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靈原想著自己休夫之舉,定會令得人家望而卻步,但是她低估了大慶朝的人,原來什麼規矩,什麼守禮,亦是因人而異的,她頂著真義侯府嫡女的頭銜,又有帝后的誇讚,便有那想攀高枝兒的忽略了她那明顯不會被人看好的休夫舉動,只談她在宮宴上的表現,紛紛繼穆國公府三少爺之後上門來提親,一日之間,駱夫人接待了不下十個三姑六婆,可累慘了。
駱靈沒有出門,不知道駱家四小姐的名頭已然傳遍京城大街小巷,其風頭蓋過了京中所有年輕男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嗖嗖地成為各大媒婆爭奪的目標,駱夫人原來愁女兒嫁不出去,這下可不用發愁了,只是另一個麻煩來了,人多了,這女婿也難得選啊!誰知道他們是衝著什麼來的,會不會對駱靈好?
因為這個事,菊蕊就被留在了駱夫人身邊幫忙,沒來得及放到駱平屋裡頭,也讓駱平暫時鬆了一口氣。
陸春娘的娘,也就是戶部尚書的夫人原氏來看過女兒,也為她帶來了不少的消息,津津樂道之餘,陸春娘亦是知道了自己這位小姑子的影響力,就連兵部尚書謝大人的嫡子謝言亦想娶她過門。
令駱夫人遺憾的是,來提親的除了這個謝言,其他的人也就是些烏合之眾,看著人多,卻是上不得檯面,與駱靈不相配。
謝言出身各方面與駱靈相當,但是有一點,他是京城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年已二十有四,一直未婚,便是他娘老子也拿他無法,平日裡豪爽高義,朋友遍天下,不過犯起混來六親不認。
謝大人對這個嫡子極為看重,謝言從小就熟讀兵法,雖未上過戰場,分析戰事卻頭頭是道,其學並不弱人。
駱端誠看問題簡單多了,他是男人,又是個站在朝堂之上的男人,考慮事情難免就要與他的身份配合,對謝言他是一百個滿意,與謝家結親,不比與忠勇侯府弱。再加上他現如今與忠勇侯很不對付,與謝家成了親戚,不僅能拉得個盟友,還可以打擊一下寧家那個老狐狸的氣焰。
兩夫妻這麼一商量,都覺得這門親事可行,眼看著就要答應了,還是駱夫人留了個心眼,對丈夫道:「夫君,靈兒才認回,我想多留她在身邊幾年,不如先拖一拖,萬一除了這謝言,還有更好的呢?」
駱端誠想了想,覺得夫人的話也有些道理,遂道:「也好,不過她終是大了,再留也不過是一兩年的事,先看看,謝家這邊不要把話回死,就用你說的這個理由,不反對,也不要拒絕,若是再沒有更好的,就謝言吧。」
陸春娘待產,不能四處走動,家中也不敢讓她做任何事,閒極無聊,便常來尋駱靈聊天,在駱靈這裡她總能聽到新奇的故事,對這位小姑佩服不已。
用駱靈的說法就是故事都是在庵裡時聽那些香客說的,不管什麼故事,經她一改版,都扯得與佛祖巴上了關係,其實好多故事是她的親身經歷,也難怪陸春娘聽得津津有味。
從陸春娘口中知道求親者如潮般湧上門來,駱靈思忖一陣,拉了陸春娘的手就去尋駱夫人,她對陸春娘道:「嫂嫂,若是我與母親起了衝突,你是幫她還是幫我?」
陸春娘嚇了一跳,盯著她道:「妹妹,好好兒的怎麼說起這個?你與母親能有什麼衝突?」
駱靈歎了口氣道:「我怕他們隨便尋個人就把我打發了,我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主!」
陸春娘遲疑道:「可是……婚姻大事,從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能做得了主嗎?再說了,就是容你自己做主,你要如何判定哪個男子是值得依靠的?難不成你還要親自與他們見面了再作定奪不成?」
駱靈笑道:「你是運氣好,與我哥一看就相對了眼,若是換個人,那人是你極不喜的,你想想這往後的日子要怎麼過?」看了看遠方,她的眼中浮起一層輕霧,「其實我誰也不想嫁,我只想一個人,安安靜靜地過……」
「說什麼傻話呢!」陸春娘趕緊將她的口摀住,「女孩子總是要嫁人的。」
駱靈看她一眼,正色道:「這話不對,我那些師姐師妹就沒嫁人。」
「她們是出家人,你能和她們比嗎?別忘了你是咱們家的小姐!」
駱靈笑了笑,輕輕搖了搖頭,那日與齊王一會,他身畔的那抹紫光引起了駱靈的感懷,這幾日她時常在想,如果找到瘋子給的那個東西,她是不是還能夠回去?
