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人生來就是為旁人添堵的。而且他能堵了旁人,還能快活自己。陳大牛便是這種人物的典型。就在焦玉幾個大內侍衛還有包括趙如娜在內的一眾人瞠目結舌的眼神注視下,他大大方方的愣了一下神,返回馬車裡拉出趙如娜先前使用的被子,往她身上一裹,不再向任何人解釋,直接將她扛上馬,重重一後馬背,便策馬而去,徒留焦玉等人在寒風中發呆。
「侯爺,你……」
意外被劫上了馬背,又驚又奇的趙如娜,籠罩在他高大的懷裡,只覺眼前金星直閃,喉嚨口一陣陣癢,想咳嗽又咳不出來,極是難受。在馬背上顛簸了好一會兒,她才從頭暈目眩中回過神兒來,見他也沒什麼憐香惜玉的心思,也就把身上的不適壓了回去,只冷靜下來,淡然問他。
「您這是帶我去哪兒?」
陳大牛沒有看她,雙臂微微一收,「奉集堡。」
輕輕「哦」一聲兒,趙如娜閉上嘴巴,什麼都沒有再問。
陳大牛此人以武行天下,揚名軍中,人如其名,長得那叫一個牛大馬壯,把她鎖在懷裡就像扣了一隻金絲鳥入籠,不要說與他講理和掙扎,她就連動彈的機會都沒有。人裹在被子裡,發不出聲來,只覺得與他身上冷硬的鎧甲蹭來蹭去很是不適,還有那種久別之後陌生的羞臊感,更是讓她呼吸困難。
「俺是聽你咳得慌,想來那幾個小子也照料不周,不如把身子養好再回京。」
頭上突然傳來他不高不低的聲音,像是在解釋他先前的行為,又像只是隨口說說。趙如娜微微垂著頭,低低壓著咳嗽聲,不曉得如何回答。
沉默著,只有馬兒的揚蹄聲,還有獵獵的風聲。
良久,不曾想他卻補充了一句。
「俺是個大老粗,做事就這般,不像你會識會斷字,還會畫畫兒。你若是覺著心裡不舒坦,也只好將就……忍耐幾日。」
不曉得他到底是諷刺還是稱讚,或者還有沒有旁的情緒,趙如娜抿了抿唇,低聲「嗯」一下。兩個說來關係極親密,實則還很陌生的人在一處,往往很是尷尬。她一點也不瞭解這個人,不瞭解他的性子,更不瞭解他的脾氣和處世原則,害怕說多錯多,索性閉嘴不吭聲。
他也沒再說話,只是把馬騎得更快,兩邊冷風穿過被子,惹得她一陣陣發冷。他似是有所察覺,低頭看她一眼,回頭看了一眼跟在後頭的孔六等人,大聲吼了一句。
「你幾個慢騰騰做啥?快點,去前頭城裡給老子找一輛馬車。」
「是,侯爺。」幾名親兵異口同聲的回答著,嘴裡都嘰嘰發笑。
那是一種好奇的,調侃的,歡樂的,純天然的,幾乎不加任何掩藏的揶揄聲兒,趙如娜聽出來了,一直沒好意思抬頭。那窘迫時的腦袋,幾乎快要鑽入被子裡,鑽入他的懷裡了。
「哈哈,我們這就人。」
孔六幾人看她害羞,嘻嘻一笑,揮鞭便趕在了前面。
冷風裡,只剩他二人。
沒有了旁人窺視,趙如娜的呼吸總算均勻了一些。
考慮了一下,她抬起頭來,問了一句,「畫裡的意思,侯爺都瞧明白了吧?」
陳大牛高大的身軀有片刻的僵硬,想到她千里迢迢過來的警示,默了默,低頭看她一眼,「俺說你下回能不能把牛給畫得好看一些?那般醜陋,哪裡像俺?」
沒想到他還會開玩笑,趙如娜微微一愕,面上大窘。
「倉促下筆,侯爺見諒。」
「哈哈!」
陳大牛見她臉紅了,突然心情大好。
「俺逗你樂呢!好看難看,橫豎不都是一條牛,咋整也變不成馬不是?駕——」爽朗的哈哈大笑聲裡,他雙臂裹緊了她,策馬飛奔在臘月的寒風裡,樣子極剽。
趙如娜受不了他這股子虎勁,飛發被風吹得亂成一團,臉頰也刮得生痛,不由死死抿著唇,斂住神色,雙手攥緊他身上鎧甲,時不時窘迫地瞄一眼他下巴上青幽的胡茬和黑瘦了不少的臉孔,心下竟是慢慢熱起來。
不管她願是不願,從一年前開始這人便是她的夫君了。女子以夫為天,這輩子她都得冠他的姓,做他的人,這便是宮中老人常說的命吧。胡思亂想著,不知不覺,或者是為了御寒,她的臉慢慢貼在了他身上。可再一想,不久他就要另娶妻室,她臉上的情緒,一會兒一個變化,青一陣,紅一陣,白一陣,直到陳大牛突然低下頭來,奇怪地看她。
