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安侯中毒了!」
隨著孫正業這一聲吶喊,原本就因北狄使臣之死而霧霾籠罩的京師城,再次添上了一層濃重的陰雲。奉天門,皇城邊,天子腳下,竟然有人敢在眾目睽睽之下給定安侯下毒,此事自是非同小可。
人心惶惶不安,人群竊竊私語。
很快,陳大牛就被人就近抬入了太醫院救治。
在太醫院裡,陷入短暫昏迷的他醒過來一次。可眼神渙散,面色煞白,身子抽搐得厲害,乍一看上去,無異於一個瀕臨死亡之人,在無奈的掙扎。
「侯爺!」趙如娜心臟緊縮,撲過去喚他。
他黝黑的臉上,帶著不正常的青紫,似乎聽見了她,他眼珠轉了過來。可剛張了張嘴,還未及回答,便再一次暈了過去。趙如娜睜著一雙驚恐的眼睛,僵在了那裡。耳朵裡「嗡嗡」直響,脊背上冷汗直冒,看著身邊人來人往,看著太醫們忙前忙後,腳上卻虛軟得無力站立。
「長公主……」綠兒趕緊扶住她,「您先去那邊坐坐。」
「不!」趙如娜虛弱地抬了抬手,「我在這看著他。」
「您在這做不了什麼。」
「誰說的?」趙如娜看著奄奄一息的陳大牛,摸了摸頭上他臨走時親手戴上的髮簪,無力地笑了一聲,「都說定安侯懼內,不是嗎?我在這裡看著,他才不敢去死。」
她是長公主,這裡就她最大。
她不樂意走開,誰又能奈她何?
在搶救的過程中,她就一動也不動,站在離床三尺的地方,微垂的眸子,看不出悲苦,只眼睫毛顫動間,隱隱可見一抹絕決的悲苦。
幸而太醫院裡的人都是有數年行醫經驗的醫者,幾個人碰頭合計一陣,扳開陳大牛的嘴巴,用筷子卡住,用生油、金銀花、黃梔子、茅根還有豬血為他灌服,折騰了足有一個時辰,才總算消停下來。
「張太醫,他怎樣了?」趙如娜手足僵硬,聲音竟哆嗦一下。
張太醫是太醫院裡最擅長解毒的千金妙手,看著趙如娜急切的樣子,他花白的鬍子抖了一下,緊張得抹了一把汗,方才訥訥道:「回長公主話,侯爺所中之毒名為鉤吻,此物劇毒。可迷走神經,刺激心肌,若非救治及時……恐怕這回難保一命。」
頓了一下,他又道,「可眼下命未護住,但侯爺……」
趙如娜看他臉色有異,心裡不免發冷。
「如何,你快說!」
張太醫額頭直冒冷汗,「恐是對身子有所損傷。」
趙如娜冷了聲,「此言到底何意?」
張太醫搖了搖頭,目光有些閃躲,「還不好說。每個人對鉤吻毒素的反應不同。如今只盼侯爺能早日醒來,便是萬幸。」吁了一口氣,他垂下眼皮兒,樣子是想開溜,「老臣這便下去開個方子,一會熬湯為侯爺灌服。」
張太醫下去了,屋中眾人面色各有不同。
鉤吻又名斷腸草,是一種千古聞名的「殺人放火」必備良藥。這種毒發作起來很快。若是陳大牛行杖刑之前服用,不會等到那時才發作。故而很容易推斷出,那鉤吻之毒應當是陳大牛挨了軍棍之後,皮肉開裂,毒從軍棍上傳入肌體,導致他中毒的。
「長公主殿下——」看著趙如娜通紅的雙眼,一直沉默著在邊上的顧懷,突地皺了皺眉,走上前去,低聲勸慰一句,「侯爺貴人貴命,不會有事的。您節哀!」
趙如娜面色一變,猛地抬頭看他,「你說什麼?」
「我是想勸公主……」
「閉嘴!」不等顧懷說完,趙如娜壓抑到極點的情緒便暴發了。向來溫的她,說話一直細聲細氣,這一次,真是難得的發怒,語速亦快得驚人,「你是想他死嗎?什麼叫節哀?顧太醫若是連人話都說不好,就不要隨便張嘴。不張嘴,沒有人當你是啞巴。」
「長公主……」顧懷見她如何關心陳大牛,心裡一沉,便想要申辯。
「讓你閉嘴!沒聽見?」趙如娜剜他一眼,打斷了他的話,耍著長公主威風,一拂袖便走了開去,不再多看他一眼,只吩咐緊張得一直搓手的周順。
「趕緊備車,把侯爺抬回侯府去醫治。」
周順剛應了一聲「是」,那坐在案幾邊的張太醫眉頭就打了一條褶皺。
「長公主殿下,侯爺仍在昏迷,留在太醫院裡,有臣等醫護是最好的。」
