟是比他所見過的任何一件袍子都要精緻。
當即放開了手,再不去觸碰那件讓他看著就覺得礙眼的袍子,眉心輕輕擰起,那模樣看起來竟似乎有些委屈。
敏銳的察覺到身旁氣氛的異常,端木恬不由側頭看了他一眼,只一眼就又轉回去,繼續手上的活兒,卻又意外的開口,說道:「還有不到半個月就是哥哥二十歲生辰。」
三殿下當即眼波流轉,又笑盈盈的湊了過來,說道:「恬恬,再過四個多月,我的二十歲生辰也要到了。」
「哦。」
「……」然後呢?然後然後呢?
完成了最後一針,端木恬利落的收拾好所有的東西,又仔細的將那件袍子折疊了起來,轉身朝閨房走去,淡淡說道:「該歇息了,明天就是太后娘娘的壽辰,聽祖母說,要很早的起來準備進宮。」
然後自顧自的離開了,獨留下三殿下一人在那兒滿心的幽怨和糾結。
他可以偷偷的去將那件袍子給毀了嗎?
隨手拿過放在旁邊的恬恬的絹扇,搖著風似乎想要將那滿心的鬱鬱給扇飛,眉心糾結好半餉,忽幽幽的長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