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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4章 失控! 文 / 姒錦

    「天祿……」

    聽完了鄭二寶的話,元小公爺那張向來沒個正經的俊臉,顏色全變了。要不是他身上不方便,指定能翻身跳起來。

    夏初七與其他人一樣,視線也落在趙樽的臉上。

    在這個時候,大粗都希望看到他做出反應。

    可偏偏趙樽紋絲不動,光影下的面色,與平素沒有半點兒差別,看不出異樣了,若愣說多了一些什麼,那就是那沉穩裡,多添了一些難以言說的滄涼之感。

    心裡一窒,夏初七掌心落在他手背上。

    「爺!」

    他瞥目過來,淡淡一言,「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項莊是誰?沛公又是誰?夏初七心裡彷彿漏了風兒,彷彿還能嗅到風雨與鮮血的味道……她拽住趙樽的手,緊了緊,有些遲疑。

    「爺,你不去看看?」

    趙樽目光落在窗櫞上,聲音極輕,「如何看?」

    「難道你就聽之任之,這不是為你坐實了罪名嗎?」

    「是啊,天祿……」心急如焚的元小公爺也接過話來,「這擺明了就是衝著你來的。夏廷德那老狗,明知道你在軍中聲望高,這才故意激怒兄弟們的。娘的,趁著小爺我不在就搗亂!也不知道大牛幹什麼吃的,混賬東西搞什麼去了,他怎麼就不攔住呢?」

    趙樽冷冷抿了抿唇,又拍了拍夏初七的手,慢慢走到窗邊兒。往外看了看,沉默了良久才回過頭來,目光灼灼間,一張平靜無波的俊臉上,帶出一抹讓人難以琢磨的複雜,一字一句很輕,很緩,卻字字有力。

    「如此,只好以不變應萬變。」

    看著他雲淡風輕的面色,夏初七都快為他愁死了。

    她自個兒都是軍人出身,自然知道兵變的影響力和破壞力。像這樣大的武裝暴動,不論在哪一個朝代,都是一件關於國家命運和社稷存亡的大事,沒有一個皇帝會容許手下將士兵變,這件事情下來,估計對整個大晏的軍隊,都會是一個深水炸彈,不知道會炸死多少人了。

    要知道,老皇帝雖然收回了趙樽的統兵之權,可趙樽在金衛軍中的威信,卻不是可以輕易撼動的。那麼,夏廷德的挑釁興許只是一個試探?想想,他單單只罵了趙樽幾句,就引起兵事嘩變,如果某一天趙樽登山一呼,那結果會怎麼樣?

    得了這樣的消息,老皇帝只怕會睡臥不安了。

    自古帝王無情,依了他的性子,能輕易放了趙樽嗎?

    她估計,等兵變平息下來,老皇帝一定會依這個事為借口,大量在金衛軍中調換將領,安插自己的親信接手了。只怕這件事兒,遠遠沒有完。

    衝動啊!

    都是衝動惹的禍。

    金衛軍將士對趙樽的感情,被人玩了一記絕妙的殺著。

    心中沉沉浮浮,她的目光像釘子,擔憂地看向趙樽。

    「爺,你要是不阻止,這帽子可就扣定了?如果現在阻止了,至少還能夠洗去自己的嫌棄……」

    趙樽目光瞇了一下,又走了回來,坐在她的身邊。

    「做多錯多,不做則不錯。」

    夏初七行事是一個積極的人,凡事喜歡主動出擊。所以有些不能理解他這樣「被動消極」的處理辦法。撇了撇嘴巴,她看著趙樽挺直的鼻,緊抿的唇,深不見底的眸,不由得心裡犯堵。可她也知道,趙十九這個人向來運籌帷幄,既然他這麼說了,自然會有他的計較。

    於是……

    緊繃的身子放鬆了,她狡黠一笑。

    「好吧,任由敵寇猖狂,我自巋然不動。」

    她原是為了開玩笑,不料,趙樽卻低頭來,凝視她,一本正經的應了一句,「阿七說得對,誰先憋不住,誰就輸了。」

    兩個人從元祐房裡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個時辰以後了。

    趙樽要回府了。

    看著他,夏初七站在原地,眼神兒有些閃爍。

    換了正常情況下,又要分開了,兩個人應該趁著沒人膩歪一下才對。可她這會子心下一直忐忑。總覺得「兵變」事件,就是人家專門為趙樽挖的一個大坑,就算他不主動往下跳,也一定會有人推著他往下跳的,與其如此,又何不……?