「不必了。」趙如娜冷著臉,並不解釋,回頭看向周順,「抬人。」
周順「噯」了一聲,屁顛屁顛的下去了。
孫太醫寫方子的手頓住,隨即長長一歎,不再說話。
自打趙綿澤繼了帝位,這趙如娜的身份便水漲船高,不可同日而語。但她平素為人謙遜,極少擺公主架子,如今這樣一發威,再也無人吭聲。沒多一會,馬車便準備好了,周順幾個抬著尚未甦醒的陳大牛上了馬車。
趙如娜提著裙裾,跨上馬杌,瞥向綠兒。
「去魏國公府裡,請七小姐。」
綠兒心裡一喜,眉頭打開了,「噯,奴婢這便去。」
對於如今的趙如娜來說,陳大牛的性命比她自己的命還要緊。試想一下,打五十個軍棍都能把他打得中毒,她如何還放心把他留在
太醫院裡繼續診治?而且,單從醫術上來講,她最信得過的人,還是夏初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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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樽為了避免瓜田李下,並未跟著人群去太醫院。
今日來這裡,他並非專程為了看陳大牛挨打,而是因為趙綿澤差人傳喚說「有事相商」。故而,在陳大牛被抬入太醫院時,他只吩咐丙一跟上去,自己卻未耽誤太久,逕直入了宮中正心殿。
沒有想到,除了趙綿澤在殿內等他之外,還有一個北狄太子哈薩爾。兩個男人皆是芝蘭玉樹的美男子,一身燕閒之服,隔著棋盤入座,面帶笑意,像是相談甚歡。見到趙樽進來,趙綿澤抬起溫潤如春的眸子,唇角帶笑的招呼。
「十九皇叔來得正巧,朕正與哈薩爾太子論棋。」
趙樽行禮坐下,懶洋洋地揉著太陽穴,「想不到哈薩爾太子,也是博弈高人?」
「不敢當,不敢當。」哈薩爾朗聲笑道,「本宮素來仰慕中原化,少年時曾在南晏遊歷多年,不僅熟悉南晏的山山水水,對這棋道也悟得一二。可皇帝陛下這一局棋,真是難得一見的精妙之局,實在罕見,今得一觀,甚幸,甚幸。」
說到此處,他有意無意的瞄了趙樽一眼。
「只不知到底是何方高人所布?」
趙綿澤緊抿著唇,並未回答。趙樽眼波微動,卻答非所問。
「定安侯在奉天門外出事了,陛下可知?」
趙綿澤點點頭,面上並無太多波瀾,「朕剛接到消息,已命人去了太醫院。」
趙樽淡淡撩他一眼,似是也不怎麼在意陳大牛的傷情,目光若有似無的落在棋枰上,隨口問道:「陛下還在思量這棋局呢?仍不得破?」
趙綿澤目光一緩,落在他臉上時,像是在笑,可那笑意卻未達眼底。
「十九皇叔一直喜好博弈,為何獨對此局沒有半分興趣?」
趙樽黑眸微微一涼,面無表情地回答:「過往之事,記不太多,對棋也是如此。」
「呵呵。」趙綿澤目光挪開,再次停留在棋枰上,聲音略有一些笑意,「今日朕找十九皇叔和哈薩爾太子過來,是為過幾日的射柳之事。另外……」遲疑一下,他的聲音不大,卻足夠一語驚人,「也是為了梓月皇姑的終身大事。」
趙樽目光微閃,與哈薩爾的視線在空中交錯擦過,皆未說話。只聽得趙綿澤猶自笑言,「北狄使臣在重譯樓被殺,影響了兩國的睦鄰關係,朕極是不安。這兩日一直在思量解決之道。思來想去,自古姻親關係最是牢靠,梓月皇姑二八芳華,溫端賢靜,哈薩爾太子貴為皇儲,乃今後的北狄君王,二人最是般配。朕有心促成這樁姻緣。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像是早就預料他會有此一說,哈薩爾眉頭微微一蹙,聲音還算平靜。
「怕是要辜負陛下的美意了,我已有意中人,此生除她之外,不想另娶。若是陛下能把她賜我為妻,自是感激不盡,北狄與南晏的邦交關係,亦是不會受到影響,豈不是皆大歡喜?」
輕輕「哦」一聲,趙綿澤唇角牽出淡淡的笑。