「你還冷得很?」
恍然發現自己竟緊緊靠在他身上,她臉微微一紅,趕緊挪開。
「妾身,妾身不冷了,多謝侯爺關心。」
說話時,她始終低垂著眼皮,卻能感覺出他在看她,還看了許久,耳根不由愈發的羞臊。想想自己的行為,光天化日之下,甚是大膽,更是窘迫得厲害。兩人一年前見面,每次都不是在敞亮的光線下,更沒有認真注意過彼此。
她不曾好好看過他,他亦然。
這會兒察覺到他的視線,她心中忐忑不已。她曉得自己生得還行,可更曉得像她這般長得好看的婦人,他不知瞧過多少,自己絕非最美的那種。如今被他這樣一眨不眨地瞧著,她有些不知所措,手腳都沒法子擺放。
「呵……」
他突然低笑一聲,怪異地讓她猛地抬頭,「侯爺笑我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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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大牛今日似是心情不錯,見她惶惑,又是哈哈一笑。
「俺粗莽慣了,先前的事,嚇到你了?」
趙如娜起先確實被他嚇了一跳,可哪裡敢承認?搖了搖頭,她順手撫順了被風吹得散下來的鬢髮,微微一笑,「妾身不怕。」
「不怕就好!」
他又是一聲哈哈,突然在馬背狠狠一拍,那馬兒吃痛,嗖地躥了出去,比先前的速度快上了幾分,差點兒沒顛得她吐出來。暗暗吐一口氣,她知他本就不喜自己,也不好計較,只鎖著眉一直低頭。不料,卻突然聽見他說,「咱得趕快一點,去城裡找個客棧歇一宿。」
趙如娜看了看大亮的天色,又是一怔。
大白天的投宿?不是找馬車了嗎?
她沒有問,他也沒有解釋,只是將她的腰身勒緊,快馬加鞭,一雙炯炯的視線裡,多了一抹渾濁的暗色。她一開始不太明白,可慢慢的,當他身上異樣的灼灼感傳來,她領悟了,然後身上如同被火燒過,面紅耳赤。
此時天很冷,可他的額頭卻佈滿一層細汗。
「緊張啥?」
他在問她,聲音不若平常,像是平添了一絲瘖啞的意味,惹得她心窩一窒,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只往他的懷裡靠了靠,假裝沒有聽見。他呵呵一笑,沒拽馬韁繩的手很快便從外面裹著的被子裡靈活的鑽入,再又探入了她的裡衣,略帶薄繭的手,帶著冬日的涼意輕輕刮了她一下,嚇得她哆嗦著,飛快摁住他的手,可憐巴巴地衝他搖了搖頭。
他沒有說話,攬住她提了提身子,便將她往身前挪了挪,讓她的後背緊貼過來。不知是馬兒太顛,還是他太激動,她覺得他說話時聲音有些發顫,「不行,俺不能等,憋得受不住了。」
趙如娜看著他眼中大盛的光芒,帶著一種會意的羞窘,再次向他搖頭。
她從小長在深宮,習婦德知禮儀,也深受約束。在她看來,大白天光之下這樣擁擁抱抱的行為,已是不,他再那般動作,更是匪夷所思。可他是個莽夫,她再不願,又如何能阻他分毫?一顆心咚咚跳著,她推拒幾次,終是被他大手罩住,羞臊得不知如何開口。
幸而天冷,路上行人不多,她又裹了一條大被,即便有些小動作,有一兩個行人經過,也瞧不出來內裡乾坤,只是她臉上早已紅霞滿天,覺得這人實在沒臉沒皮得緊。可不管她如何,他的襲擊一如往常,那手上的繭子刮得她肌膚生痛也不管,越覆越緊,帶著揉碎的力道,讓她呼吸不勻,耳朵裡嗡嗡作響,幾欲昏厥。
「侯爺,求你了。不要在這。」
她有限的意識還在抗拒,也不曉得自己說了什麼,只覺得身上的血液都在催生一種放縱的情緒,想要徹底放下那些驕傲和矛盾,想要吶喊和低唱,想要摧毀她受過的所有禮教約束。