    眉梢一揚,她碰了碰趙樽的手肘。

    「趙十九。」

    見她小臉兒嚴肅,趙樽抿下唇,「阿七有何話要交代?」

    躊躇,遲疑,考慮,熱血升騰起來,又慢慢冷卻……心情複雜地又考慮了一遍,夏初七才抬起頭來,一字一句,吐字清晰地看著他說。

    「晉水江畔趁東風!如今這次兵變,說不定就是你的兵風,你何不……乾脆點兒……快刀斬亂麻……」

    她意有所指地說著,右手抬起,做了一個手起刀落的動作。

    趙樽一愣,隨後順了順她的頭髮,失笑不已。

    「小丫頭,志氣不小。」

    「不是我有什麼志氣,我只是替你不值……」

    她是在勸他「反」,趙樽又怎會聽不出來?他沒有回答,目光與她對視片刻,冷傲的眸色微微暗了一下,帶了一點兒

    疲憊,隨即岔開話,吩咐她,「在府裡不要亂跑。這些事,你不必操心。」

    「啊」一聲,夏初七表情相當便秘。

    「你這個人。真是迂腐得緊,等著瞧吧,人家不會讓你好過的!」

    趙樽神色不變,只揉了揉她的臉兒。「嗯,爺走了。過兩日再來瞧你。」

    她飛快地撩眉瞪他,「偷偷來?」

    趙樽低笑,「是,偷偷來。在床上等著爺。」

    眼珠子向上翻轉一圈兒,夏初七臉頰紅得像熟透了的西紅柿。大概對於「偷偷摸摸」做事兒,人都有本能的期待感和興奮感,被他輕鬆的話語一帶,她心前的擔憂也略略放了下來,不由戲謔地翹起唇。

    「那樣,算是偷情麼?」

    「自然不算!你是爺的王妃。」

    兩個人正說著話,就有誠國公府的兩個小丫頭走了過來。大概為了不累及她的名聲,趙樽輕咳了一下,看她一眼,轉頭就離開,想想再見又不知何時,夏初七心裡一酸。

    「爺……」

    趙樽停下步子,回頭看著她。

    夏初七自然沒有「男女授受不親」這樣兒的「婦德」,看著他的臉,她不好意思的低頭抿了抿唇,趁著那兩個小丫頭轉過迴廊的當兒,猛地一下撲過去,投入他的懷裡。

    「有點捨不得……」

    拖長了聲兒,見他沒有動靜,她又無奈的補充,「你的銀子。」

    趙樽低頭看了一眼,掀了下唇角,反手把她緊緊擁住。

    「爺也是。」

    ……

    ……

    一到落晚時分,景宜苑就特別安靜。

    窗戶外面的芭蕉葉被風吹得一陣「撲撲」的響,夏初七張開手臂,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又摸了下吃得圓圓滾滾的肚子,直呼受不了。這誠國公府養尊處優的日子,看來還真有可能把她養成大胖子。

    拿了一個如意枕,她正準備坐到軟榻上去繼續研究她的《青囊書》,眼風一掃,卻見窗口的輕紗微微一蕩……

    瞇了一下眸子,她轉頭看向晴嵐和梅子幾個丫頭。

    「你們都下去吧,我想靜一靜。」

    「是,郡主……」

    這是在自家屋子裡,丫頭們沒有多問什麼,應了一聲,便行了禮魚貫而去。夏初七彎了下唇角,懶洋洋的拽了那如意枕,坐在茶桌邊的椅子上,悠然自在地蹺起二郎腿,喝了一口熱乎乎的茶水,才舒服地一歎。

