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後的中午,袁州火車站的月台上胡娟淚眼婆娑,孫子明輕歎一聲放下行李,輕輕撫著她的小腦袋。
「娟子,別哭了,過年我就回來了。放寒假時,我來學校接你,我們一起回家」。
「子明哥,你一定要寫信給我,一定要來接我」。
「一定,等你畢業後,我再帶你去京城,考音樂學院」。
……
一聲汽笛,胡娟望著遠去的火車淚流滿面,追著火車跑出老遠,最後蹲在地上像個孩子樣號啕大哭。車窗旁的孫子明看著月台上的身影,也心裡難受、眼眶酸澀,這就是前世讓自己追悔莫及的人啊!
……
兩天兩夜後,孫子明提著自己的行李下了火車,熟門熟路地找到學校的校車。
「師兄好,我是八六級中系新生,我叫孫子明」。
「你就是孫子明啊?身體好了嗎?我叫賀強國,85級的!」
「好了,謝謝師兄關心」。
孫子明有些傷感地看著賀強國,三年後這位兄弟將倒在血泊中,成為自己二十多年揮之不去的噩夢。放下行李,孫子明跟著賀強國去接待其他新生,看著這位老練的新生,賀強國不禁問:「子明,我看你不像學生,倒有點像老師!」
「強國,你還真說對了,休學的時候,我當了半年的代課老師。要是不介意的話,你可以叫我孫老師!」
「滾!老子現在是你正宗的師兄,小子,再叫句師兄來聽聽!」
兩人一邊笑鬧一邊迎接新生,賀強國還真服了這個原本的同學如今的師弟。一個山村裡的孩子居然比自己這個京油子還能侃,還侃得條條是道!
「強國,托你件事」。
「說」。
「過段時間,我三哥會來京城找活,能不能幫我辦個暫住證之類的?」
「簡單,到時我帶他去。你小子剛聽我老子當公安就順桿爬,有前途!」
賀強國他父親是海澱區的公安局政委,辦個暫住證,對他來說還真不是什麼大事。賀強國一邊答應,還一邊用眼睛偷瞟前面那位漂亮女新生,她就是那個從高樓上輕輕一躍的女人。
……
憑著那些記憶,孫子明找全了那些沒事就唱歌、喝酒、打架的知交好友。週末,大家從賀強國家喝得醉醺醺回來,坐在宿舍樓頂上數星星、看月亮。
不知是誰起了個頭,聊起了愛情,一幫青澀小年輕說得興高采烈。
「子明,有目標了沒?你們班上可有兩不錯的,特別是那個叫蔣莉的」。
喝高了的孫子明也回到了年少輕狂的歲月,得意洋洋地炫耀。
「老子可不比你們,全是理論家,老子老婆都娶了!」
眾人不信,按住孫子明就一陣拳腳相加,逼著他拿出相片來。孫子明也不矯情,帶著大家到宿舍,從抽屜裡拿出本書。賀國生一把搶過,從書裡找出張照片,大家腦袋全湊了上去。
常見的長城八達嶺佈景前,胡娟小腦袋趴在孫子明肩膀上笑靨如花,直把眾人給看愣了。
「給我們說說,這姑娘在哪啊?」
賀強國話音剛落,書本裡又掉出一張相片,孫子明拿起重新夾好,臉色一變黯然神傷。
「這是伯父吧?哎,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別多想,人要往前看。伯父也不希望你這樣的,我們好好活著,他們才會在天堂安寧」。
說話的是張海軍,他也是前幾年喪父,很理解這種傷痛。
孫子明擦了下濕潤的眼角,臉上恢復了笑容,低聲道:「沒什麼,都過去了。你們不是要聽我們的事嗎?哥今天給你們傳授傳授經驗,省得你們成為行動上的侏儒」。
年輕人憂傷得快,開朗起來也快,沒兩分鐘大家就聚精會神地聽孫子明的愛情故事。
幼年時的青梅竹馬,少年時的疏遠,重病時的無微不至、不離不棄,孫子明娓娓道來。當說到胡娟為了不拖累他,準備與他人定親時,眾人不禁捏了一把冷汗。再聽到孫子明大鬧胡家時,眾人不禁大聲叫好!