她想要再與齊王見一面,好看一看他腰間所佩的飾物,一眼看去,那飾物與她所要找的東西外表極為相像,也許順著這個源頭打聽,能夠尋出來也不一定,小說中不就是這樣寫的嗎?靈物靈物,總是有靈性的,自己佩戴了多年,那東西既然能救她,想來亦會認她這個主。
到了駱夫人在面前,還未來得及提自己的事,駱靈就被另一樁事給左右了心神。
起因正是當事人菊蕊,那天駱端誠夫婦將她給駱平時,是當著她的面,在她看來,大少爺英俊不凡,年輕有為,大少奶奶陸春娘又是個和善人,對這個結局哪裡會不滿意,當時就激動得直磕頭謝恩,更是把自己當成了駱平的人。
因為這個原因,看到陸春娘,菊蕊難免就有幾分忐忑與害羞,她還以為陸春娘早就知道了此事,給她送茶時,便行了對主母的大禮。
駱夫人也以為兒子同意了,媳婦這裡定然也是知道的,笑看菊蕊一眼,甚是滿意。
「你身子重了,就別來給我請安了,你妹妹胡來,你也依著她,別慣壞了她,萬一你有個什麼閃失,我可是不饒她!」駱夫人對陸春娘說道。
「母親不用擔心,我覺得四妹妹的話有些道理,多走走其實生產時還好些。」
「她一個姑娘家,懂得什麼!」駱夫人看女兒一眼道,「你還是聽聽產婆的話要緊。」
駱靈不以為然,那些做產婆的,生過幾個孩子?還不是就用自己僅有的那點兒經驗來說事,她當年為了接近一個人,可是偽裝成護士在婦產科病房呆過一陣子,生孩子要注意的事項,她早背了個滾瓜爛熟,甚至都替人接生過幾回,這點小事還能難倒她?
不過駱靈不與駱夫人做無謂的爭辯,反正出了門她會讓陸春娘將駱夫人說的全部忘掉,只聽她的。
「母親,菊蕊今日是怎麼了,神色怪怪的。」說到察言觀色,駱靈可是箇中高手。
「要開臉了,總歸是有些害羞。」駱夫人道。
「開臉?」駱靈當然知道開臉是什麼意思,就是把丫頭收了房,若是生個一兒半女的,抬成妾也不無可能,父親屋裡頭那個叫連翹的丫環,就是生了五妹妹駱巧,前些日子才抬了妾,現在駱靈見到她,都得稱呼一聲趙姨娘了。
不加那個該死的梅氏,駱端誠身邊現在也有五個女人了,難道還要在身邊添人?駱靈暗罵自家這個便宜老爹:你個老**,糟蹋祖國的花朵!
要知道菊蕊不過比駱靈大個三歲,今年也才十八,正是花兒一般的年齡,駱端誠年近五十,足足大了菊蕊三十歲,做她爹都綽綽有餘了。
這麼理解了,駱靈就想當然地開口問道:「母親這是要往父親屋裡添人?」怪不得她這麼想,這個時代的女人為了拴住男人的心,不讓他在外面胡天酒地亂來,就會將身邊可信的貼身丫頭送給自家男人,原來駱端誠身邊的兩個通房也都是駱夫人親自挑的。
駱靈想,換了是自己,打死也不幹,這也是她和陸春娘談得來的原因,在這一點上,姑嫂二人的意見驚人的一致,也因為如此,她沒有想到駱平上頭。
「怎麼可能,你父親一把年紀了,他對我說過,如今兒女都全了,以後再不往屋裡頭放人,菊蕊跟了我多年,是個老實可靠的,年紀也到了,你嫂嫂不是有身子了麼,到生產下來,還有好長一段時間,你哥身邊不能沒個人照顧。」
駱夫人這麼一說,陸春娘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當時臉就白了,只覺得嘴裡發苦,默然垂了頭不作聲。在這樣的事上,她做媳婦的是沒有立場說什麼的,婆婆要給自己兒子的屋裡添人,她反對,就是不孝,善妒,不反對,就是違心,只能以沉默來對抗。
