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人離開公司下樓,到了光仔車上,孫子明越聽越覺害怕。看著平素像個中年人的孫子明都冷汗涔涔,光仔也覺得後怕,總覺得後面有桿槍瞄著自己,隨時準備開槍!
「把車開到沒人的地方「。
車子開到海邊,光仔見四下無人才停車,孫子明掏出′大中華′,打了幾次火才點著。
冷靜下來的孫子明,對照一些江湖傳聞,很容易就猜出暗中幫忙的是楊威或是張海軍,要不是就是兩個辦事處都摻在裡面。這是上面要整頓港澳的地下秩序,否則光仔和賀飛他們不會這麼順利。真以為兩幫社團分子,都是吃齋念佛的啊?
「找個公用電話亭,我要打電話「。
光仔開車找了個沒人的電話亭,孫子明打完電話後,讓他送自己去駐澳門辦事處。
車到辦事處門口,孫子明拎起幾條煙下車時,沉聲道:「光仔,這次是我最後一次幫你擦屁股。下次你要再這麼亂來,我就送你回我三哥那去,我不想你讓政府打靶,記住了!」
孫子明名聲夠大,連一把手張主任都過來跟他寒暄了幾句,等張主任離開了,張海軍把辦公室門給關了。
大家都是聰明人,有些話不明說也能猜出來。跟孫子明推斷的一樣,上面也不滿社團分子對內地的各種犯罪活動,正想扶持一票人來整頓下江湖秩序。楊威和張海軍不過是順勢而為,執行上命而已。
這次不比楊威那次,光仔他們已經捏在人家手心裡了,孫子明不得不低頭。
孟副主任也不想往死裡得罪孫子明,′寧負白頭翁,莫欺少年窮′,何況這年輕人已經名動天下。
「我們這簡陋,不過天台上風景還是挺不錯的。海軍,帶你同學去看看,也好好敘敘同窗之誼「。
上了五樓,天台上白日灼灼,四眼望去全是樓房,有個屁的風景。兩兄弟坐在樓梯台階上,張海軍拆開孫子明剛帶來的′大中華′,塞了根進他的嘴,再幫兩人點上。
「海軍,我把賭場還給你們,能抹掉這事嗎?」
張海軍張大嘴巴,看著孫子明半天,自己還真沒預料到這個結果,自己這兄弟不是想大家一拍兩散吧?難說,這小子是從來不受威脅的,寧願玉碎也不瓦全的。
「別這樣看著老子,光仔他們在你們眼裡就是個夜壺,用得爽的時候給點好處,聞著臭的時候就打靶了。我們都看過歷史書,幫派分子在任何政府面前,都是個夜壺,政權穩定後都要清算的。」
這事,張海軍還真沒法子辯駁,歷史事實擺在那,他只有從另一角度去說服。
「知道什麼叫黑社會嗎?如果民眾真的對它深惡痛絕,港澳地區能社團橫行嗎?」
這個問題,孫子明還真沒仔細想過。估計除了學者,只有張海軍他們這樣的人,才會去深入研究。
天台上太陽炙烤著混凝土地面,熱浪滾滾而來,孫子明身上大汗淋漓,心裡卻寒冷如冬。自己算是見過社會黑暗面的人,也幹過見不得光的事,可從沒從這一個角度去看待這個社會。
「保住你自己,別摻和進來。光仔從內地招人時,就讓上面盯到了,就連他殺了一個副市長的兒子,上面都幫他抹平了「。
孫子明知道事已不可挽回了,只好退而求其次,央求道:「留他一條命,他救過我三哥「。
「沒你想得那麼嚴重,只要他不碰紅線就行。如果他合作的話,上面會讓他來整合澳門的地下秩序。社團這東西是消滅不了的,只要受控制就行「。
張海軍沒楊威那麼守規矩,嘴巴湊到孫子明耳邊,低聲道:「別往內地賣粉(毒品)、別參與內地政治,只要他不碰這兩樣,不搞得天下大亂就行「。
孫子明鬆了口氣,只要按海軍說得去做,光仔這條命是保住了。
「哎,光仔為什麼殺那個副市長兒子?他們不是發小嗎?」
「自找的,光仔跟他合夥走私。光仔老爸出事時,那傢伙想獨吞,報假消息逼他跑路。」
孫子明放心了,這也是事出有因,不能怪光仔下狠手!
知道光仔是安全的,孫子明鬆了口氣。至於他的那些戰友之類的,確實如光仔所猜想,孫子明是不會重視這事的。每個人的路都是自己選的,收穫和風險都應該由自己承擔。光仔要不是他兄弟,只是一般的朋友,他也不會這麼奔忙,還捨得拿賭場股份去交易。
「其實對於光仔來說,這次是個機會,只要抓住了,可以少奮鬥一百年!」
孫子明也同意張海軍的說法,既然光仔沒辦法退出了,那就好好混。用海軍的話來說,走黑道不是什麼丟人的事,霍家老爺子不也混成了全國政協委員嗎?