馬兒還在揚蹄飛奔,她也不知身在何處。可身後的那人卻不停折磨她的身子,讓她時時處於羞澀與放縱之間,既受不得這樣的押弄,又隱隱生出一絲歡愉。兩兩相對,她在他火一樣的掌中幾乎暈厥,彼此像兩塊澆了一層熱油的合兒餅,柔若蠶絲又堅若熱鐵,終是喚醒了她的神思。
「侯爺,你若再這般,妾身……生氣了。」
她聽見自己聲音在發顫,也聽見他呼吸喘急,更知道這樣的威脅太薄弱,與他而言沒有說服力。可他終是停了手,腦袋低下靠在她的肩窩,愉快的笑了一聲,聲音裡帶了一絲沙啞的粗嘎。然後一拍馬背,大呼一聲「駕」——
……
馬兒不懂人心,侯爺越急它似乎越慢。官道上未化的積雪,像一條銀裝素裹的玉帶,讓這天格外的亮堂。馬兒馱著他二人在飛奔,她難抑的嬌羞,他強忍的衝動,都在呼啦啦的北風裡化為了呼嘯。
又行了幾里,甫一入城,便見到孔六幾人等在一輛馬車邊上,顯然是聽了陳大牛的吩咐找好了馬車來接夫人。可他們家侯爺卻沒有在馬車邊上停頓,直接騎馬飛哉向最近的客棧,看得他們一愣一愣的。
「侯爺,馬車在這兒!」孔六生怕他沒瞧見,跟上去大喊。
「等俺一會!」風聲中,傳來陳大牛的低喝。
孔六不明所以,與同樣幾個不明所以的兄弟交換了一下眼色,然後趕著馬車跟上了侯爺的腳步,把馬車停在了客棧下頭。而行色匆匆的陳大牛,翻身就下馬,將仍然裹在被子裡不敢見人的趙如娜抱在懷裡,大步入了客棧。
「小二,來一間上房。」
小二哪瞧過這般陣勢?怔忡片刻,眼看這位軍爺怪異地抱了一個裹在被子裡,不對,是幾乎整個人連頭到腳都快鑽入被子裡的小娘子來投宿,他愣是好久沒回過神兒。不過做生意的人最是圓滑,須臾間他便換了臉,笑瞇了眼上前。
「好勒,軍爺,上房是有的,小二馬上便為您準備。我們店裡還有遼東有名的上好吃食……」頓了頓,他奸奸一笑,「還有遼東有名的雄鳳酒,補腎填精,滋陰益氣,您二位要不要來點?」
「不要!」陳大牛橫他一眼,不耐煩的打斷,「趕緊找間上房。」
大白天這樣急,是個正常人都懂得他要做什麼了。可小二哥年紀尚小,介紹了店中美食沒被採納,很有一種熱情的火被湮滅了的挫敗感,嚥了嚥唾沫,似乎還想再勸兩句,可看到軍爺黑沉沉的目光,又聽見店中食客們的低低笑聲,終是不再推銷他的雄鳳酒,轉而帶他們上了樓。
樓板被陳大牛踩得「彭彭」作響。
下面的食客們,有人在低低吃
笑。
見過猴急的,沒人見過這般猴急的。
趙如娜雙頰燒紅,根本不敢抬頭,覺得今日臉都丟盡了。大白天入店投宿不說,不吃不喝就直接上樓睡覺,她雖是他的侍妾,可到底是有良好出身的郡主,任憑她十七年來的思考,也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會被她的夫君抱著,隨便找一家路邊客棧就要入房。
「軍爺,您看看這間如何?要是不好,還可再換!」
小二的熱情被陳大牛踩滅了,但態度仍是友好,點頭又哈腰。
然而,不等他說完,陳大牛騰出一隻手來掏了一塊銀子丟給他便大步入內,等他再想盡職盡責的多詢問兩句有沒有需要,只聽見「砰」一聲,面前的木門已然被他摔過來關嚴,他委屈地碰了一鼻子灰。
「侯爺,你……」趙如娜心臟快要跳出喉嚨了,看著眼前這人幾乎要殺人的目光,只覺腦中暈厥不已,再想想外頭一干人似笑非笑的樣子,這會若是有地縫兒,她必定會立馬鑽去,再也不出來見人。
「俺,俺是真的忍不住了。」他放她下來,甩開她身上保暖的被子,大步過去將她放在榻上,身子便抵了過來,那喘著氣的猴急樣子,羞得她滿臉通紅,又臊又窘。
「我身子不好。」
「俺曉得……」見她嚇得身子直顫,他喘急不已,連連告歉,「等這廂事了,回頭俺給你尋個好大夫。」雙眼爍爍逼視著她,他眸子裡赤紅一片,雙臂撐在她的身側,整個人就像一堵城牆似的壓過去,看上去很是嚇人,但聲音裡卻帶了一點哀求,「你就依俺這一回,往後再補償你。」
