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又是兩個月過去了,外面的世界紛紛擾擾,都在為兩岸相互釋放善意歡欣鼓舞。孫子明則帶著公共關係科幾個警官,天天奔忙於各個劇組,講述如何製作一部市民喜歡看的《警訊》。
今天幾人又轉到了《飛虎》劇組,劉韋強托蔣鵬,從美國找來的七八個退役美國大兵,個個又黑又壯,十足的海豹突擊隊的架勢。
這部電影是孫子明根據『記憶』裡《飛虎》改編的,只是把反派主角換成了日本赤軍首腦,把故事換成了赤軍首腦為籌集資金,收買休假的海豹突擊隊,來香港搶奪被海關查沒的毒品。新的《飛虎》只是比原創,更強調飛虎隊員與僱傭的海豹突擊隊之間的對抗,以及槍戰的真實性、殘酷性。用孫子明的話來說,英雄不是神仙,沒有槍打不死的,戰爭就是鐵血,是要死人的。
劉韋強主動要求當導演,但把劇組建成後,他發現自己搞不掂那些專業槍械知識,只好又找來在美國修讀過國防科技,剛拍完《逃學威龍3》的陳嘉尚當副導演。
現在正拍飛虎隊在準備進入室內抓捕毒販,卻與海豹突擊隊迎頭撞上的戲。這段戲,完全遵守cqb(室內近距離戰osequarterbattle)守則的,分工明確,攻擊、支援、狙擊、破壞、封鎖都必須一一展現在鏡頭上,飛虎隊的一些關鍵成員,如狙擊手,無線電台通信員,攻擊組都要有出現。按劇本,這場戲,sdu損失慘重,會犧牲六名隊員、重傷十幾人,而對手卻僅輕傷兩人。
當初,飛虎隊的鄧sir拿到孫子明的劇本時,為裡面的戰術動作嚇了一跳,因為這與sdu平常的戰術動作相差無幾,還對雙方的戰果極為不滿。
後來讓孫子明推到了光仔和孫磊頭上,說是他們推演出來的,鄧sir才沒有再追問下去,捏著鼻子認了。事實上,也是孫子明根據記憶,提醒著光仔他們,經過十數次推演出來的。
「卡,不行,再來一條!」
劉韋強這導演還沒叫停,陳嘉尚這個副導演先叫了停,跑過去沖三個過來客串的sdu隊員吼,『不要看鏡頭,要看前面!你們出任務如果這樣,早死一百次啦!』。
孫子明笑吟吟地看著陳嘉尚發飆,現在光影公司的導演除了王胖子,一個脾氣比一個大,所有的事都想做到最好。被陳嘉尚吼的隊員不服,擼了面罩想反駁時,突然看到遠處走來的一名高級警司和一名督察隨從,趕緊立正敬禮,「goodmorningsir!」
穿著囚衣的孫子明回頭一看,也從板凳上蹦了起來立正,大聲道:「goodmorningsir!」
片刻,在片場學習攝影的兩個警官,及看守孫子明的辛家洛他們也立即立正,「goodmorningsir!」
歌連臣角懲教所的鍾典獄長,笑咪咪地走到孫子明面前。鍾典獄長從隨從警官手裡接過一張紙,笑瞇瞇道:「39758,你的刑期滿了,現在你自由了。」
鍾典獄長把刑滿釋放書,放到孫子明發抖的手裡,笑道:「恭喜你,孫先生,現在你自由了。」
孫子明顫著雙手接過刑滿釋放書,眼角有些發酸,自己自由了?片場裡也一片歡騰,老闆自由了,又可以拍片了!