    「今兒才曉得,原本大都督喜歡做賊?」

    輕紗又是一蕩,撩開,裡面走出一個頎長優的身影來。

    「景宜郡主好高的警覺性?本座佩服得緊。」

    「不必佩服,就大都督身上那一股子的禽獸味兒,我想不發現,都難得很啦。」

    她說話向來帶刺兒。

    可東方青玄似乎從來沒有被她氣倒過。

    莞爾一笑,大都督好脾氣地坐在與她一個茶桌之隔的另一張椅子上,不客氣地猶自拿了一個桌上的杯子,倒了一杯她剛剛喝過的茶水,悠閒地品著,那姿態動作優的讓人觀之陶醉。

    嘖嘖嘖,可惜了一張好皮囊啊……

    夏初七暗自歎息一下,不動聲色地斜睨著他,從懷裡掏出那一枚錦衣衛秘諜的令牌來,從茶桌上面遞到了他的面前,「大都督給的這個物什兒,我只怕是用不著了。原本早就想還回去的,但一直不得機會。正好,大都督你今兒來了,就免得我再走一遭了……」

    東方青玄眉梢微微一挑,嘴角彎出一抹笑意來。

    「景宜郡主這裡的茶,真是好喝……」

    「別繞彎子!要是不要?」夏初七看了看那枚令牌,固執地又往前遞了遞,滿眼都是不耐煩的情緒。

    東方青玄輕笑著看她一眼,放下茶盞便伸出手來。卻不料,他不是接令牌,而是把那一隻修長白皙得讓姑娘嫉恨的手,覆在了她的手背上,還曖昧地摩挲了一下,聲音輕柔地暗示她。

    「要!本座怎會不要?」

    夏初七手像被燙到了,飛快的縮了回來。

    「你……臉都不要了?!」

    她氣咻咻地瞪了過去,可東方那廝只是調侃的輕笑著,一張精雕細刻的俊美面孔上,並無半點兒調戲了別人的不自在。

    「七小姐,你當真不與本座合作了?」

    「不。」夏初七輕嘲一笑,「天上不會掉餡餅!我從認識大都督的第一天開始,就知道大都督您是一個什麼樣的人。與虎謀皮這樣的傻事,我又怎麼會做?」

    「第一次認識?」東方青玄低了下頭,狀似無意的喝了一口茶,才慢悠悠抬起眼,那一雙瀲灩的眸子裡情緒比先前多了起來,那輕輕啟開的唇瓣兒,美好得宛如世上最好的工筆畫作,「七小姐,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相見?」

    夏初七冷哼一聲,「那是自然!青崗縣的小樹林裡,大都督你殺人不眨眼,實在讓本姑娘汗顏啊……」

    東方青玄美艷的眸子微微一瞇,看著她笑了。

    「錯了,我們第一次見面,不是青崗縣

    ,而是……」

    說到此處,見夏初七饒有興趣的看過來,他卻只是淡淡一笑,並不繼續,話題又繞開了,「七小姐當真不記得當年了,還是故意在本座面前裝傻啊?」

    聽他那字裡行間的意思,好像他與夏楚之間好像真有什麼過往似的。可夏初七仔細想了想,搜索完了僅有的「夏楚記憶」,卻根本就沒有關於東方青玄的……

    哎!

    每一次人家提及夏楚的前情時,她總是很鬱悶。

    要是她通通都能想起來,又何必受人制約?