「你那輛花冠車算送我了,軍子那癩皮狗吃下去的,讓他吐出來我也張不了口。我報一下他的call機號碼,讓光仔和他交個酒肉朋友。」
孫子明把號碼記下,海軍沒有楊威那麼古板,能幫的地方都會幫。這個社會,不就是你幫我,我幫你,幫來幫去成了一家子嗎?
「我回去了,什麼時候到我那去玩,那可是真正的花園別墅,比你們這破樓強多了!」
「滾!」
孫子明施施然的告辭,還到兩位領導那打了個招呼,邀請他們空閒的時候,到香港去視察自己的公司。
出了辦事處回到車上,孫子明讓光仔把車開回了海邊,兩人第一次攤
開來說話。
也許有人可以做到漠視別人的命,在戰場或許有人能英勇殺敵、麻木不仁。可那點衝動、麻木過後,沒人能真正做到不把自己的命當命,這點人性本能光仔也不例外。
知道了前因後果,光仔也總算是放下心來了。
「聽著,暫時這一關是過了。以後要用腦子了,否則你就是第二個暴牙駒,遲早讓政府打靶!」
「哦。」
光仔仔細聽著孫子明的每一句話,這些都是他原來不知道,也從沒想過的。
「你的意思是,社團要漂白逐漸轉型成企業?」
「對!這個世界說白了,是有錢人、有權人的世界。你只有把自己變成有錢人,要不就掌到權,你才有資格說是這個世界的主人。別看那些社團號稱兄弟數萬,可哪個敢真正跟政府叫板?哪個敢得罪那些真正的有錢人?」
光仔第一次開始自己思考將來怎麼辦,聽孫子明這麼說,跟張海軍他們合作也不錯,自己還能成為地下之王。
「笨!」
孫子明氣得又想發火,見光仔孩子樣縮起腦袋,最後還是長歎一聲,耐心地給他解釋′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明哥,你還是告訴我怎麼做得了,這些事我哪懂啊?」
「漂白後,將社團組織轉型成工會組織,用罷工、罷市顯示自己的力量,跟有錢人、政府談判,爭取自己的利益。通過競選,扶持自己的利益代言人,制定維護自己利益的法律,明白嗎?」
光仔越聽越糊塗了,剛才不說別參與政治,怎麼又繞到罷工、競選上來了?孫子明也讓光仔這方面的無知打敗了,連這麼明白的話都聽不懂。
「是讓你們一步步來,實力不夠的時候就要聽話,實力大了你們不自保,人家就要槍打出頭鳥。看過炸油條嗎?熟了、黃了,就要撈起來,否則就要焦了!社團這東西就是夜壺,用過了、舒服了,人家就會扔床底下「。
給光仔把道理解釋明白,又教他如何管束手下。他那幫人全是戰友,光仔又不跟三哥樣,在部隊就是班長,能壓住他們一頭。
「要給手下定規矩,要尊卑分明、等級森嚴,要恩威並施、要公正對待手下,可以把部隊裡的一套搬過來。不能學我,我那是正經生意,單一個絕對控股權,就把所有人都壓得死死的!」
光仔一邊認真聽,一邊認真想,腦子也慢慢開竅了。部隊裡不就是這樣的?平時連長、指導員把大家當兄弟看,上了訓練場、戰場就變臉,當初在戰場上,指導員可真的槍斃過人!
孫子明在海邊坐在車上,跟光仔講解了近兩個小時,光仔不懂的就認真地問。
這兩個小時,光仔終於明白了,這世界到底是怎麼回事。這世界,並不完全是表舅說的那樣,並不完全是弱肉強食,它是有規矩的!沒人能完全不守規矩,也沒人能與大多數人對抗。平時看起來弱小的普通人,一旦團結起來,就是世間最可怕的力量。
光仔也終於明白了,指導員在政治課上說的,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原來就是政治的本質。也就是明哥剛才說的,所謂政治,就是把自己的朋友越搞越多,敵人越搞越少!
「記住了,千萬別把勢力發展進內地,別在內地幹出格的事。你們這種人,法治社會才有你們生存的土壤,到了**社會,就是被鋤除的對象。即使一時能風光,最後還是逃不過打擊的!」
「明白。」
光仔把孫子明送回公司,看著光仔的車遠去,他不知自己做得對不對。把自己四十歲才想明白的事,告訴一個剛二十四歲的年輕人,是不是太殘酷了。
「子明,想什麼呢?」
回頭一看,是曾叔。看著烈日下滿天的雲彩,孫子明不禁長歎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