孫子明興奮地感謝完鍾典獄長他們,又與片場裡的一幫人擁抱慶祝,大家笑鬧成了一片。
第二天,北平清晨的陽光明媚,孫子明拎著剛買的油條、端著撒了層紅糖的豆腐花,一邊與素不相識的街坊領導打著招呼,一邊推開四合院的門。
院子裡一棵大柿子樹亭亭如蓋,在地上投下一片清涼的樹蔭。孫子明把買來的早餐,在樹下的桌子上放好,這才去廂房裡叫老婆起床。
「別吵,讓我再睡會。」
臉上還有紅暈的娟子,迷迷糊糊地推開鼻子上的手,翻了個身又鑽進被子裡。孫子明看了看床頭櫃上的鬧鐘,可不能再睡了,趕緊從衣櫃裡給她找出內衣褲、t恤、牛仔褲,不顧她的撒嬌、耍賴,一件件幫她穿好。孫子明剛幫老婆把衣服穿好手放開,娟子又倒了下去,拿被子蒙住腦袋,「我再睡五分鐘,就五分鐘,啊」
孫子明無奈地把鬧鐘撥快半小時,再扯開被子,把頭髮凌亂的小腦袋抱起來,嚇唬她道:「八點三十了!你還要不要去考試?遲到了,可別怨我啊!」
「考試?」眼睛還在打架的娟子一激靈,拿過床頭櫃上的鬧鐘一看,慌忙推開旁邊還在賊的孫子明,趿上高跟鞋衝出臥室去洗漱,「你怎麼不早點叫我?慘了慘了,鍾教授肯定會罵死我的!就怪你,我要是挨了罵,回來就收拾你!」
孫子明樂呵呵地看著嘴裡吐牙膏沫的娟子手忙腳亂,這才把手腕上的表湊到她面前,「那鬧鐘我調早了半小時,現在正好8點,離你考試還有一個小時。」
滿嘴牙膏沫的娟子定睛一看,氣得轉身幾腳踢在孫子明小腿上,「嚇我很好玩嗎?我讓你嚇唬我,讓你嚇唬我!」
孫子明等她踢完了,揉了揉踢疼的小腿,呲牙咧嘴地陪笑道:「我要不調早半小時,你肯定還賴床上,我這不是怕你遲到嘛。」
「踢疼了?你是死人啊?也不躲一躲。」
孫子明腆著臉,陪笑道:「不疼,反正你更心疼,踢在我身,疼在你心嘛。」
娟子翻了個白眼,繼續刷牙洗臉,懶得理越來越憊賴的老公。
一會,洗漱完的娟子坐到樹下開始吃早點,咬著油條問起孫子明減刑一半的事。孫子明幫她夾豆腐乳,感歎道:「上次沙田的案子,我給警察公共關係科拍了部宣傳片,加上協助『探親房』法案的起草。」
「那也是你有那個本事,早放你九個月算什麼,本來就不應該關你!!」
娟子一直認為孫子明沒罪,更不該入獄,根本不念埃他們這個人情。孫子明無奈地笑了笑,自己在這傻孩子眼裡,幹什麼都是對的,除了背著她偷人外。
倆人吃完早點,孫子明把碗碟刷好,娟子也收拾好了房間的衛生,把污漬斑斑的床單扔進洗衣機,推出她的自行車,「去完學校,回家時買條魚,我晚上想吃水煮魚。」
「哎」
孫子明像二十四孝老公服侍著老婆出門,這場景要是讓香港的狗仔看到,非得寫出篇轟動全亞洲的新聞報道來。
……
傍晚,孫子明踩著夕陽,拎著條足有四五斤的大草魚,悠然自得地回家。聽著耳邊久違的京片子,孫子明覺得人生的美好莫過於此。古人追求的是,『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將相本無種,男兒當自強。』自己閒暇時來北平給老婆做做飯,回到香港再去翻雲覆雨。這日子過得多美好啊!
孫子明一邊哼著《蘇三起解》,一邊溜躂著回家。沒想到,孫子明剛到家門口,就碰到了不速之客。
「阿明,我可抓到你了!」
孫子明一聽這不標準的國語,回頭一看,正是香港歌迷說已經發癲的陳佰強,「丹尼?你怎麼找到這來了?」
來的都是客,雖然這客打擾了自己和娟子的團聚,孫子明連忙掏鑰匙開門,把這位天王巨星讓進院子。
陳佰強寸頭、t恤、大褲衩、一雙塑料拖鞋,要不是說的國語還帶點港味,這就是個標準的北平混子。進了院子,陳佰強一屁股坐在柿子樹下的躺椅上,自己伸手倒茶,「趕緊做飯啊?我一看你老婆臉上有春意,就知道你來了北平。放心,吃完飯我就滾蛋,絕對不打擾你們小兩口的好事。」
得了,這位巨星快成北平京油子了!快到飯點的時候,孫子明也幹不出轟人的事,手腳麻利地開始做飯。