「不知太子殿下心許何人?」
「原韓國公府的郡主李邈。」
他的話轉得太快,趙綿澤微微一愣,隨即笑了,「韓國公獲罪處決時,雖說臨安公主一家四口得皇爺爺大赦,可他們在前往汝南的流配途中出了事,臨安公主與駙馬都尉皆病死他鄉,韓國公府的兩位小姐,也不知所蹤。不知太子何時……瞧見了這位郡主?」
提到李邈,哈薩爾眉目生波,哈哈一笑。
「偶然一見,已是傾心不已。陛下可否成全?」
趙綿澤頓了頓,笑了,「若是尋得到人,自是應當。」
這一句回答得很是敷衍,可誠意也是有的。
如今北狄的使臣死在南晏,過錯一方算是南晏朝廷。所以,哈薩爾提條件的資本自是大了許多。可趙梓月的親事雖被哈薩爾四兩撥千金的推托開去,但趙綿澤顯然並未死心。不待趙樽與哈薩爾吭聲兒,又一次笑道。
「梓月皇姑早已及笄,年歲不小,也該許人了。既然與哈薩爾太子無緣,那朕便只好在射柳之日,另為皇姑擇一佳婿。十九皇叔,你以為呢?」
趙樽眸子微瞇,看著他,淡淡一笑,「陛下所言極是。」
他回答得太過乾脆,反倒讓趙綿澤有些吃驚。
靜默一下,他才笑開。
「十九皇叔也同意,那就更好了。射柳之日,朕便為皇姑選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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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初七沒有想到事過一天,自己又來了定安侯府。
上一回侯府老太太是假病,這一回陳大牛卻是真病。
侯府裡頭,因了定安侯中毒昏迷,籠上了一層厚厚的愁雲慘霧。
老太太向來最喜歡這個小兒子,如今他平白的遭受這無妄之災,她自然要把這筆帳算到了趙如娜的頭上,一邊哭著兒子,一邊數落媳婦兒,「兒啊!你說你好端端的去,怎就不能好端端的回?這都是作的什麼孽啊,俺老陳家咋的就惹上瘟神了啊……」
一把鼻涕一把淚,老太太吸著鼻子,泣不成聲。陳大牛他嫂子也在邊上煽陰風點鬼火,恨不得把趙如娜給生生撕成八塊。屋子裡一陣低低的嗚咽聲,只有趙如娜一人沒有表情,更是沒有哭。她一
聲不吭,沉默地坐在床沿,一張雪白的臉蛋兒上,兩隻眼睛都深凹進去,瀰散出一抹濃濃的悲傷。
「兒啊!你若有個三長兩短,娘怎麼活得下去啊…俺的兒啊……娘要是早曉得會有今日,那會子哪怕是去死,也要把你拽回青州府去,不留在這裡受妖精迷惑,無端端斷送了性命……」
眼看這把火又要燒到趙如娜的身上,門口卻傳來一道笑聲。
「老太太這罵起人來,中氣十足,看來病是好了呀?」
一聽這半譏半諷的聲音,屋子裡便靜默下來。
尤其是曾氏,不僅閉上了嘴,還情不自禁的縮了縮肩膀。
夏初七瞥著她,語氣尖酸,無半分客氣。
「咦,嫂子也病了?發癲癇?」
曾氏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期期艾艾道,「俺……沒有。你趕緊給俺大牛兄弟瞧病吧,辛苦你了,又跑一趟。」
夏初七陰陽怪氣的冷笑一聲,領了晴嵐和鄭二寶進來,大剌剌往床邊兒走,一邊走一邊道,「這世道,欺軟怕硬的主兒見多了,卻真沒見過欺得像你這般白癡的。不知道人家是長公主啊?不知道分分鐘都會要你的腦袋?虧得你披了一身光鮮的人皮,滿肚子怎麼藏的都是污穢?」
聽她這般嘰歪,屋子裡的氣氛更是緊張萬分。
人人都不敢惹她,只趙如娜輕「咳」一聲,偷偷朝她擠眼睛。
看了看趙如娜,夏初七「恨其不爭」地扯了扯嘴皮,帶氣兒的拂她一下。
「你啊!邊上去。」
趙如娜哭笑不得,輕輕挪開,「行,姑奶奶,你息息火。」
夏初七剜她一眼,坐在床前繡凳上,為陳大牛把著脈,面上情緒明明滅滅。
「那太醫說得沒錯,是中了鉤吻之毒。」
「可有解?」趙如娜緊張得手心都是冷汗。