看他急切,她不免起了逗耍之意。
「妾身若是不肯?」
他掌心收緊,急不可耐地低頭啃她脖子。
「不肯也得肯。」
他像是真的忍耐了許久,手背額頭都是暴漲的青筋,即便知曉她身子不舒服,也是等不得了,哪裡肯老實?爪子搭上她身,便是毫不留情地狠意,甚至都來不及處理完彼此衣物便急急耍上了威風。
她不太適應,但終是讓他得逞了。她無奈地低低吸氣,喊了一聲「侯爺」,雙手慢慢搭上他的肩膀。他沒有說話,只是看著他,氣喘如牛。大概真應了小別勝新婚的道理,闊別了一年多後,心境不同了,時間不同了,地點也不同了,人雖然還是那兩個人,但或者是路邊客棧比新婚的新房更添了一絲刺激,在她柔弱無骨的緊緊依附裡,他竟顫抖得不知所以,越發恣意放肆。
不受意識支配的快活,是人類最終極的快活。
趙如娜覺得眼前的天色已然不好分辨。似有燭火在搖曳,似有白雪在飛揚,鼻間嗅到的是一股子像是汗水的膻味兒,不好聞,也不難聞,卻讓她情不自禁地收縮顫抖,再一看,覺著身上綾亂的衣物簡直就是一種從未有想過的墮落。
……
從客棧裡出來,已是一個時辰之後。
出來之前,趙如娜讓小二拎了熱水來洗了下身子,雖沒有換洗衣裳,可大概是出了一身熱汗,不管是身子還是心情,都好了許多,原本堵得極緊的鼻子,也通暢了,風寒也是大好。她是一個容易滿足的小婦人,先前被夫君好一番疼愛,自是覺著這千里之行突然就飽滿起來,就像辛苦種植在地裡的莊稼,總算收穫了一個果實。
二人沒太多語言交流,一起出了客棧的門。
她羞窘不堪,一直低著頭,沒敢看那小二的眼光,直到發現邊上的男人情緒不對,再抬起頭時,她才發現馬車邊上不僅有孔六幾個隨從,還多了一個不速之客。他滿身都是風霜,面色清俊,唇上帶了一抹調侃的揶揄。
「侯爺興致可真好。」
陳大牛搔了搔頭,嘿嘿一笑,想想先前的所作所為,到底還是有點不好意思,瞄了趙如娜一眼,他搶步上前,扯了晏二鬼一把,悶頭一笑。
「你怎會出現在遼東?可是出啥事兒了?」
晏二鬼看著這兩人,唇角牽開笑意,雙臂抱胸,似笑非笑地倚在馬車上。
「沒什麼大事,原本我正準備從這裡去奉集堡,沒有想到剛從這官道過來,便見到侯爺英姿威武的一面。索性留下來瞻仰瞻仰了。」
「哈哈,英姿啊?!」陳大牛哦哦兩聲兒,就像沒有聽懂他的捉弄似的,狠狠拍了一下晏二鬼的肩膀,「俺這英姿,你是得多學著點。」說罷,在晏二鬼似笑非笑的促狹目光裡,他實在覺得丟人丟大發了,尷尬地扯了一把他的胳膊,拉到邊上,壓低了嗓子,把話題給岔到了正事上。
「是殿下找俺有急事?」
「嗯。」不是急事兒,晏二鬼如何會親自過來?
「啥事兒,快說啊?」一聽他這低沉的聲音,陳大牛便急切了。
可晏二鬼卻微微抬頭,意有所指的瞄了一眼他身後靜靜站立的趙如娜,抿著嘴唇並不吭聲兒。順著他的視線,陳大牛也回頭看了一眼,眉頭略略一皺,剛想要給他解釋,趙如娜卻笑了笑,曲膝衝他福了福身。
「侯爺,妾身先上馬車等。」
她是一個懂事兒的人,怎會不曉得自己身份的尷尬?她是陳大牛的小妾,卻實實在在又是皇太孫的妹妹,論起親疏來,她與趙綿澤的關係自然比跟趙樽親近,他們防著她是對的。可陳大牛那不輕易蹙起的眉頭,卻是讓她的心涼了涼,甚至有一絲害怕。
時局若是演變得不可收拾,她將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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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前一刻還在恣意憐愛,下一刻,誰又知道會發生什麼?
