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數日,很平靜,思思的情況並沒有大家想像中的那麼嚴重,真像是李主任說的那樣,心情對病情的影響很大,思思的情緒穩定了下來,身體也跟著平穩下來,心臟的一切指標都在可控範圍內,而火災的時候,因為十七將她保護得很好,也沒有怎麼受傷,幾日下來,小丫頭的精神就好轉了不少。
住院的日子,葉星辰寸步不離,樓犀部隊裡雖然忙,但也是一有時間就來醫院,十七更是,恨不得逃學,一下課就跑到醫院來,一家子,熱熱鬧鬧的,儘管是病房,卻有了家的味道。
孔蔓也是日夜守在醫院裡,只是她大部分時間都是在走廊裡,一來是怕思思見到她後情緒波動,二來是她真心覺得自己融不進去那一家四口。
作為思思的生母,她很想為女兒做些什麼,可是在這裡,她卻發現自己什麼忙也幫不上,思思的日常起居,葉星辰一手打理,做得完美無缺,比起她這個生母,葉星辰比她強了一萬倍都不止。
她一方面祈禱著,希望思思快點好起來,趕緊出院,可另一方面,又很害怕,思思出院了,回了家,她以後或許就很難再見到她了。
日復一日,思思終於出院了。
這一天,正好是週末,天空有些陰霾。
葉星辰辦好了出院手續,樓犀拎著行李,思思雖然自己能走,但十七卻還是不放心似的,小心翼翼地攙扶著她。
病房門口,孔蔓的處境十分尷尬,也十分無措。
思思垂著頭,不說話,葉星辰只好代言,對孔蔓說道,「我們想先去墓地,你也來吧。」
孔蔓的心驀地一緊,僵硬地點了點頭。
◎◎◎
烈士陵園。
不是特殊的日子,時間又早,所以墓地的人不多,前來祭拜的人只有零星點點。
唯一不變的,是那個白髮蒼蒼的守陵人,數十年如一日,一大早就起來,拿著掃把,沙沙地掃地。
那名老人是個聾啞人,從不與人交談,聽人說,他的耳朵是在戰場上被敵人的炮火炸壞的。
老人是個老兵,凱旋歸來後,也是功勳卓著,可任由誰也看不出來,他是個老將軍,在這裡,他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守陵人,為他身前身後的那些死去的戰友服務,為所有為這個國家做過貢獻犧牲了自己生命的人。
樓犀是知道老人的,經過他身邊時,抬起右手,向老人敬禮。
十七也有樣學樣,雖然他還不是軍人,但軍禮的姿勢卻十分標準。
老人拿著掃把,背對著他們,沒有察覺,樓犀和十七也都沒有說話,在這裡,所有的一切都是無聲的,卻是神聖的。
他們身後,葉星辰和思思都紅了眼眶,孔蔓更是差點哭出聲來,軍人是偉大的,軍屬更是偉大的,可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承載得起那樣的沉重,她就沒能做到。
早上的天氣有些涼,寒風瑟瑟,樓犀帶路,一行人到了陳舟的墓前。
葉星辰鬆開思思的手,小丫頭下意識地跪了下去,她手裡捧著白花,素淨的小臉上瞬間掛上兩行熱淚,唇顫動了下,卻不知道該怎麼叫人。
「叫父親吧。」樓犀的聲音異常沉重,難過之情溢於言表。
父親與爸爸,從某種意義上說,其實是不同的。
父親,尊重的稱呼,這是屬於陳舟的身份,對于思思而言,這代表孝道與尊敬。
而爸爸,是屬於他的身份,對思思來說,他的職責就是給她更多的疼愛與寵愛。
「父親……」思思對著墓碑磕了三下,抬起頭來的時候,額頭紅了,眼睛也紅了。
所有人的心,都是一陣酸澀溫暖。
思思大病初癒,穿得又單薄,不能跪太久,十七扶著她起身,可小丫頭明顯是捨不得,十七看著她雙腿上的傷痕,一條腿上是被蛇咬過的痕跡,另外一條腿上則是上次被玻璃扎傷的,那都他害的!
雖然他很早之前就後悔了自己的所作所為,可這一刻的愧疚卻是前所未有的深刻,他扶起思思後,撲通一聲也跪了下去,對著墓碑說道,「陳叔叔,對不起,思思腿上的傷都是因為我才造成的,我跟您道歉,都是我不好,我以後會好好彌補她的!」
十七從小到大都不會輕易向人低頭道歉,現在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出這番話來,十足的真誠,葉星辰和樓犀都倍感欣慰,思思也忍不住拉拉他的衣袖,他這樣說,她怪彆扭的。
孔蔓的臉上滿是滄桑感慨,十七還只是個孩子,卻也知道要向陳舟說對不起,而她,應該說的對不起又何止千千萬萬?
「我想單獨跟陳舟說一會兒話。」她扭頭對其他人說道。
樓犀點點頭,葉星辰拉起了十七,牽著思思的手,一起走向了遠處。
思思轉身走了十幾米,聽到身後哭泣的女聲,「陳舟,對不起,我沒有好好照顧我們的女兒……」
哭聲漸漸顫抖,散落在風中。
若干時間後,樓犀和葉星辰,帶著十七和思思,一起離開了墓地,出了門口後,車子左轉。
孔蔓在墓碑前跪了許久許久,直到雙膝發麻,才踉蹌地起身,右轉。
一切,都煙消雲散。
接下來的生活,她生命中的每一天,都將在思念中度過,她唯一能做的,只有祈禱和祝福,希望她的女兒,一輩子平安快樂。
在這肅穆的烈士陵園,大情小愛,都微不足道,唯一永恆的,只有那守陵人所守候的,永不變質的軍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