夏初七眉頭緊蹙著,看著她搖了搖頭,「無解……」拖長聲音,她眼見趙如娜面色發白,嘴唇都嚇得抖了起來,方才莞爾一笑,眨了眨眼,「傻瓜,逗你玩呢。有我諸葛小神醫在,哪裡有解決不了的疑難雜症?」
趙如娜鬆緩了一口氣,嗔怪的笑。
「你這性子真是,這都急死了,你還在開玩笑。」
「正是因為急死了,所以才要開玩笑嘛。」
夏初七歎了一聲,撐著粗碩的腰身,出去寫了方子,交給綠兒去抓藥煎熬了,這才把趙如娜拉過來坐下,笑得臉都開了花,「得了,美人兒,不要愁眉苦臉的了,大牛哥會沒事兒的。相信我。」停頓一下,她看著趙如娜臉上的愁雲,又嘟嘴一樂,「只不過,這事一出,你婆家又得擠兌你了。」
「擠兌便擠兌吧。」趙如娜微垂著眸子,「婆婆天生便會擠兌兒媳婦的。」
「噗」一聲,夏初七笑不可止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得了吧你。不是我說,娜娜,一個人性子溫順是好的,溫良恭謙都是美德。可一味謙讓,人家便會騎到你頭上來。這世道,弱食強肉,就這麼簡單。你若是聽我的,沒事就耍耍橫,你看他們怕你不怕?」
趙如娜被她的言詞逗笑了,「這都什麼時候了?還耍什麼橫?虧你想得出來。」
「嘿嘿!這不是教你麼?」夏初七也笑了。
「行了,七小姐,奴婢知錯了。」趙如娜玩笑一句,眉頭又一次蹙了起來,「楚七,侯爺他真會沒事嗎?那太醫院的孫太醫說……鉤吻之毒,實難清除。」
「真的,千真萬確的真!」夏初七拍著胸口打了保票,似是又想起來什麼,「娜娜,說來鉤吻乃是劇毒之物,若是有人誠心要害大牛哥性命,何必這般做派?把毒放在軍棍上,一點一點滲入體內,見效極慢。若是直接吞食,定是活不成命了。」
「你的意思是說?」趙如娜目光滿是狐疑。
「我可什麼都沒有說。」夏初七嘿嘿一樂,「要不然就是那人想不出沒有更好的法子,或者沒有別的法子能接近他。要不然……此事就沒有咱們以為的那樣簡單。」
「表妹說得對。」
這時,一道清越的嗓音傳入耳朵。
等夏初七回頭看時,只見元小公爺邁著優的步子,緩緩步入屋內,一張風流倜儻的面孔上,斜挑的丹鳳眼璀璨如同星辰,端得是難得一見的俊美男兒。只可惜,他脖子和臉上有好幾條長短不一的淺淺抓痕,看上去有些滑稽。
夏初七哧的一笑,「今日一見,表哥別樣風采?」
「見笑!見笑!」元祐不太正經地笑著,漫不經心地坐了下來,先詢問了一下陳大牛的情況,方才告訴夏初七道,「表妹,方才聽你那麼一句,我便想到了一件事。你說巧不巧,那應天府衙的仵作在驗屍之後稟報,重譯樓裡死的那個巴布,也是中了鉤吻之毒……」
「也是鉤吻?」夏初七訝了一聲。
「對。」元祐重重點頭,「也是鉤吻。」
夏初七眸子微微一瞇,心裡暗自吃驚。
不過短短兩天時間,一個重譯樓,一個奉天門;一個北狄使臣,一個南晏重將;一個死,一個傷。若說這中間有什麼聯繫,似乎有點兒牽強。若說這中間毫無關係,彷彿又隱隱有那麼一點點貓膩。
如今北狄與南晏正處於和談的關鍵階段,和與不和,對於整個天下的局勢來說,
都極是敏感。故而,這一次,殺害北狄使臣從而影響兩國和議的事兒,有很多人或很多國家都有可能來做。但毒死陳大牛,在軍棍上使壞,似乎就有一點說不過去了。
當今天下,除了北狄之外,大晏的周圍還有數個小國,比之大晏的地域遼闊,國力強大,那些小國土地貧瘠,國力資源相差甚遠,一向只求穩定發展。這些年由於北狄與南晏的戰爭,這些睦鄰們還算相安無事。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也正是因為北狄與南晏數十年來不斷的戰事,他們才能求得偏居一隅的安穩。若是北狄與南晏就此和議,那麼這些小國的日子就不甚好過了。
欺不過強的,就欺弱的,那是人性所致。