……
……
山海關哈薩爾的失足跌落,是一個極大的轉折點。
局勢看著風平浪靜,卻越發讓人琢磨不透。夏廷德受朝廷指派,領了二十萬兵馬已然到達了北平府。在這幾天,北狄又有了新的動向——山海關換了守城將領。很顯然,是哈薩爾一直沒有甦醒,這對於大晏軍隊來說,正是攻城良機,可不管是關外的元祐還是北平的夏廷德,都未接到朝廷旨意,遲遲未動。
塞外風雲,霜雪楚楚,對大晏朝堂的影響亦是不小。就在高句國公主進入大晏,高句國正式向大晏稱臣便接受聯姻之時,就在趙樽準備收拾漠北十二部搶回被奪糧草之時,就在夏廷德屯兵二十萬在北平府準備攻入山海關時,就在北狄準備秘密將哈薩爾從山海關送回哈拉和林時,就在夏初七琢磨著怎樣吃掉趙十九之時,大晏的朝堂上突然發生了一件影響力極大的事情。
皇太孫趙綿澤正式頒旨冊立太孫妃。
魏國公夏廷德之女,皇太孫側夫人夏問秋,「德行兼備,秉心貞靜,善行守禮」被冊封為趙綿澤正妻,欽天監擇吉日於次年三月舉行大婚慶典。這一道聖旨從華殿飛向全國,通令海外,極是突然。
可雖在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
朝堂中雖然人人都知趙綿澤一直心許夏問秋,數年未變,可這些年一直沒有正式冊他妻位,都是老皇帝不同意。但這一回突然被扶正了,還搞得這樣聲勢浩大,還是讓許多人都猜測不透個中意圖。
皇子皇孫們的後院,多半與前朝相關。
有人猜測,夏問秋母憑子貴,向來是身懷有孕了。
有人猜測,是魏國公夏廷德如今手握大軍,皇太孫初理政務,得仰仗於他,不得不如此行事。
也有人猜測,這一道聖旨看似是華殿來的,可如果不是病中的洪泰帝親自允了,皇太孫哪怕再歡喜夏問秋,也不敢私自頒旨冊妃,忤逆洪泰帝。
眾說紛紜,事情究竟如何,誰也不知。
乾清宮東暖閣。
地龍燒得極熱,可洪泰帝身上還蓋著蓋蓋的錦被,時不時低頭咳嗽幾聲,看樣子他的身子確是大不如前了。老太監崔英達陪侍在側,為他塞了一個靠枕,又遞了一盞熱茶,這才躬著身子輕輕順著他的後背。
「陛下,該歇了。」
搖了搖頭,洪泰帝歎一口氣,老眼渾濁的看向崔英達。
「你說這些年,朕果真慢待了老十九嗎?」
崔英達低垂著眉,「陛下,奴才知曉您的苦衷。」
默了一會,洪泰帝像是想到了什麼,又是重重一歎。
「綿澤那邊如何?」
崔英達掌心不變,仍在替他順著氣,「皇太孫是陛下親自教導出來的儲君人選,雖有些兒女情長,可大局當前,自是知曉輕重。不會真為了一個婦人,罔顧大晏江山的,依奴才看,皇太孫做事有分寸。」
「哎!」洪泰帝撫了撫緞面的錦被,目光有些發直,「上次綿澤說找到夏廷贛的女兒,想要得回她時,朕還以為他終是想明白了,換了心思,不再把心放在那夏氏妖女身上。可怎生也沒想到,他這次會如此決絕,定要立那婦人為妃,變著法子來逼朕,真是氣死我也不。」
崔英達聽著他嘮叨,不敢接話。
那件事發生得突然,誰又能想到他會換了心思呢?
靜靜的,一陣風掠過。
好一會兒,才聽得洪泰帝又低低地說,「崔英達,那孩子……留不得。」
「陛下是說?」
緩緩合上雙目,洪泰帝靠在床頭,凝神片刻,意味深長地道:「朕予了夏廷德兵權,制衡北方,可不想等朕死了,綿澤登基,被外戚干政,毀我大晏社稷。夏廷德此人可用,但極有野心,不可堪大用。尤其綿澤如此看重那夏氏婦人,她的孩子……更是要不得。」
脊背涼了一下,崔英達低下頭,「奴才曉得了。」
殿內的幔簾悠悠的蕩著,洪泰帝看著它,良久才擺了擺手。
「此事急不得,需從長計議。」
……
東宮。
澤秋院裡,夏問秋身著一襲玫紅色織錦裙子,外面罩了一件鑲了珠翠的小襖,在一面銅鏡前左右的搖擺著腰肢。鏡中的她,面色姣好,姿容艷麗,光艷照人,尤其這一身為了慶賀她被冊為太孫妃而新做的衣裳,更是將她襯得落落大方。
「弄琴,本宮好看嗎?」她笑意吟吟,不若平素的嬌弱,面上全是喜氣。
弄琴站在她身邊兒,垂手微笑,「側夫人……不,太孫妃自然是極好看。」
「呵……」輕輕笑著,夏問秋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突見門口進來一個窈窕的人影兒,款款落入她面前的鏡中。她微微一驚,轉過身來,那人向她施了禮,瞥了弄琴一眼,過來湊近她的耳朵,低低說了一句,她面色突的一變。
