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星辰再次怔住,幾許恍惚,只覺得唇齒之間他的氣息傳遞給她,透著濃濃的溫情,讓她的心澀中生暖。
台下千人矚目,她卻忘記了害羞,反手抱住了他。
天空湛藍,陽光將所有的陰霾曬盡,一朵白雲飄浮成了翅膀的樣子,彷彿是小天使在飛翔。
思思仰頭望著天空,忽然笑得好甜好甜,揚起小手,揮舞了兩下,像是在跟誰說再見,沒有誰理解她的意思,甚至連她自己也不明白,但冥冥之中,就是那麼回事,越是小的孩子,就越是能看到大人們所看不到的世界,那是生命之初,最純真、最原始的美麗。
表彰大會在一片溫情中結束,纏綿的吻也在祝福的掌聲中結束,葉星辰慢慢地抬起頭,淚濕的一張臉上卻是掛著釋然般的微笑,可是小腹怎麼忽然之間一股怪異的疼,她的額上瞬間冒出了冷汗。
「星辰?」樓犀的俊容豁得一驚,某種恐懼從腳底徒然竄起,她流產的那一日也是這麼痛苦的樣子,雖然醫生說她恢復得很好,但……
「沒、沒事。」葉星辰虛弱地搖了搖頭,她想應該是月事來了,不過這是她流產後第一次來,跟以前的感覺不太一樣,似乎特別得疼。
她努力站直了身體,不過臉色還是蒼白。
「我們去醫務室!」他作勢要抱起她。
葉星辰睜大了眼睛,連忙搖頭,卻又尷尬得不知道該怎麼說,只一味說不,「不……不用……」
樓犀瞧見她的臉上紅白交錯,卻以為她是更疼了,大手抓起她的小手,緊緊握住,說道,「我們還是直接去醫院吧!」
葉星辰懊惱得要死,抽回自己的手,然後扯著他的衣袖,輕聲說道,「你低頭……」
樓犀怔愣著微微低頭,讓她可以湊到他耳邊的位置,葉星辰踮起腳,聲音細若蚊吶,小小聲地說,「什麼都不用,我只是……來那個了。」
那個?
樓犀有一瞬間的茫然,怔愣了數秒後才明白過來,微微鬆了口氣,可是她好像很難受,一張小臉糾結成團,額頭上又滲出細細密密的冷汗,他不敢掉以輕心,還是將她一把抱起。
葉星辰差點驚呼出聲,可是卻疼得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整個人被他抱起,他的雙臂那麼有力,掌心溫暖,她不自覺地貪戀起這份呵護,可是這麼多人看著,她又覺得難為情,小腹持續傳來劇痛,絞得她幾乎不能呼吸,她咬著牙,支吾說道,「你都是上校了,這樣好丟人……」
「抱自己的老婆有什麼可丟人的?」低沉渾厚的男聲充滿了霸道和固執,卻透著一股難言的溫柔。
葉星辰也不知道是疼的,還是感動的,眼眶裡忽然有水汽快速聚集,她用力睜著雙眸,霧茫茫之間看到他堅毅的側臉,那麼堅定,而他剛剛說的話,那麼平凡,卻好像是世間最可靠的誓言,這個男人果然不懂什麼甜言蜜語,卻總是隻言片字就戳中她內心最柔軟的地方。
淚水眼看著就要漫溢出眼眶,她慌忙忍住,將臉埋進他的胸膛,尋求一方溫暖的庇護。
閉上雙眼,眼前一片黑暗,疼痛的神經本該更加敏感,可神奇的是,小腹那股絞痛似乎有所減緩了,他的一句話彷彿比止疼藥更管用,能止痛,卻又無形中叫人上癮。
樓犀快步將葉星辰抱下台,從台上,到操場,再到宿舍,有很長很長的路,台下成百上千的人們看著他們。
葉星辰卻是再沒有心思去顧及那些,就像是掉進了溫柔的沼澤,只能不自覺地沉陷其中,她疼得厲害,額上的冷汗細細麻麻,一層又一層,沾濕了他胸前的軍裝。
他抱著她回到住處,跟著來的羅嵐幫他們掏出鑰匙,開了門,他要直接將她放到床上,葉星辰卻連忙抓住他的手臂,虛弱地說,「我先去浴室。」
雖然她今天沒有穿裙子,但可以想見,下面已經是一片狼藉了。
他又將她抱進浴室,葉星辰扶著牆站好,望了望紙抽,又忍不住皺眉,攀著門,輕輕喚了聲羅嵐,「羅阿姨……你那有衛生棉嗎?」
羅嵐愣了愣,像是為難,她已經到了絕經期了,有快兩年沒用過了,支吾說道,「那個……我去家屬院那邊問問看,你等等啊!」
一包小小的衛生棉,在軍營裡卻成了稀有物品,除了前來探親的女性家屬可能會有,再就別無可能了,部隊裡連個超市都沒有。
羅嵐一跺腳,掉頭就跑,樓犀卻一把攔住她,「我去吧!」
他的速度要比她快得多!