「子明,你還真是條漢子!男子漢大丈夫,就應該重情重義!」
拍著桌子叫好的是胡衛國,粵省廣城人,後來成了這幫兄弟裡的有錢人,孫子明前世第一部戲的投資商,也是最後一部戲的投資商。十三年後,這位兄弟發達了,大家沒少沾他的光,對這幫同學都是有求必應。
「後來呢?」
問話的是也喪父的張海軍,海軍委培生,三年後的那場********時,他已經回部隊了。孫子明在京城最艱難時,他正好調入京城總參,一個月的工資有一半是花在孫子明身上。
「後來,我就當了代課老師。胡娟學習很差的,連個壓強公式都記不住」。
「那她怎麼考上師範了?小中專可比高中難考多了!」
這個叫楊國忠,遼省人,中蘇混血兒,能說一口地道的俄語。如果你不聽他那一口東北腔,他就是個蘇聯老毛子,靠著那邊的親戚,後來成了往返於中俄的大倒爺。發家後,給孫子明投資了一部沒法公映的電影,可惜最後死於遼省黑幫混戰的流彈下。
「胡娟是音樂天才,一首曲子只要聽三遍
,就能記下來!我就幫她補習音樂,考了師範的藝班」。
「你還會音樂,來給大家表演一個」。
一聽這話,賀強國來興趣了,順手從胡衛國的床上摸出把口琴來。孫子明也玩過口琴,擦拭了下,開始吹了起來。一陣低沉的過門,傷感的俄羅斯風格旋律響起,眾人彷彿看到了遼闊的平原、大雪紛飛、還有那茂密的白樺林和依依不捨的戀人。
琴音落下許久,眾人才如夢方醒,這曲子與傳統的音樂完全不同。雖然是俄羅斯風格保持著其憂鬱、純樸,可這又明顯有著中國式的淺呤低唱。這是一首歌曲的旋律,而且是大家沒聽過的旋律。
「子明,這是什麼曲子?是你自己寫的吧?」
壞了,胡衛國的母親是廣城音樂學院的教師,研究的就是俄羅斯音樂。孫子明硬著頭皮承認是自己寫的,名字就叫《白樺林》,講述的是戰爭期間的一對戀人間的故事。
「給大家唱一遍聽聽」。
孫子明沒法子,只好給大家清唱起來,雖然嗓子不好,但也總算是沒跑調。
『靜靜的村莊飄著白的雪,陰霾的天空下鴿子飛翔。
白樺樹刻著那兩個名字,他們發誓相愛用盡這一生。
有一天戰火燒到了家鄉,小伙子拿起槍奔赴邊疆。
心上人你不要為我擔心,等著我回來,在那片白樺林。
天空依然陰霾,依然有鴿子在飛翔,誰來證明那些沒有墓碑的愛情和生命。
……
長長的路呀就要到盡頭,那姑娘已經是白髮蒼蒼。
她時常聽他在枕邊呼喚:「來吧親愛的來這片白樺林」
在死的時候她喃喃地說:「我來了,等著我,在那片白樺林」』
胡衛國的音樂天分極高,孫子明一邊唱,他在一邊急速記譜。歌聲剛落,他也正好記完,再整理回憶了下,把譜子遞給孫子明。
「有錯誤嗎?」
孫子明看了眼,搖搖頭,隨手在譜子下寫上歌詞。胡衛國從牆上取下手風琴,對著譜子喃喃念了幾遍,低沉傷感的琴聲響起。
『靜靜的村莊飄著白的雪,陰霾的天空下鴿子飛翔。
白樺樹刻著那兩個名字,他們發誓相愛用盡這一生。
有一天戰火燒到了家鄉,小伙子拿起槍奔赴邊疆。
心上人你不要為我擔心,等著我回來,在那片白樺林。
天空依然陰霾,依然有鴿子在飛翔,誰來證明那些沒有墓碑的愛情和生命。
……
長長的路呀就要到盡頭,那姑娘已經是白髮蒼蒼。
她時常聽他在枕邊呼喚:「來吧親愛的來這片白樺林」』
這才是真正的音樂,一個簡單的愛情故事讓他演繹地哀傷婉轉,琴音落下幾分鐘,室內室外掌聲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