「她的命可真大,還沒弄死?」
「是,如今她身邊有好多晉王的隱衛,更是不好得手了。」
頹然地坐在椅子上,夏問秋面色極是難看,雙目中燒起來的恨意,如同暗夜裡的鬼火,令她精心打扮的姿容
也扭曲了不少。靜默一會兒,她像是無法解恨,狠狠扯下頭上的金釵,捏在手中一下下惡狠狠戳面前的妝盒,在弄琴的驚叫聲中,又猛然在梳妝台上狠狠一拂,把所有東西都拂到了地上,總算冷靜下來,回過頭,惡狠狠看著弄琴。
「皇太孫回來沒有?」
弄琴雙手緊攥,有些怕她,低著頭不敢抬起。
「回來了,在書房。」
「去準備一碟棗泥糕。」她吩咐完,紅著眼睛,又阻止了弄琴,「你不必去了,本宮親自去做。」
弄琴剛剛抬起腳,被她突然一拂,冷不防被推到邊上,重重撞上了腰。
看著她的背影,好不容易才吃痛的撐起身子,跟了上去。
等夏問秋從灶上出來的時候,再入書房,天色已然暗下。
打從那一開始,趙綿澤就一直歇在書房,澤秋院沒有去,後院幾個侍妾那裡也沒有去,夏問秋不是不知道他還在生她的氣。可他再氣,到底還是允了她的名分,到底她還是成了他名正言順的妻室。
她想,他對她還是有情意的。
一輩子還長,她有的是時間來挽回。
「綿澤……」
她款款走近,裙裾飄飄,含著笑意將手中棗泥糕放在他的案前,「我親手下廚做的,你嘗嘗味道如何?這些日子,聽抱琴說你都沒有好生吃飯,我這心裡……也不好受。綿澤,你即便生我的氣,也不能虧了自家的身子,這樣下去,怎生得了?」
聽著她的溫言軟語,趙綿澤仍是沒有說話。
「綿澤……」
又是低喚了一聲,夏問秋提了提裙子,在他面前緩緩跪了下來,雙手抱緊了他的雙腿,「我知你恨我,恨我用自己和孩子的命來脅迫你,但秋兒也不想的……你我這麼多年,你便當真如此狠心?」
「狠心?我若是狠心……」趙綿澤喉結滑動了幾下,看著她委屈得通紅的雙眼,目光終是慢慢柔和了下來,牽著她的手,扶她坐在身邊,換了話題,「身子不好,何必自己動手?不為你自家想,也得為了腹中骨肉想想。」
「妾身應該做的。」夏問秋心裡一鬆,試著眼淚兒,羞羞答答地看著他,握緊了他的手,就像當年兩個人情誼最濃時一樣,一雙翦水秋瞳巴巴的看著他,軟聲細語,「你許我以妻位,便是對我們母子最大的愛重,秋兒即便把這命予了你也是應當的,何況盡一些人妻本分,為你做幾塊糕點?只盼你不要太過憂思,邊關戰急在緊要,相信我爹爹也定能為你達成所願。」
「秋兒……」
趙綿澤蹙了蹙眉,像是不願聽她說這些,目光更加暗沉。
「你回吧,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
以前的趙綿澤不會這樣對她,夏問秋心裡很清楚。自從那個女人不小心闖入了他們兩個人的世界,一切都變了。雖然他迫於無奈在乾清宮跪求了洪泰帝的旨意,終究下旨冊封了她為太孫妃,可她知道,他不是心甘情願的。
「綿澤,你心裡……還在怨我逼迫於你?」
趙綿澤目光閃爍,沒有回答。夏問秋看他這樣,已然紅了眼圈兒,伸手抱緊他的腰,偎入他的胸膛上,緊緊貼著他磨蹭著,眼淚一串串滑下來。
「綿澤,我也不想這樣。可咱們好不容易又有了孩子,你心知我前幾次失子之痛,所以這個孩子得來不易,就格外顧惜一些……我生怕,怕他出生也只是一個妾生子,往後在宮中難以立足。你放心,若是我七妹……七妹她回來,你一意要她……平妻也好,還是讓我做小也罷,只要能給我的孩兒一個嫡子身份,秋兒就再無牽掛了。綿澤,我是庶女出身,我深知妾生子的不易,我不想我們的孩兒與我一般……」
說到此處,她傷心不已,抽泣著再也說不下去。她也如願聽見了趙綿澤低低的一聲喟歎,然後他攬緊了她的身子,雙臂稍稍一緊。
「我既是許了你,便不會反悔。你不要胡思亂想,好好養胎。」
假裝聽不見他語氣裡的幽怨,夏問秋心裡稍安了一分,「綿澤,我知道,你還是待我好的……可如今,七妹若真回來了……你可怎辦?」
「我自會處理。」他聲音黯然,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痛楚,「秋兒,說來是我對不住你。往常人都說男子的心易變,我曾不以為意,可她回來了……我想過要管住自己的心,我真是想過很多次的,但我管不住,真是管不住。往後你是我的正妻,妻子該有的我一樣不會少你,但是……」