    心裡那麼想,可她做人從來不輸陣。

    仍是帶著冷嘲的笑意,她剜向東方青玄,「喲喂,那可真是不好意思了,我還真是記不住。看來大都督您實在不是一個容易讓人記憶的人啦?」

    她的諷刺顯而易見,東方青玄淺淺勾唇,狹長的鳳眸裡卻是露出一抹難藏的機鋒來,「七小姐不記得本座了,也不要緊。」將那個令牌又往夏初七面前遞了遞,他接著笑,「本座送出去的東西,向來沒有收回來的道理。七小姐你也不要拒絕得這麼快。本座還是那句話,你一定會與本座合作的,我有這個信心。」

    無視那個令牌,夏初七瞪了他一眼。

    「只怕你要失望了,我從來不與不相干的人合作。」

    「不相干的人……」東方青玄看著她,眸底笑意更為燦爛,「看來本座得盡快把你變成相干的人才是?」

    心裡「咯登」一下,夏初七瞇子冷冷瞇起,斜睨了他一眼。

    實際上,她諷刺是諷刺,可卻從來不把東方青玄說的話當成是廢話或者玩笑。這廝說話,雖然每一句都帶著笑意,真正的情緒也不多,可卻句句都有內涵。

    頓了一下,她板著臉,「大都督的意思是?」

    東方青玄笑了,又拿著水來喝了一口。

    「本座那裡有一個人,一定是七小姐你想見的。」

    「什麼人?」

    「暫時……保密!」

    夏初七心底暗自吃驚,面兒上卻不動聲色,只橫他一眼,「你神經病吧你?!行了,愛說不說,不說拉倒。本姑娘沒工夫和你歪纏,趕緊的走吧。大晚上的,大都督你出沒在誠國公府小姐的繡樓裡,只怕被人瞧見也是不好吧?」

    「呵呵,七小姐還會顧及這個?」

    東方青玄面上一如既往的帶著迷人的笑意,一瞇眼,一撩唇,那都是一種說不出來的詭魅與優,然而,卻總會讓人骨髓縫兒裡都有些發涼。

    「本座的腳想走,可心卻有些捨不得。」

    「我呸!」夏初七撩開唇角,「千萬不要告訴我,你看上我了?」

    「如果本座說是呢?」東方青玄彎唇淺笑。

    「呵呵……」陰陰的乾笑了兩聲,夏初七突地一下斂住笑,前傾身體,一字一頓地盯著他說,「那麼,你就節哀順變吧!本小姐我真是……一點也看不上你。趕緊的,有事兒說事兒,姑娘我困得很,沒功夫陪你在這兒浪。」

    看著她滿眼的鄙視和嫌棄,東方青玄眸子微微一寒。

    隨即,卻又是笑了,「今日本座前來,是特地恭喜七小姐你的。恭喜你與舍妹同一天入主晉王府,說來這也算是緣分了吧?只是,本座又有些為七小姐擔心。呵,本座的意思是,依七小姐您的姿色,實在很難與舍妹相提並論,晉王殿下只要不是一個眼瞎的男人,你猜猜他會比較寵愛誰?」

    夏初七翹起唇角,似笑非笑的看著他,眼珠子骨碌碌轉了一圈兒,冷不丁地伸出一個手指頭來,在他面前搖來搖去,然後嗤嗤直笑。

    「真相只有一個。他一定最寵……你!」

    一個「你」字說完,她哈哈輕笑一聲,直直指著東方青玄。

    「說完了?滾吧——」

    東方青玄眸子沉了一下,「七小姐當真不介意?」

    「怎麼不介意?我介意得緊。」夏初七打量著他,說得極為得意,一字一句全是嬌俏的淺笑,「我介意啊我這隻手又要沾點兒血腥了。嘖嘖,我的手段,別人不知道,大都督您應當是知道的才對?你就真不怕令妹嫁過來了,不等三天回門兒,就該通知你們家來撿屍體了?」

    停頓了一下,見他不答,夏初七又挑開了眉頭,「依我說呀,大都督要真是為了令妹著想,還是不要冒這樣的險才好。畢竟嘛,我是正妃,她是側妃。我是妻,她是妾。呵,正妻收拾小妾的橋段,那戲裡唱得老多了吧?大都督你不會不知道的啊……」

    她半開玩笑半威脅的說著,故意膈應那東方青玄,不曾想,說了好半天兒卻不見那廝回應,不由得有些奇怪。她閉了嘴,看過去時,卻見東方青玄面色怪異,情緒似乎不太好。

    「怎麼,知道怕了吧?」

    看著她灼灼的眸子,東方青玄苦笑。

    「七小姐說得對。這門親事,本座也不贊同。」

    他也不贊同?