羅嵐還沒反應過來,樓犀的人已經躥出去了,「砰」的一記關門聲,驚住了房間內的兩人。
葉星辰忽然有點站不穩,她不能想像樓犀堂堂一個上校到處去問人借衛生棉的情形……天哪,她有點暈,是失血過多嗎?
羅嵐卻是忽然笑了出來,欣慰地說道,「星辰,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當一個男人不愛一個女人的時候,往往能把這女人弄得神魂顛倒,女人會覺得他特man,特浪漫,特霸道,特酷,特能掌控大局,女人喜歡甚至是崇拜這樣的男人,但當女人認為這個男人特別耀眼的時候,其實他還沒有愛上你,男人一旦愛了,就會變成男孩,特幼稚,特傻!」
葉星辰微微咬唇,腦子裡攪成了漿糊,浴室的窗戶開著,她扭頭望去,外面的天空很藍,陽光那麼溫暖。
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好像很久,卻又好像很快,樓犀匆匆趕回,呼吸急促起伏,手心裡攥著幾片衛生棉,大小不一,顏色不一,薄厚也不一,可見是從不同的人那裡搜刮來的。
葉星辰驚呆了,像是看怪物一樣看著它們,不敢接。
唇動了動,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快點!」他忽然喝了一聲,像是受不了這種困窘。
葉星辰一哆嗦,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仍是怔愣在原地。
樓犀像是不耐煩,拉起她的手,將幾片衛生棉一把塞進她手心,「拿著!」
葉星辰下意識地接過,一抬頭,瞧見他一張俊容緊繃得可怕,喉結卻是動個不停。
她嚥了嚥口水,想要跟他說聲謝謝,他卻豁得轉身,快速閃出了浴室,轉身的剎那,她清楚瞧見他的耳根泛紅。
她摸摸自己的臉,也是燙得嚇人。
在浴室裡處理了一番,磨磨蹭蹭地走了出去,小腹的疼痛有所緩解了,臉上的灼燒卻讓她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出了浴室,她偷偷地環顧了一圈,發現樓犀不在,微微鬆了口氣。
她現在還真是沒臉見他。
或者……他也不好意思見她?
懊惱地蹙起眉心,走進臥室。
主臥裡,羅嵐早已經幫忙把被子鋪好,陽光照耀了大半個房間,帶來絲絲溫暖,「星辰,快過來,躺下。」
葉星辰慢慢走了過去,正要躺下,忽然又是一愣,思思呢?
她環顧四周,沒有發現那個小小的人影兒,忍不住擔心,「羅阿姨,思思呢?」
「哎,她在特種大隊還能丟了不成?剛剛是怕她擔心你,所以才沒讓她跟著回來,一大堆人搶著抱她呢,你就趕緊躺下休息吧,別瞎操心了!」
羅嵐扶著她躺好,還給她弄了熱水袋,放在肚子上熱敷,完了又是說道,「星辰,你這次情況特殊,一定要好好休息,我家裡有紅棗什麼的,我回去給你煮個熱燙,你先睡會兒啊!」
「不用了,羅阿姨,我現在已經好多了。」
「好多了也不行,你聽我的吧!」
羅嵐幫她掖了掖被角,轉身離開,走到門口,正好碰到李毅將思思送了回來。
葉星辰微微一怔,她還以為樓犀去接思思了,怎麼是李毅送回來的,那樓犀人呢?
思思跑到房間,一股腦爬上了床,小臉上滿是焦急,「馬麻……你怎麼了?」
葉星辰虛弱地笑笑,抓著她胖胖的小手放在唇邊,親了親,柔聲說道,「沒事兒,思思陪媽媽睡一覺好嗎?」
「好。」小丫頭踢掉了小鞋子,鑽進被窩。
葉星辰摟住了思思軟綿綿的小身子,思思很用力地閉上了眼睛,正準備努力睡,卻又豁得睜開,爬起來,親了葉星辰一口,然後才又重新躺下,葉星辰忍不住笑,回親了她一下,也慢慢閉上了眼睛。
母女倆相擁而眠,畫面十分溫馨。
◎◎◎
家屬院的某個房間。
景颯站在窗前,靜靜注視著外面的操場,一張麗容寡淡,漂亮的眉眼間遍佈著失落與憂愁。
當當——
房門被敲響。
她驀地一愣,表情卻不是很意外,像是早就猜到誰會來一樣。
敲門聲持續,她卻沒有動,不想動,有點自欺欺人。
然而門外的人很執著,敲個不停。
「來了!」她深呼吸了一口氣,然後才轉身去開門。
門輕輕打開一條縫,樓犀的身影赫然出現,那麼高大,那麼近,景颯卻隱隱有些絕望。
「星辰沒事吧?」她輕聲問道。
樓犀搖了搖頭,邁步走進房間,景颯輕輕將門帶上,轉身要給他倒水,樓犀卻是制止住她,沉聲說道,「不用了,我來只是有件事情想跟你說。」
景颯微微挑眉,「監控錄像的事?」
樓犀默了默,點頭,「把它刪了吧,我不會看。」
「你就一點都不懷疑嗎?」
「我已經為我的懷疑付出了代價。」
景颯忍不住蹙眉,這是她認識了二十幾年的樓犀嗎?他什麼時候開始感情用事了?