駱靈見她這個樣子,自己都替她急,卻也理解陸春娘的難處,便代她開了口:「母親,哥哥嫂嫂感情好著呢,何必在他們中間插個人?」
「這是慣例,你嫂嫂是大家出身,明白這個道理,你大哥也同意了,你就別跟著摻和了。」駱夫人豈會不明白兒媳婦的心思,她自己也是兒媳婦過來的,當年駱老夫人給自家兒子塞人的時候,她也不是沒有難過,不過,該做的事,一樣得做。
「怎麼可以!」駱靈站起身來,「大哥竟然也同意了?他怎麼對得起大嫂!」枉她還以為駱平是個好的,整天聽陸春娘在耳邊說他是如何如何地好,對她承諾過生了兒子就不納妾。她還曾笑話過陸春娘,說這招高,反正駱平沒有限時限,那就一直生一直生,生個幾十年也行。
駱夫人皺眉道:「靈兒,坐下!大呼小叫的像什麼話,你哥嫂的事,不用你摻和。」
駱靈看一眼陸春娘,後者臉色難看地對她擠了個笑容,說道:「這事母親和安之商量就是,媳婦有些不舒服,我先告退了。」說著匆匆起身,對駱夫人施了一禮就往外走去。
「嫂嫂,等等我!」駱靈追了出去,走到門邊,回過頭冷冷一笑道,「你不顧你的孫子,我卻顧我的侄兒,在這個當口提什麼收丫頭的房,這不是害人嗎?同是女人,你怎麼忍心……」
「你……」駱夫人沒想到駱靈會用這種口氣和她說話,氣急道,「我是你母親,你這是什麼態度?我為我的兒子考慮,難道也是錯的?」
「若是換成是我,將來我的婆婆要往我夫婿的屋裡塞人,母親也會大力贊成嗎?」駱靈問道。
駱夫人一時噎住:「那……那怎麼會一樣?」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駱靈說罷,抬腳邁過了門檻。
駱夫人氣得摔了茶盅,湯水碎瓷頓時滾落一地。
菊蕊上前收拾,被她踢了一腳:「滾,都給我滾!」
翌日駱夫人請了個姑姑來教駱靈規矩,可能在她看來,這個女兒就算有才華,規矩方面還是欠缺的,不教已經是不行了。
駱靈冷眼打量著面前這個被稱為崔姑姑的女人,半百年紀,頭髮已經花白,臉上雖然有皺紋,但是保養得還是不錯的,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人,手裡還拿了一把戒尺,臉上沒有半絲笑容,如果要用兩個字來形容,那就是嚴肅,若是四個字,那就是一絲不苟。
她記憶沒有出錯的話,給穆國公府提親的就是這位,聽說她出身宮裡,原是先皇后身邊的人,年紀大了才放出宮來的,專門在各大府上教導小姐們禮儀,是京中出了名的教習嬤嬤。
「四小姐,夫人讓我來教你,是為了你好,大家閨秀,行為舉止出不得半點差錯,否則會落人笑柄,雖然小姐最近風頭正健,可那並不是什麼好事,身為一個女子……」駱靈看著她的嘴在那裡一張一合,不覺思緒萬千,崔姑姑說的,無外乎是三從四德那一套,用這個來套她,可真是對牛彈琴。
她自動屏蔽了兩耳,心中默念著雲琪教她的口訣,兩眼半闔,進入入定狀態,根本不聽崔姑姑到底講了些什麼。
「四小姐,四小姐……」直到身邊的輕央推了她一下,駱靈才驚醒,原來她練得太過出神,將眼睛閉了起來,崔姑姑寒著臉在那兒,已經看了她半天了。
打了個哈欠,駱靈淡然道:「抱歉,睡著了!」
輕央頓時無語,四小姐還真是,這樣也能睡著?