    夏初七仔細一樣,也是這麼回事兒。東方家的大美人兒,從太子妃降格成為了晉王側妃,明顯就是一個賠本的買賣嘛,是個會算賬的人都不會同意才是。可為什麼他們家又要極力促成了這等婚事呢?

    「阿木爾她……」東方青玄思考了半天,俊美的面孔有些僵硬,「她打小對晉王情

    根深種,這次更是一意孤行,誰也攔不住。寧願做側妃,哪怕做侍妾,也要入晉王府,本座做哥哥的,又能如何?」

    夏初七哼了一聲,瞇了瞇眼兒,突然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兒。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明白什麼?」東方青玄輕問。

    「當初在青崗縣的時候,你就知道了我的真實身份。而你明知道趙綿澤在找我,卻沒有匯報給他,肯定有自己的想法。後來回了京師,那次在深井茶館,你甚至不惜在他的面前為我擔保,證明我的男兒身份,也不告訴他實情。可是得知我被賜給晉王為正妃,你卻擄了我去,給我錦衣令,強迫我恢復夏楚的身份……所以,其實什麼合作,什麼幫我平反報仇都是假的,你的目的只有一個……」

    東方青玄目光深深。

    「七小姐何意?」

    夏初七諷刺一笑,直盯住他妖冶的眼。

    「你突然轉變的原因,是為了你的妹妹阿木爾,對不對?!我猜,如果不是誠國公搶先一步在太子過世之前提了親,這次張皇后就不是為令妹求一個側妃的身份了吧?是不是應該是晉王正妃?嘖嘖嘖,如此一來,我好像有點兒明白了。趙十九他以前那些御賜的王妃,到底是怎麼死的,不會全是大都督您干的吧?你為了你的妹妹,不惜犧牲別人?」

    東方青玄一動不動,眸子裡若有流水,沉沉浮浮。

    觀其面色,夏初七卻不再笑了,正色看過去。

    「大都督,為什麼?」

    不等他回答這句話,夏初七又是一個莞爾,「如今景宜郡主是晉王正妃了,過兩天就要走六禮了,按照過去的慣例,你不是應該在大婚之前……殺掉我嗎?」

    東方青玄沉默一下,笑了。

    「這個問題問得好!七小姐,本座也想知道……為什麼就捨不得殺了你呢?」

    「答案很簡單。」夏初七笑得眉眼生波,「我身上不是有大都督您說的巨大價值麼?沒有得到這個價值之前,您又怎麼捨得殺我呢?」

    輕呵一聲,東方青玄點頭,目光有一抹澀意。

    「興許是吧……」

    正說到此處,外頭有人喊了一聲「小姐」,聽上去像是晴嵐的聲音,緊跟著,腳步聲兒就傳了過來。夏初七一愣,不想被她看見,萬一告訴了趙樽又要橫生枝節,只告訴了她沒事兒,就火急火燎的目視東方青玄。

    「大都督,您請吧?」

    東方青玄看著她,大紅衣袖一拂,緩緩起身,卻沒有離去,而是徑直走到了她的面前,一雙手撐在她兩邊的椅子扶手上,低下頭來,將她困在懷裡,聲色輕緩地說。

    「七小姐你知道嗎?如今皇上還不知道你的真實身份,所以才會允許了這出偷梁換柱。一旦他知道,你絕對嫁不成晉王……所以,你放心,本座不會讓你做成晉王妃的。」

    心裡涼了一涼,夏初七眸子一瞇,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大都督,不要這麼做……」

    她的聲音難得柔軟,東方青玄一愣,低頭看向她的手,「你就那麼喜歡他?甚至顧不得趙綿澤曾經給過你的奇恥大辱,顧不得夏氏一門的血海深仇,就為了一個男人,要把這些通通都放棄?」

