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衛國是第二個清醒過來的,因為他腰間一陣巨痛。清醒過來的胡衛國兩腳一踢,楊忠華和張海軍也清醒過來了。踢到孫子明時,胡衛國愣了,這小子根本沒發呆,只是眼裡有淡淡的傷感。
當然傷感,孫子明潦倒時,房子是這張虹租的,生活費是她掏的,連那個編劇的活都是她找的。後來,孫子明算是小有成就了,請她去參加自己電影的首映式。坐在她家客廳裡,兩人傷感地看著牆上的賀強國,長歎一聲相顧無言。
嚴希芸給張虹介紹了下四人,沒志氣的楊忠華與她握手時,居然手都微微發抖。好在大家都是心有所屬的人,驚艷過後也就開始排練。
將男和聲裡再加上女和聲,確實更為和諧,特別是蔣莉的和聲極為空靈,將那種哀傷渲染到了極致。
可也讓大家想像不到的是,張虹根本不能唱和聲。因為她的嗓音尖細,根本不適合唱歌,平時說話都是用發音技巧的……
她來這,純粹是因為喜歡《白樺林》,想來幫著編曲,別讓這幫人糟蹋了曲子。張虹自幼熱愛唱歌,可惜上帝給了她極高的音樂天賦,天使般的容顏,惟獨沒給她一副出色的嗓子。
由於出色的專業素質,沒多久張虹就取代了胡衛國,成了樂隊的指揮者。更沒讓大學想到的是,這個仿若天使的女孩,會成為大家未來一段時間的噩夢。
「第二段,再加上男聲和音,我們再試試」。
樂隊重新演奏第二段的過門,果然男女的和音,不但表現了淡淡的哀傷,還表現出一種蒼茫和低沉的深情。
……
「胡衛國,你中午沒吃飯嗎?」
「張海軍!吉它不是你的艦炮,給老娘愛惜點!」
……
「胡衛國,不要用技巧,就用你原本的嗓音,再試一遍!」
……
「感情!胡衛國,我看你平時跟希芸說話挺溫柔的,怎麼唱歌就不會了?」
「孫子明,口琴再降半調,你是不是癡呆啊?我都提醒三遍了!」。
……
「手風琴升半調,還有你希芸和音時,要注意跟住蔣莉的聲音,要有隱約的層次感!」
……
又是一個星期過去了,還有兩天就要上台了。今天已經練了近三小時,張虹還不叫停,還在不停地調整。
敲門聲響,賀強國拎著七八個飯盒進來了,剛準備說話就讓他姐給抓了夫。
「強國,去叫幾個同學來,讓他們聽一聽,再給點意見!」
眾人一陣哀號,這都練了兩三個小時,大家都累了,她怎麼就不累呢?
張虹可能也覺察到了大家的不滿,倚在鋼琴邊道:「我知道你們累了,你們以為我不累嗎?還一群大老爺們?當初我同學她們,經常為了一句歌詞的唱法,能琢磨幾天甚至是十幾天。台上一分鐘,台下十年功!給老娘打起精神來!」
張虹都這樣說了,大家還能怎麼樣,要說累誰有她累?腹黑的張海軍低聲給孫子明說:「以後她老公得是什麼豪傑啊?」
「呵呵」。
還真不是什麼英雄豪傑,就一普通的音樂學院教師,屬於相婦教子、溫柔敦厚的那種。
沒幾分鐘,賀強國就帶著十幾個同學進來了,男男女女一大夥。大家很有規矩地把飯盒合上,靜靜地站在大門邊,等著音樂響起。
空靈、飄渺的女聲和手風琴響起,整個排練室裡籠罩上了一層憂鬱、傷感。
「靜靜的村莊飄著白的雪,陰霾的天空下鴿子飛翔。
白樺樹刻著那兩個名字,他們發誓相愛用盡這一生。
有一天戰火燒到了家鄉,小伙子拿起槍奔赴邊疆。
……」
女聲和音帶上了哀傷,男聲和音低沉、深情。
「長長的路呀,就要到盡頭,那姑娘已經是白髮蒼蒼。
她時常聽他在枕邊呼喚:「來吧,親愛的,來這片白樺林」