崔姑姑提著戒尺來到身前:「伸出手來。」
「幹什麼?」駱靈看了看她。
「夫人說過,若是你學不好規矩,只管責罰。」
「你教我規矩了嗎?」駱靈道,「是我請你來的嗎?」
崔姑姑愣了一下,駱靈笑了笑:「瞧,你並沒有教我,你只是在自言自語地囉嗦你自己覺得正確的那一套,而你是我母親請來的,不是我請來的,她若是想學,你儘管教她去,你這些規矩我用不著,也不用你來教。」
崔姑姑怒道:「怪不得夫人說,若是四小姐不聽話,只管打就是,原來你還真的是很欠缺規矩,今日這番打是免不了的,你若是不好好聽我說話,按照我說的做,下面還要繼續責罰!」
她一邊說,一邊舉起戒尺,拽住駱靈的手掌就狠狠落下。
駱靈輕輕一抽,從崔姑姑手裡掙脫開來,旋身退後兩步,崔姑姑打了個空,一個前撲,差點摔倒。
「姑姑小心,別傷了自個兒。」駱靈笑道。
「給我把她按住!」崔姑姑氣急了,吩咐輕央等人道。
殷蘭和艾月對看一眼,裝沒聽到,一個說要掃打庭院,一個說得燒點水沏茶,呼拉拉一下沒了影兒。只剩下輕央站在一旁,勸崔姑姑道:「姑姑莫急,坐下先喝口茶,這規矩是急不來的,要慢慢教。」
崔姑姑也沒台階下了,只得順勢坐下,端起茶喝了幾口,嘴裡念著:「這要是傳出去,知道駱府的小姐一點規矩也不懂,往後誰家還敢上門?四小姐,我是為你好,不學好規矩,可是沒人家會要你……」
「別家不要,我家要!」忽然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駱靈看到一張微笑的臉。
「瀾兒姐姐,你怎麼來了?」駱靈欣喜地迎上前去,拉住雲悅的手。
雲悅搖了搖頭,湊到她耳邊說道:「還不是為了你……好丫頭,竟敢瞞著我,原來你與我哥之間並不那麼簡單!」
「什麼啊!」駱靈也不理崔姑姑了,扯著雲悅就往屋裡拖,「快些進來坐,我怎麼瞞你了,我可是問心無愧。」轉向輕央道:「輕央,送客,今日就教到這裡,請崔姑姑離開吧。」
崔姑姑氣乎乎地道:「四小姐!你一日的課程是兩個時辰!」
兩個時辰,那就是四個小時,雲悅悄悄吐了吐舌:「你娘真狠心,我娘可捨不得這麼折騰我!」
駱靈笑道:「你娘真心疼你,我家這位卻是怕我丟了駱家的臉,其實臉是自己長的,不是別人給的,要丟臉只能丟自家的臉,關別人什麼事!」
「哈哈!」雲悅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話,忍不住笑起來,「這話說得好,臉是自己長的,不是別人給的,崔姑姑,我看您還是先回吧,免得一會兒沒臉了。」
這話可擠兌人了,崔姑姑漲紅了臉,跺了跺腳,甩手走了出去:「我要去向夫人覆命,這樣的丫頭,我可教不了,太沒規矩了。」
駱靈衝著她的背後喊道:「坐如鐘,站如松,蓮步輕移,不徐不疾,崔姑姑,您又是甩手又是跺腳的,太不合規矩了,還是請個人好好教教吧!」
崔姑姑聞言腳步一亂,差點給門檻絆了一跟頭,駱靈在其身後放聲大笑。
「咫涵妹妹,她怎麼得罪你了,你如此埋汰她?」
「平生我最恨這種人了,一天將規矩掛在嘴上,其實滿肚子的男盜女娼。前些日子她還幫穆家那個敗家子來說親,我沒將她打出去算好的了,還來教我規矩,憑她也配?」駱靈啐道,「好姐姐,不說她了,且說說你,怎麼突然來我家了,也沒人通報一聲就闖了進來,要是尋我去射箭的?」
雲悅笑道:「我今兒是來找你興師問罪的,方纔你避開崔姑姑那一招,是我哥教的吧?沒想到你還會武,可真會裝!」
駱靈無辜地說道:「我沒說我不會啊,你又沒有問我……再說了,什麼叫是你哥教的,難道只有你哥會那一招?」
雲悅揪了揪她的耳朵,笑容滿面:「還想瞞著我?壞丫頭,那你說,你使的那招可是玄武宗的功夫?」
駱靈點點頭:「偷學的,陀普庵離玄武宗近,不可以啊?」
「偷學你還這麼理直氣壯!告訴你吧,我哥全都招了,明明就是他教你的,怕被玄武宗的人看出來追究,這才自己改了一些,所以你使的招式,看著像是玄武宗的,又不大像,而且他說你練功的方式很奇特,心法給了你,練的方式卻與旁人不同,就算玄武宗的人看到了,也認不出來。」
駱靈無奈道:「六哥哥真是不守信用啊,明明說好不講的,居然全都告訴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