    看著他妖冶美艷的眼睛,夏初七難得認真的與他講話。

    「大都督,人之所以稱為人,就是因為有感情。我相信,你心裡也一定有想要呵護的人,比如你的妹妹,那就是感情。而我……在這個世上,沒有比趙樽更重要的人了。您能不能將心比心,高抬貴手?我們一旦離開京師,再也不會礙著你的眼睛了,你仍然是權傾天下的錦衣衛大都督……當然我知道你肯定為令妹不值。不過大都督,如果趙十九他誠心要娶你家阿木爾,我楚七二話不說,馬上捲鋪蓋走人。可他真心想娶的人是我。那麼,我就沒有放棄的理由,你說呢?」

    她小聲兒很脆,很軟,可語氣語調一點也不像時下的女子。

    東方青玄目光越發幽暗,「七小姐,如今想來,本座真有些後悔……」

    不解地「嗯」了一聲,夏初七被他莫名其妙的話搞懵了。

    「後悔什麼?」

    「第一次見到你,是在皇家獵場,你忘了?那個時候,本座就應該……」目光深了深,他突然一彎唇,笑著在她的脖子上比劃了一個「掐」的動作,「掐死你,也就沒有如今的煩惱了。」

    眼珠子轉了轉,夏初七推開他的手,突然直起身來。

    「那確實有點兒可惜了。因為現在,大都督你不僅沒有機會了,而且,估計你往後都得聽我的話……」

    「嗯?」東方青玄不解。

    若有似無的露出一抹笑痕,夏初七衝他呵了一口氣,唇角的梨渦越發漂亮,「大都督你有沒有感覺到身子有些發熱?不好意思,剛才我忘了告訴你了,在你喝的茶水裡,我放了一種叫『新郎粉』的東西。這東西呢,女人喝了無所謂,可男人一旦喝了嘛,要是沒有解藥,這輩子就……呵呵,再也做不成新郎倌了。」

    聞言,東方青玄面色一變。

    夏初七心裡暗爽,傻叉!這男人與女人挨得太近,當然會覺得身子有些發熱嘛,這都不知道!想到這裡,她笑得更甜了幾分,「喲,大都督你的臉色好難看,你可千萬不要生氣呀。你想想,我這裡住的都是姑娘家,但凡有男子摸進來,那定然是居心不良的色

    狼,我怎能不防備一手?」

    說罷,她手指戳在東方青玄的肩膀上,輕輕把他推開一些。

    「你該慶幸,我放的不是什麼軟骨粉啊一類的東西。要不然,我就把你扒光了,捆了拖到大街上去展覽,供人飽飽眼福……」

    東方青玄笑了笑,那妖孽一般的眉目裡,全是透骨的寒冷。

    「真毒不過婦人心,果不自然。」

    「不要急嘛,我這麼做的目的呢,只有一個,大都督你……一定要替我保守好秘密,等我順利嫁與了趙十九,自然會把解藥給你的。這個,算是我們兩個的首次合作,怎麼樣?」

    看著他狡黠如狐的小臉兒,東方青玄眸子藏了一抹看不清的情緒,突然拽過她,湊近了她的臉,「七小姐,本座最討厭被人威脅。既然如此,不如現在,試一下,能不能做新郎好了……」

    心裡「唰」的一下漏了風,夏初七眉頭一皺,有點兒後悔說習慣說「新郎粉」了,早知道她就應該編一個不可實驗更加猛烈的藥物才是。

    遲疑間,她雙手狠狠推他,卻被他堪堪握住。

    低低的,他淺笑了一聲,突然偏頭湊到她的耳邊兒,那薄薄的兩片兒唇微微一翹,猛地含住了她的耳垂,濕濡濡的咂了一口,才吐著氣兒輕聲說了兩個字。

    「成交。」

    夏初七身體僵硬在那裡……

    東方那廝已經離開了,她咬牙切齒地看著還躺在茶桌上的令牌,又摸了一下耳朵,整張臉就燙得不成樣子了。

    東方妖人,太他媽缺德了……

    可他居然說了成交……明明沒有下新郎粉啊!?