沒多久,娟子也推著自行車回來了,見到院子裡的陳佰強也嚇了一跳。出於湘西人骨子裡的好客、好面子,娟子張羅了點瓜子、花生之類的放到這位大爺旁邊,趕緊到廚房幫孫子明做飯,「他怎麼來了?」
孫子明瞟了眼外面,低聲道:「我哪知道?我一回家,他就蹲在門口,這樣子還嚇了我一跳。」
娟子想了想,才低聲道:「我中午在學校門口碰到他時,他還讓我早點回家吃晚飯,他怎麼知道你回北平了?」
孫子明看了眼讓自己滋潤得容光煥發的娟子,小聲調笑道:「你今天這樣子,結了婚的人,都能看得出昨夜做了好事。」
娟子俏臉一紅,兩根手指在孫子明腰上一扭,差點讓他叫出聲來,「這有什麼?我們是拜了堂的,你還想再嫁啊?」
娟子的手指繼續用力,孫子明只好求饒,「別掐了,我錯了還不行。」
「快點炒菜,他不吃辣椒的,你來做兩個廣式菜。」
兩口子一陣忙碌,終於整治出一桌還像點樣子的飯菜,叫陳佰強這位香港出品的京油子吃飯。陳佰強吃著地道的廣東菜,喝著紅星二鍋頭,誇獎道:「阿娟,你找了個好老公,『進得了廚房,上得了廳堂』!」
孫子明用筷子敲了敲盤子,笑罵道:「羨慕就找一個,我瞧那個翁靜晶就不錯,人漂亮又有本事。可惜你不要人家,結果讓劉佳良老牛啃嫩草了!」
『咳咳咳』陳佰強讓酒嗆到了,咳了兩聲才笑罵道:「別跟我提她,其實她是容少的舊情人,我是幫著他倆遮掩的。那女的非常有手腕的,劉佳良能搞得掂她?我看遲早會紅杏出牆!」
娟子連忙在旁邊提點道:「別亂說,丹尼的女朋友是阿儀,他們就住在韶九胡同。阿儀前天剛回香港,要不肯定也跟著來了。」
啊?錢慧儀?就那個,以後會嫁給馬清偉弟弟的港姐亞軍?孫子明古怪地看著陳佰強,這倆人能走多遠?
陳佰強瞪了孫子明一眼,「看什麼看?我58年的,三十而立,也該要談婚論嫁了吧?容少都想成家,我還沒他紅呢?」
這倒是,容少為了虹姐,三年沒出唱片。這三年,容少除了給幾個好友當演唱會嘉賓外,幾乎與音樂絕緣,就是想歌迷慢慢淡忘他,讓他能與虹姐結婚成家。
哎,孫子明兩口子歎了口氣,人不紅不行,太紅了又不自由了。孫子明拍了拍娟子的大腿,伸手給陳佰強倒酒,「說吧,來找我什麼事。先說好來,寫曲子的事到此打住,別再拿半成品找我了。」
陳佰強接過酒瓶,幫孫子明也滿上一杯,沉聲道:「阿明,人家都說『婊子無情,戲子無義』,你怎麼看?我算是戲子,你應該算是舊社會裡教戲子唱戲的班主!」
嗯?孫子明愣了一下,隨即笑罵道:「丹尼,別跟我來這一套,玩這種花樣,你們『中環三太子』加起來,都不夠我一個人玩的。」
『嘿嘿』陳佰強訕笑了兩聲,從屁股兜裡掏了本書放在孫子明面前,「托你的福,我現在沒了任何壓力,還熱愛上了京劇。求你件事,我想拍這部戲。我已經把小說的電影改編權買了下來,準備把半副身家投進去,就當圓自己一個京劇夢!」
孫子明掃了眼小說封面,沉吟了下,「丹尼,我拍電影,有一種電影是不會碰的,你這本小說正好是這一種。」
啊?陳佰強瞪大了眼睛盯著孫子明,這小子連《人肉叉燒包》都能拍,就不拍這麼好的《霸王別姬》?
孫子明想了想,解釋道:「丹尼,我承認這是一部近三十年來最優秀的香港小說,如果把它改編成
電影,這將是一部不得了的華語經典。別急,你聽我說完,這部小說要拍成電影,會過於摧殘演員的人性,要真想把它拍活、拍好,你想過演程蝶衣的演員嗎?不成瘋魔不成活,成了瘋魔就不能活!」
陳佰強還想勸說,娟子也不解,孫子明繼續解釋道:「程蝶衣這個角色是關鍵中的關鍵,這需要一個感情極其細膩的演員,他要把自己當成女人才能演活。這一部電影拍攝期最少大半年,一個感情細膩的男人,把自己當成女人大半年,你自己想想會發生什麼事?」
對於如何拍電影,孫子明在陳佰強面前有絕對權威。失望的陳佰台把二兩多『紅星二鍋頭』倒進嘴裡,飯不吃小說也不要了,自己一人搖搖晃晃地走了,留下面面相覷的兩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