他停了下來,語氣極低,夏問秋渾身一震,「但是什麼?」
「我知你委屈,若是可能,我寧願一分心都不在她的身上。」
夏問秋愴然一笑,突然覺得身上有些發冷。
「那如今,你有幾分心在她身上?」
趙綿澤看著她,喉結上下滑動著,突然將她緊緊抱在懷裡,神色疲憊地低下頭去,無助地低低一喃,「秋兒,我對不住你。」
「有幾分?」她追問,像一個等待判決的死囚。
「你信嗎?全部。」
全部兩個字如同一記重捶,狠狠敲在夏問秋的心上。她有些慶幸自己那晚聽了他的酒後之言,提示做了這般準備,拿到了這個正妻之位,要不然真的等他把夏楚那賤人弄回來,她哪裡還有機會?看著面前這個男人俊朗而痛苦的臉,她心裡情緒膨脹,想哭想憤怒想大聲罵他,但她知道,她不能。趙綿澤肯告訴她心裡話,證
明她在他心裡是有位置的,至少比普通姬妾強了很多,她不能破壞他們的這種感情,她要慢慢的,一點一點把那個女人從他的心裡拔除。
她握緊了他的手,發現他的手心一片冰冷。
「綿澤,為什麼?她到底有哪裡好?」
「我不知道。」趙綿澤深深埋下頭。
「你既如此愛她,又何苦立我為妃?何不讓我去死?」夏問秋狠狠抿了抿嘴,苦笑著,淚珠子滾下來,聲音極哀怨,「綿澤,你有沒有想過,你對他上了心,是因為……你覺得失去了她,因為得不到,所以你痛苦。你對我是有感情的對不對?我們這麼多年,怎會沒有感情?若是你對我沒有情意,那我拿死逼你,你也不會應我……是不是?」
「秋兒。」趙綿澤雙眼赤紅,歎一聲,握緊了她的雙肩,「你救過我的命,我如何能讓你死?孩兒是我的,我如何能讓他死?這一輩子是趙綿澤對不住你。不瞞你說,我願意立你為妃,你的逼迫是一方面,為了孩子是一方面,最大的原因是我對你有責任。」
「責任?那她呢?你對她又是什麼?」
趙綿澤看著她,雙眼狠狠一閉,「我想與她在一起。」
……
夏問秋成為皇太孫妃的消息傳到漠北時,已經是洪泰二十六的臘月初五,夏初七那一天正在漠北大營的灶上為了究竟是吃炸魚煎魚還是熬魚湯而犯選擇性綜合症。
甲一黑著臉進來時,夏初七差點兒沒他駭住。
「喂,你這個人走路,怎會沒有聲音的?」
「殿下說過你身子還未大好,不能下廚,請你馬上離開廚房。」甲一是趙樽派給她的侍衛之首,不管什麼時候他都板著一張臉,一板一眼,比他家主子更不近人情,更不懂得圓滑,很是讓夏初七傷神。
斜著眼瞄他一眼,她吸了吸手指頭,湊了過去。
「我總覺得你這人很熟,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這句話,這些天她已經說到第十次了。
甲一沒有理會她,仍然重複那句話,「主子,請你離開灶間。」
若這不是在古代,夏初七真的很想把他拉去檢測一下,他腦子裡是不是一個安裝了一個芯片兒,是不是趙樽人為製造出來的機器人。要不然,怎生會有這樣不近人情的東西?狠狠瞪他一眼,她嗖地跳到他面前,想嚇他,結果他一動不動,她無奈了。
「行行行,我不做了還不成?我去找你們爺告狀,一定要讓你吃不了兜著走,我要告訴他,你非禮我,你非禮我,你非禮了我。」
冷哼一聲,她氣吼吼出了灶房,看著天空,腦子昏眩了一下。心知這是那次生病的後遺症,她搖了搖頭,也沒有太在意,逕直往趙樽的大帳走去。
今日他在佈置去陰山奪回糧草的事情,最快明日便要帶兵出發,她原本是想自己給他弄一點好吃的補補身子,卻被甲一那個機器人給阻止了,不由有點兒憋屈。
「趙十九……」
她鼓著腮幫子,撩了簾子就衝了進去,結果發現帳裡好幾個將校都在。他們正在部署作戰任務,大概沒有想到她一個「大男人」還會在趙樽面前撒嬌,紛紛輕咳著垂下頭去,裝著自己不存在。
「啊」一聲,夏初七也是大窘。
她進來之前,沒、想到帳中有這樣多的人。
霎時間,她腦部充血,恨不得去撞豆腐自殺。
「那,那什麼,你們聊,我先出去。」
「過來吧,我們說完了。」趙樽唇角微微一揚,向她招了招手。
自從她上次掉下冰窟窿之後,他與她親熱時的膽子便大了許多,也經常不再避諱有旁人在場了。