夏初七想,那些小國也有可以蠢蠢欲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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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自從晉王回京時的「金川門之變」以來,京師城裡最不平靜的一段日子。
幾乎一夜之間,便謠言四起,有的說,是北狄內亂,朝中兩派各有紛爭,這才派人毒殺了使臣。有的說,是南晏趙構一派的頑固份子,不願趙綿澤得以安枕無憂,這才做下這些事。也有的說,朝廷已經下了命令,正在秘密調集各路兵馬,火速開向北狄與南晏邊境,很快這戰又要打起來了。
不過,外行看個熱鬧,內行看個引導。到底是怎麼回事,永不會有人知道。
此事的硝煙未滅,五月二十二那一天,京師城的茶樓酒肆裡,又多了一個熱鬧的話題——梓月公主要在射柳之日招選駙馬了。
這梓月公主是洪泰皇帝的小女兒,據說長相嬌好,又是適婚年齡,招選駙馬自是不奇怪,可在這個節骨眼上招選,即使大晏官方不說,民間亦有私自揣測,只道是為了把梓月公主許給北狄太子哈薩爾,算是南晏給北狄使臣被殺一事的最好台階。
亂世傳謠,盛世也傳謠,這種事兒無人追尋真相,只圖一個熱鬧。
民間傳得沸沸揚揚,朝廷也在籌備「射柳」。
據聞,原本端午的射柳,這一回被安排在了五月末。
好些天來,夏初七都沒有再出魏國公府,只是從梅子嘴裡,零星的聽說了一些外間的傳聞。聽來聽去,眾說紛紜,令她不免為梓月擔心,為李邈擔心。越是擔心,越發覺得這困於「牢中」的日子,實是度日如年,想想過去的漠北,想想過去的遼東,真不知比眼下精彩了多少倍。
平凡如螻蟻,尊貴如皇后。
若可選擇,若可得自由,她寧願選者前者。
孕期越來越長,趙樽卻一直未見,就這樣無聊的日子,一晃便到了洪泰二十七年的五月二十七。如今她肚子慢慢大了起來,已經不好再出楚茨院了。而陳大牛也醒轉過來,她也沒有借口再出去。
魏國公府很美,楚茨院更是精緻。
可她真的膩味了。
她在等趙樽,一直在等,一直在等。可左等,右等,等得心思都煩躁了,他還是毫無動靜。她只是一次次的聽人說起,他與烏仁公主關係極是親密,他時常去宴賓院探望烏仁瀟瀟,他領她去了如花酒肆,他又領她去了如花酒肆,他還領她去了如花酒肆,他再領她去了如花酒肆……一男一女,沒事去酒肆裡喝酒,到底他要做什麼?
女人的心病,都是想出來的。
她一日比一日煩躁,心裡都酸出餿味兒了,趙十九還沒來。
那一種念得到,聽得到,卻見不到的感覺,簡直抓心撓肺。她不想去想他,可腦子裡的他卻像生了根,怎麼也摒除不去。哪怕她閉上眼睛,面前也會出現他會心的微笑,或是一次打趣的貶損。每一個畫面裡,都是從他那一雙眸子開始,瞧得她恨不能插上翅膀飛出去。
這晚上,翻來覆去的折騰好一會,她氣咻咻地扯過被子蒙上臉,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窗台上,小馬和大馬的「咕咕」聲沒有了。
窗戶外,竹林裡的風聲也沒有了。
夜,落入了無邊無盡的蒼穹中。
不知過了多久,她耳朵裡突地傳來一道低低的「咚」聲。
她原就睡得不太熟,倏地驚醒。
夜,仍是靜靜的,什麼也沒有。
她豎起耳朵,仔細聽了片刻,那聲音似乎是從床下發出來的。
------題外話------
大姑娘小媳婦兒們,祝三八女神節快樂。
吼吼,最近卻狀態不佳。嗯,過了這一陣,我會盡量調整,多謝姑娘們的辛苦追。
最後,月票君還是必需求的。有票子的妹子,放入二錦的碗裡,一起下鍋煮,煮得個香噴噴,意濃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