從情感上說,葉星辰失去孩子,她心裡也不好受,但她還是希望樓犀能看看那段錄像,從影像裡看,還有那天在醫院,左凌風對葉星辰真的很不一般,她不想污蔑他們,但她不想樓犀受到任何傷害!
「樓犀,你在害怕是嗎?你怕看出什麼問題來吧?逃避不是辦法,如果你的婚姻禁得住考驗,你看看又怎麼了?如果可以確定他們沒什麼,那不是更好嗎?你為什麼不想看?」
「因為人心只能被傷害一次。星辰是什麼人我瞭解,我原本就不該懷疑她,如果是別的男人,我壓根就不會那麼衝動,可因為是左凌風,我才一時失去了理智,造成了現在這樣的局面,那是我和左凌風之間的過節,把星辰扯進來原本就不對,我不能一錯再錯。」
「還有……」樓犀頓了頓,才又說道,「景颯,我要對你說一句抱歉,我這輩子虧欠過的人很少,但你是其中一個,我當年應該阻止你離開北京的,其實在火車開啟的那一刻,我就已經後悔了。」
「你知道我們家那年發生了什麼,我當時很難過,我想逃離那一切,可是我父親不允許我去別的軍區,你該知道大院裡的孩子雖然都很特立獨行,但每家的管教都很嚴格,我和樓翼從小到大也都沒有忤逆過父母,可是那一年,先是樓翼離開了北京,他好不容易自己想通了回去面對一切,然後我又要走,樓家幾乎是翻天了。」
「雖然我去意已決,但其實我心裡是忐忑的,所以我上火車的時候,看到你那麼義無反顧地追著我,我有一種被支持的感覺,就像是一個離家出走的孩子,忽然找到了同伴,所以我沒有阻攔你,可是火車開出去的時候,我就知道自己做錯了,我是在利用你來增加自己的勇氣,我想勸你回去,可是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瞭解你,我知道你是不可能回頭的,所以只好由著你跟我一起到了雲川。」
「我們認識這麼多年,我也不想說虛情假意的話,這幾年你為我付出了很多,我很感動,但正因為我感動,所以我不想騙你,摸著良心說,我不愛你不是因為你不夠好,而是你太瞭解我了,你知道我的家庭、背景、經歷……這會讓我感到累,我之所以離開北京來到雲川,就是想遠離原來的一切,我想到一個沒有人認識我的地方,我不想回憶過去,我只想找到新的未來,你懂嗎?」
「那天你當著眾人的面,送我那枚徽章,我收了,你應該知道,那是這幾年來,我第一次收你的東西,但那也是最後一次,一切到此為止吧!」
「最後,我想告訴你,那枚徽章我很喜歡,謝謝你。」
景颯忽然苦笑,追逐了這麼多年,她終於做了一件讓他喜歡的事情,卻是終結。
樓犀也笑了,朝她伸出手,「再見!」
景颯卻是拍掉他的手,「分手亦是朋友這種事不適合我,何況我們從未在一起過!如果可以,最好不見!」
她揚起下頜,桀驁地走向門口,打開門,冷漠說道,「不送!」
樓犀也不再多言,轉身走了出去,卻不想身後的她又忽然叫住他,「樓犀!告訴你一件事!剛剛你四處跟人借衛生棉的樣子,傻死了!我為喜歡過你這種男人而感到後悔!」
樓犀忽然頓住腳步,薄唇微揚,說道,「那你介意更後悔一點嗎?」
什麼?
景颯不是很懂。
樓犀徐徐轉身,低聲問道,「女人來那個來的時候,都要注意些什麼?」
景颯微微一愣,臉上一陣紅白交錯,頓時有種七竅生煙的感覺。
「我又不是婦產科醫生!」她嗆聲說道。
「你不是副院長嗎?」
「就算是院長也不一定是全才!」
「當我沒問。」他轉身又走。
「等等——」景颯又叫住他,猶豫了幾下,支吾說道,「吃溫補的東西會好一些,最好喝點紅糖水,放紅棗、枸杞、薑片什麼的……還有不要著涼,別吃冷飲,涼性的水果也最好別吃。」
「還有呢?」
「我知道的就這些!」
「謝謝。」
「滾!」滾出我的視線,滾出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