「哦。」夏初七低低應著走了過去,看著他案上的兵書折子還有中間的一幅輿圖,也沒有去仔細看,只裝傻充愣地咳了一聲,就替他歸置起物品來,然後小心翼翼地立於他身側,只希望不會打擾著他。
看著她的正經樣兒,趙樽擺了擺手。
「此事就這樣,你們先下去吧。」
趙樽命令一出口,那些沒好意思抬頭的將校們便拱手告退了。
「我是不是打擾到你了?」夏初七瞄了他一眼。
「不會。」他伸臂圈她過來,坐在自己的腿上,然後想了想,將案几上放置的一道聖旨拿過來遞給她。夏初七有些奇怪他的舉動,但既然他讓她看的,她也不客氣,隨手便展了開來,然後她便**裸地看見了夏問秋做了大晏朝的太孫妃。
目光閃爍一下,她沒甚興趣的合攏丟還他。
「不關我的事。」
趙樽看著她的臉色,「不難受?」
微微一愕,夏初七哭笑不得。
她知道,當年夏楚苦戀趙綿澤的事情,那是舉朝皆知,什麼大雨中癡情守候,什麼寒風中佇立東宮,這都是她知道的,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也不曉得那夏楚還幹過多少丟人現眼的事兒。
癟了癟嘴巴,她沒有反駁,只笑瞇瞇地戳了一下他堅硬的胸膛,然後將一雙凍得發涼的手,嗖地摸入他的領口,在觸到他身上滾湯的肌膚時,舒服地歎息了一聲,覺得真是太暖和了。大冬天有這樣的暖爐,真是福分。
可她摸了一會兒,他卻沒吭聲兒,她「噗嗤」一聲笑了。
「呆子,想什麼呢?我這樣了不起的女人,會在意他?」
她說話永遠詼諧高調,趙樽習慣了,低低笑著哼一聲,拿眼風剜她。
「你如何了不起了?」
一眨不眨地看著她,夏初七笑著勾住他的脖子,揶揄道:「因為姑娘我找了一個了不起的男人,所以我便是一個了不起的女人。」
這句話顯然取悅了趙樽,他微微一瞇眼,猛地把她納入懷裡,死死鎖在胸膛裡,一低頭,溫熱的唇便烙在了她的額間,溫存片刻,他才淡淡道,「阿七,你再等等。總有一天,爺會用天下最貴重的聘禮來迎娶你。」
夏初七心裡一驚,幾乎霎時抬頭,直視著他。
相處這麼久,趙樽從未在她面前表現出野心來。
這一句「天下最貴重的聘禮」實實在在的震驚她了。
什麼聘禮最貴重?除了皇后之儀,誰還敢稱得上最貴重?可是,以前她沒有與趙樽相好時,看他總被他親爹算計,她是有過很多這樣的想法,希望他能登帝位。可自從明白帝王之心,明白帝王所處的位置之後,這樣的心腸卻是越來越淡了。她甚至願意與他隱於山野,不願再涉及那朝堂裡的陰惡……
「你不喜歡?」他蹙了蹙眉,掰過她的臉來。
目光凝重地看著他,夏初七心情極是複雜。帝王之路,那是一條不歸路,她真的不知是對是錯。兩個人互相審視著,靜黑了許久,她才撫摸著他稜角分明的臉,然後一點一點蜷縮在他的懷裡,慢慢地說:「趙十九,不論你要做什麼,你都不必考慮我。你若願意,我必幫你,你若不遠,我也支持。」
「阿七。」趙樽微微一笑,憐惜地摸了摸她的頭髮,淡淡問,「你還記得爺在清崗時曾經問過你的一個問題嗎?若前有豺狼,後有猛虎,這些猛獸們都想稱王,該如何自處?」
「我怎樣回答你的?」她低低咕噥。
「你說,不想做獸王的猛獸,哪有選擇權?」
「呃」一聲,她呆呆看著他。
那會兒她就是隨意糊弄於他,沒有想到,他記得這樣清楚。
「阿七,你想要自由,我也想過放你自由,可你又撞了回來,我便不想再放了你。可你不是一個能受人約束的人,束縛得太緊,會累,終究你還是想要自由的。但這世上並無真正的自由,你想要最多的自由,就得有至高的權力。我想給你最好的,就必得如此,才不能任人欺了你。」
他沙啞的聲音裡,透出一股淡淡的無奈。
若說誰最懂他,夏初七得排第一個。
「是,說得對。」
她重重點了點頭,握緊了他的手,眼睛裡帶著笑意,也帶了一片潮濕。她知趙樽半生戎馬的不容易,也知他飲盡風霜的信仰。這麼多年熬過來,他哪怕再委屈,也從來沒有生起過奪儲稱帝的念頭,此時他卻說,為了給她最好的,他必須要去爭那個位置。
她鼻子有些酸澀,卻沒有讓他看見,笑了笑,一頭埋入了他的懷裡。
「殿下!」
正在這時,外面有人來報,「漠北十二部來使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