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駱家的女眷留宿在陀普庵,梅姨娘給駱夫人說了一聲,得她允許,便來後院看駱靈。
駱靈沒有與其他師姐妹住一道,為了出入庵裡方便,她搬離了最初廣慧師太給她安排的好房間,搬到了後院的一間小屋,那裡有一小片空地,她還弄了些花草栽在上前,地的旁邊就是院牆,院牆有兩人高,陀普庵靠山而建,外面就是山林。「你是府裡的小姐,雖說是我這個姨娘生的,可也不能如此薄待你啊!」梅姨娘看了看四周,神色不悅道,「我得找師太說一聲,讓她給你換個房間。」
駱靈笑了笑:「姨娘,不用了,我在這裡住得挺好的。」
梅姨娘拉住駱靈的手,坐下道:「快來我看看,長成大姑娘了!你可有怪姨娘這些年沒來看你?」
「不怪,我知道姨娘是為我好。」駱靈低了頭答道。
梅姨娘用帕子沾了沾眼角:「看吧,素秋,我就說四小姐是懂我的……」
素秋點頭道:「姨娘快別傷心了,您難過,四小姐也跟著難過了,您生了四小姐,論起來您比世上任何人與四小姐都親,她怎麼會不明白你的心意呢!」又轉向駱靈道:「四小姐,姨娘常在府裡念叼,總想著不知道您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多少次眼睛都哭腫了,奴婢勸她,既然這麼想您,就給夫人求個情來看看,她卻說在佛前許過願,只要你能康復,便是一輩子不見您,她也心甘……沒想到姨娘此舉真的打動了老天爺,四小姐好了,姨娘歡喜得差點暈過去。」
「我明白的,姨娘遠著我,是為了我好,我不怪你。」駱靈點了點頭,不再說話,坐在一旁,雙手交疊在腿上,舉止嫻靜優,雖說身著素衣,未施脂粉,卻是明眸皓齒,眉目分明,像那畫中的仙女兒,美得激盪人心。
梅姨娘目中閃過一絲恨意,一眨眼間,已是斂去,抬頭緩緩笑道:「你知道就好,不枉我生你一場,今兒來給你帶了些糕點,嘗嘗吧,喜歡什麼回頭告訴姨娘,姨娘再給你做。」
在梅姨娘殷切的目光中,駱靈拿了一小塊糕點送到嘴裡,在她的催促下又吃了幾塊。
「好吃嗎?」梅姨娘問。
「這個好吃,是什麼?」駱靈指著一塊白色的糕點問道。
「這是茯苓糕,四小姐愛吃,我回去便多做些,給你送來。」
「好!」駱靈答道。
回去後不過隔了兩天,梅姨娘就真送了茯苓糕來,駱靈取了一塊餵了簷下的鸚哥,鸚哥吃後,並不見異狀。
「小姐這是做什麼?好好的東西,如何糟蹋了?」柔兒問她。
駱靈皺了皺眉頭,吩咐道:「駱府送來的東西,不管怎樣也不要吃,給小黑也不行,知道嗎?」
柔兒見她說得慎重,略愣了一下,低聲應道:「奴婢知道了!」心下有些不以為然,四小姐未免太過了,平時駱府那邊送來的東西不吃也就罷了,這是她生母送來的,竟然也……她輕歎一聲,掀起蓋來,將剩下的茯苓糕倒進了馬桶。
這之後,駱靈便三天兩頭收到梅姨娘送來的吃食,每次她都試過,卻都沒事,不由得暗自奇怪。
一日夜裡,駱靈被狗叫聲驚醒,披衣起床,叫上柔兒道:「去看看,莫不是有賊。」
兩人提著馬燈,出了房門,就見小黑站在院牆下面,仰著衝著上面清汪汪真叫。駱靈眼尖,只見她們出來時,一條身影飛快落下牆頭,黑乎乎的看不清楚。她上前安撫了小黑,就著馬燈的光亮,看到了地下掉落的半個包子,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她的小黑根本不吃別的東西,除了她喂的,便是柔兒給的,小黑也照樣不予理會,來人沒有打聽清楚,白忙活了。
連著幾天,小黑都在夜裡叫喚,駱靈和柔兒起來看,卻又無事,慢慢的兩人乾脆不管了,小黑是放養的,也沒用鏈子拴著,它警覺性高,尋常人傷不了它。駱靈自己都替梅姨娘可憐,找的這是什麼人啊,當賊卻連院子都進不來。
這一夜小黑又叫起來,駱靈醒來,條件反射地忍不住支起耳朵聽,柔兒則是翻了個身,拉過被子摀住了耳朵,繼續睡。小黑只叫了兩聲,往下卻沒了聲息,駱靈覺得奇怪,也不吵醒柔兒,獨自披了件外衣,也不點燈,悄悄摸到門後,放下門栓,蓮步輕移到了門外。
鼻子裡聞到一股腥味,下一刻她已落入一個黑衣人懷中,一把匕首閃著寒光,抵在了她的咽喉。
「別出聲,否則殺了你!」
對方是比自己厲害的高手,駱靈第一時間判斷出來,沒有冒然亂動。這樣的高手不可能是梅姨娘派來的,她聽話地靠著這個男人,低聲問道:「你想做什麼?」
遠遠地,外面隱約有馬蹄聲,還有人語。
「小尼姑,你這裡可有地方藏身?」
「我不是小尼姑!」駱靈聲明。
背後的男人忽然輕笑一聲:「是了,你有頭髮,不是小尼姑,那為何住在這庵中?」男子見她全然不怕,還有心思申明自己的身份,不覺放鬆了一些,抵在她咽喉的匕首收了回去,「我相信你是個聰明的姑娘,你動作再快,也快不過我的劍,所以最好不要大聲嚷嚷,不要亂動!」
駱靈鬆了一口氣,轉身面對著他,果然不是前些日子來的那個人,身形不同,而且這人也未蒙面,或許他之前是蒙面的,不過面巾在逃亡的路上早掉了。就著淡淡的月光,駱靈見到了一張俊逸無匹的臉,怎麼形容呢?她在腦海裡搜索了半天,發現沒有一個詞能夠形容得出這男人的長相,反正就是兩個字:好看!他的眼睛不同於常人的黑,而是帶著淡淡的藍,透出幾分妖冶。
「你現在也在庵中,難道你承認自己是個小尼姑?」駱靈壓下心中的驚駭,微笑著說道。
「有膽識!」男人看了一眼外面,手腕一翻,匕首直指駱靈的眉心,絲毫不帶憐香惜玉,「不過你最好快些給我找個藏身地,否則今日本尊若喪命於此,你也得跟著陪葬。」
看到他眼中的狠決,駱靈知道他說的是實話,她點了點頭:「我可以救你,不過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恩將仇報?」
匕首在她的頸上劃開了一道血痕:「你沒有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