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幾乎是異口同聲。
李副主任怔了怔,適才忙於搶救,並沒有時間想太多,但現在這兩個人齊刷刷地站在自己面前,十指緊扣,他就不得不明白了。
不過,眼下最重要的是思思。
他摘下醫用口罩,語氣沉重地說道,「思思患的是先天性心臟病,因為在送醫院之前經過了及時搶救,所以現在沒事,不過先天性心臟病是胎兒時期心臟血管發育異常所致的心血管畸形,很難根治,其中60%的孩子會小於1歲死亡,先天性心臟病可能由於母親在懷孕早期的疾病或服用的藥物有關,再就是與遺傳有關,我需要先瞭解一下這方面的情況。」
葉星辰屏息望向樓犀,他默默搖頭,「陳舟的身體素質肯定過關,我想應該是思思的母親在懷孕初期出了問題,陳舟死後三天她發現自己懷孕了,陳然說過在她們得知陳舟犧牲了的消息後,舉家悲痛,思思的母親打擊太大,哭昏了過去,而後病了一場,她應該是在不知道自己懷孕的情況下吃藥了。」
聞言,葉星辰抿緊了唇瓣,這真是注定的悲劇,老天不但奪去了陳舟的生命,還讓思思也遭受了這樣的病痛,思思的身上出現了青紫,她之前沒有發病過,所以是屬於潛伏青紫型心臟病,只是在劇烈活動、哭鬧、屏氣或患肺炎時才出現青紫,她想,是因為在歡樂谷的時候運動量太大才引發的,不過,這卻是一件好事,先天性心臟病越早發現越好,思思現在已經2歲多了,這種病適合於1-5歲手術,再晚兩年,長大了,心臟代償性增大,會增加手術難度,術後恢復時間也會更長。
李副主任看了看葉星辰,他相信思思的情況她也明白,於是沒再多說什麼,只叮囑道,「你們商量一下,什麼時候讓思思動手術?是開刀,還是介入?去哪裡做?由誰做?這些問題你們都要想清楚。思思現在的身體狀態不太好,會增加手術風險,等情況穩定一點後再說,所以你們有時間考慮,但考慮的時間不多,明白嗎?」
「明白!」葉星辰代替樓犀回答,這些醫學知識她都懂,而且她也明白李副主任的意思,軍區醫院不是心胸外科最權威的醫院,李副主任雖然是這方面的精英,但因為工作環境的關係,他接觸的病人大多都是成年人,對于思思這麼小的病例,他遇到的也不多,而且小孩子年齡過小,體重偏低,全身發育及營養狀態較差,會增加手術風險,他是在很誠實和客觀地告訴他們情況,是非常負責任的態度。
「明白就好,我先安排思思住院,你們去辦下手續。」
「好,謝謝李副主任。」
「不用,都是自己人。」
沒有多餘的客套寒暄,李副主任很快就又回到急救室,片刻後,門再次打開,思思被推了出來。
葉星辰和樓犀的眼眸同時一緊,大大的病床上,那麼小小的人兒,戴著氧氣罩,蒼白的臉蛋沒有一絲血色。
兩人一起奔上前去,伸出手,想要摸摸小丫頭,可是她嬌弱的模樣就像是玻璃人,他們碰都不敢碰,手僵在半空中,神色悲愴。
「葉醫生,你們快去辦手續吧,我們送思思去病房,放心吧,這裡交給我們!」心胸外科的一名護士善意說道。
葉星辰感激地點了點頭,拉著樓犀的手轉身飛奔。
醫院的流程她比他熟,但思思的各種資料他比她熟,所以兩人並肩攜手,用最快的速度填完了各種表格,辦好了住院手續,可以想見,這大半夜的,兩人一起送思思來醫院,在急救室門外還親密相擁、十指緊扣,再遲鈍的人也明白怎麼回事了,李副主任離開前意味深長的眼神,還有其他的醫護人員也開始竊竊私語,可是,兩人都沒有心思顧及這些了,眼下任何事都沒有思思的健康來得重要。
很快,住院手續辦好了,思思也被安排進了病房,他們又一起守在病床邊,一人握著思思的一隻小手。
察覺到思思清淺的呼吸,還有她手腕間輕輕的脈動,他們懸著的心才終於有點落地了,可是,他們都知道這場困難才剛剛開始。
葉星辰徐徐抬眸,問向樓犀,「你應該通知陳然吧?」
樓犀微微蹙眉,是的,雖然思思的監護權現在屬於他,但陳然畢竟是思思的親姑姑,她們有血緣關係,陳然有權利知道思思的病況,也有看望和照顧思思的權利,只是……
對於上一次糖果的事情,他顧及著陳然和思思的血緣關係,顧及著陳舟的面子,所以始終沒有對她解釋,可現在來看,不解釋不行了。
「上一次糖果的事情,跟你和虹玉都沒有關係,是陳然故意陷害你們。」他沉聲說道。
什麼?陳然?陷害?
葉星辰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可是望向樓犀,她忽然之間明白了,原來陳然喜歡他!
怪不得那個時候,陳然一直問她,問她是不是喜歡樓犀,原來是在試探她。
不但試探她,而且還扯上虹玉,對她說虹玉如何如何不適合做思思的媽媽,說她更合適,原來都是試探,在陳然眼裡,或許誰都不適合,因為她覺得思思是屬於她的,更希望樓犀也屬於她。
她給思思買了糖果,虹玉也給思思買了糖果,於是陳然就將計就計,天哪,她那一招還真是絕妙,思思中毒,樓犀情急之下口不擇言,虹玉氣哭跑了,而她也被他狠狠訓斥了一頓,陳然一招就解決了樓犀身邊的兩個女人,根本是一箭雙鵰,好深的心計!