在死的時候她喃喃地說:「我來了,等著我,在那片白樺林」
哀傷、深情的和音再次響起,漸漸杳不可聞。排練室一片寂靜,只有幾聲輕輕的哽咽聲,良久才響起經久不息的掌聲。
眾人起身,向同學們深深鞠了一躬。平時大家練習並不覺得,可一旦投入感情完整地演繹整首歌曲,不但感動了聽眾,也深深地感動了自己。
……
「好了,明天大家休息一天,後天上午練最後一遍,下午4:30到你們校門口集合」。
大家一邊吃飯一邊歡呼,這半個多月來讓她折騰得夠嗆了。吃完飯,大家將飯盒扔給賀強國紛紛出門,不遠處梧桐樹下的身影,讓孫子明臉上一陰。
孫子明跟在胡衛國他倆後面,來到未名湖畔。
「子明,你跟著我們做什麼?有事?」
「希芸,蔣莉現在怎麼樣了?」
還是那樣,在兩人之間搖擺不定,張濤更會哄人,賀強國看起來更可靠。
「子明,我估計匯演完了,蔣莉還是會偏向張濤」……
是啊,像蔣莉這樣內向、敏感的女孩子,有時非常理智,有時又非常感性,基本就受當時的情緒所控制。要不,『記憶裡』她也不會交待完孫子明後,輕輕一躍,告別那個讓她傷心一生的塵世。
找了個借口,孫子明逛蕩到十點多鐘,這才去校外找了個冷清的公用電話。
「三哥,我是子明。我讓你辦的事辦好了嗎?嗯,寄過來吧」。
放下電話,孫子明隨便在旁邊小百貨店裡買了點吃的,回到宿舍扔給兩個室友,自己蒙頭就睡。
兩室友也知道這傢伙和胡衛國這段時間累得夠嗆,出門嚼完那幾塊桃酥,回到宿舍繼續安靜地看書。
第二天九點多,孫子明終於醒了過來,好好地睡了一覺,整個人都神清氣爽。明媚的陽光透過玻璃投在書桌上,整個宿舍一片亮堂。洗漱好,孫子明才拿起書桌上胡衛國的字條。
「醒了?早飯在老四的保溫壺裡,賀強國來找過你,沒說什麼事。你七弟打電話來找過你,電話號碼說你知道」。
孫子明匆匆忙忙吃完早飯,下樓去打電話。小七在電話裡吞吞吐吐半天,才說後天來京城送貨,想來學校看他。
「行,後天下午我去接你,你出了火車站,就站在左手邊第一個大碗茶的攤子邊」。
掛了電話,孫子明又去找賀強國,找了一圈都沒找到,家裡也沒人,他也就不找了,如果真有急事,人家會叫醒自己的。
第二天的最後一次排練,來觀看的同學站滿了排練室,連室外的窗戶下都是人。音樂聲響起,眾人沉浸在這個哀傷的故事裡,空靈的和音散去,眾人才如夢方醒。
掌聲落下,年輕的團總支書記熱情洋溢地跟大家握手、鼓勵,從自己的奮鬥扯到大家的光明前途,『天之驕子、棟樑之材』等等屁話從嘴裡蹦出來,讓孫子明心中暗啐。
這狗日的,就是一標準的狗日的!三年後,這狗日的煽乎大家去鬧****,見形勢不對就立即躲進美國人的大使館,後半輩子就靠著抹黑祖國過日子!
蔣莉正好站在孫子明後面,見他轉臉就是一臉的不屑,等眾人散去,低聲問:「子明,你不喜歡高書記?」
「切,就一賣嘴的貨,如果再來一次抗戰,這狗日的保證就是一漢奸」!
「為什麼?」
蔣莉還像前世樣,很佩服這個話不多,卻經常能有自己看法的同學。她很喜歡高書記這種人年輕有為的人,覺得他們很有成功者的魅力。
「調子越高的人越虛偽!你見過哪個偉人,會標榜自己的?吹噓自己的人不是騙子,就是狂人!」
這年頭能考上大學的,就沒有笨蛋。何況是蔣莉這樣,能從全國最偏遠小縣城裡考出來的人。孫子明不屑的話,倒是讓她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