她終於明白了,為什麼樓犀會在那次之後就把思思接到自己身邊來照顧,思思對他來說很重要,他不允許任何人利用她,陳然愛思思不假,但那份愛不單純,摻雜著她的個人私慾,而且思思正在成長期,正是學習和模仿能力最強的時候,他怕思思耳濡目染之下被陳然帶壞。
陳然會喜歡上樓犀,這不奇怪,他在陳家最困難最無助的時候伸出援手,照顧她也照顧思思,那時候陳然才剛剛上大一,十**歲的女孩子很容易情動,樓犀像是一棵大樹一樣,讓她和思思有枝可依,她會動心也很正常,可是……女人的嫉妒心真的這麼可怕嗎?可怕到她不惜利用小小的思思?
「樓犀,你是不是很失望?」她忽然問他。
樓犀微微錯愣,沒有想到她會說這個,他的內心忽然湧起一股被理解的暖流,是的,他很失望,他認識陳然的時候,她還只能算個大孩子,她沒有獨立照顧思思的能力很正常,他可以理解,所以他才收養了思思,這兩年來他也一直將陳然視作一個大孩子,可是他卻忽略了,在思思成長的同時,陳然也跟著成長了,她開始有了心計,不再單純,並且把手段用在思思身上,腦筋動在他身上,他失望,卻慶幸自己發現的及時,幸好沒有鑄成大錯,幸好還來得及將思思帶在自己身邊照顧,讓她健康成長,不光是身體上的,還有心理上的。
「對不起,這句話我早該說了。」他沉聲問道。
對於這件事,他心裡一直有個疙瘩,他不喜歡欠著誰,對於自己犯下的錯誤,該承擔的他決不會逃避,只是這件事他真的不太好開口,陳然是思思的親姑姑,是陳舟的親妹妹,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想撕破臉,更不願意背後說人。
葉星辰心裡豁然開朗,其實那次糖果的事情她也一直在自責,可是她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現在終於明白了真相,她的那份自責不見了,卻更多了一份對思思的心疼,還有對他的理解。
「沒關係,只要思思沒事就行了。」她努力微笑。
「那我通知陳然了,你要做好心理準備。」他提醒她說。
「嗯。」她輕輕點頭。
樓犀起身去走廊打電話,卻不想陳然手機關機,也是,這大半夜的。
他轉身回病房,卻忽然愣在門口,一抬眸,他瞧見她正在為思思掖被角,那麼輕柔的動作,那麼溫柔的表情,他的心弦又是驀地一顫。
她是個好媽媽,以後對他們自己的孩子肯定也會很好的,不,等等,等等,他在想什麼?他們自己的孩子?
不,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他搖搖頭,甩去偏離的思緒。
◎◎◎
第二天早晨,太陽升起,晨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射進來,葉星辰惺忪地醒開睡眼,發現自己正靠在樓犀的懷裡,她動了動僵硬的脖子,連忙坐直,抬眸瞧見他一張疲憊的俊容,眉宇之間有些沉重,眼底布了幾道血絲,下顎新生的青色鬍渣更是顯得他憔悴。
「你一夜沒睡?」她幾乎是肯定地問。
樓犀沒有回答,指了指病床上的思思,「她好多了。」
葉星辰瞧見思思的點滴瓶已經撤了,心裡安慰的同時,卻又十分自責,昨晚思思需要輸兩瓶液,他們說好了要一人看一瓶的,她卻一覺睡過去,用於心臟的藥物必須點得很慢很慢,而且要隨時注意思思的狀況,他肯定是一分鐘都沒合眼,她注意到了,他的眼袋很深很重。
「你應該叫我的。」她咕噥說道。
他仍是沒有說話。
她連忙起身,看了看思思的情況,果然好多了,不過原本肉嘟嘟的小臉蛋,一個晚上就消瘦下去,粉嫩嫩的顏色也不見了,只剩下了淺淺的蒼白。
「你通知陳然沒有?」她扭頭問道,
樓犀忽而皺眉,「手機還是打不通,一會兒我去她學校看看,順便接她過來。」
「嗯。」她點點頭,又道,「那我先去跟李副主任溝通一下,聽聽他的意見和建議。」
「也好,先問問他的意思,等陳然來了,我們再決定手術的相關事宜。」
「好。」
兩人達成一致,拜託一名護士先照顧思思,而後分開行動。
◎◎◎
葉星辰簡單洗了個臉,然後深呼吸了幾下,才鼓足勇氣邁出病房,對於即將面對的異樣眼神和議論,她已經有心理準備了。
果不其然,一踏進走廊,就立即察覺到空氣明顯不對,齊刷刷的目光一起落在她身上,有好奇,有懷疑,更有嫉妒。
她想今天自己一定會成為大家口中的焦點,昨天晚上畢竟醫院的人不多,可白天就不一樣了,估計現在她和樓犀的事情已經人盡皆知了。
罷了,紙包不住火,只是這樣的方式有點太糟糕了。
她微微咬唇,挺直背脊,逕直走向李副主任的辦公室。
當當——
輕輕敲門,聽到一聲「進」後,她推門而入。
「李副主任,我……」她才一開口,就驀地頓住,辦公室裡還有另外一個人,景颯!
人生何處不相逢。
「星辰啊,你來得正好,我正要找你呢,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這位景颯小姐是我們醫院即將上任的副院長,她主攻心胸外科,是博士後,在國外有豐富的臨床經驗,尤其是針對兒童的手術……」李副主任欣喜地說道。
葉星辰的心卻是驀地一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