    ……

    ……

    京郊大營。

    當陳大牛趕到的時候,情況已然失控。

    他今兒一大早就出了營房,去迎接他從青州府來京的老父老母和未過門的媳婦兒去了。可是他老家的人還沒有趕到,營中的傳令兵就急急過來匯報,說是發生了兵變。

    再顧不得接人,他安排了人留守,就匆匆趕了回來。

    可一看那沸水煮過一般的情形,他就知道回來晚了。

    夏廷德的嘴裡被塞了一塊破布,雙膝跪在地上,身子被捆在旗桿上,一身**的,顯然是中間被人揍得昏迷了過去,又被冷水給潑醒的,樣子狼狽不堪。而兵部尚書謝長晉的待遇好一點,被憤怒的將士們扣押在了營帳裡,沒有上綁,卻有人守著。

    見到他回來,將士們幾乎都已經燒紅了眼睛。

    「左將軍,你可算回來了。那夏老狗太不是東西,兄弟們憋了好幾天,今日總算出了一口惡意,朝廷不給我們說法,我們就打到京師去,給他們一個下馬威!」

    陳大牛為人憨直,可他卻不傻。

    先前在路上聽了情況,他大概就知道怎麼回事兒了。

    如今見狀,只覺得比他料想的還要糟糕。

    按著腰刀,他環視了一周,看著憤慨的眾將士。

    「放了他們,把帶頭鬧事的人抓了,跟俺進京去請罪。」

    「左將軍!」那校尉一聽他的話,臉都黑了,「兄弟們都不是孬種,憑什麼由著那老狗欺我金衛軍?老子們在外面流血打蠻子的時候,他們在窩裡吃香的喝辣的,如今打了勝仗了,太平了,就他娘的騎到老子們頭上拉屎拉尿。兄弟們能服氣嗎?」

    「不服氣!」有人接嘴就吼。

    「不服氣,定要讓朝廷給個說法。」

    「對,必須恢復晉王殿下領兵之權。」

    「我等只願意跟著神武大將軍王,決不跟著夏老狗!」

    「反了,反了!」

    又是一陣接一陣破天的喊聲,直衝雲霄。很顯然,這些人的熱血都被點燃了。一個個燒紅了眼睛,那形勢根本就無法控制下來。陳大牛急得額頭上都是冷汗,想也不想就站到了台上去。

    「兄弟們,如今咱不是在打蠻子,也不是拼膽大的時間。你們為大將軍王抱不平,俺老陳心裡都懂。可是,國有國法,軍有軍規,俺們不能這麼幹,這不是把晉王殿下給架在了槍口上了嗎?」

    「怕什麼?」有人大聲怒吼,「朝廷裡那些小人,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都他娘的是銀槍蠟頭,一個個的中看不中用。大不了,兄弟們現在就打到京師雲,一把火燒了那皇宮,看他們能拿我等如何。」

    「對對對……兄弟們不能認慫!」

    「已然是這樣了,反不反,都得丟腦袋!左將軍,你發個話吧,我們都他娘的反了,為大將軍王報仇。」

    「報仇!報仇!」

    一聲比一聲吼得大,陳大牛的頭痛了。

    夏廷德今日不是第一次挑釁金衛軍將士,從他上任的第一天開始,就開始不停對趙樽原來的軍事構建進行調整,重新佈署,並且多次明裡暗裡的冷嘲熱諷。這些兄弟早都憋了一肚子的氣,如果箭都已經拉開了,收也是收不回來的了。

    就算他們現在放下武器,朝廷也不會輕饒了這些人。

    汗水濕了脊背,他沉默一下,心裡已有定論,大聲吶喊。

    「來人啦!」

    「在!左將軍。」

    「傳令——」雙手叉著腰,陳大牛環視眾人,大聲一吼,「給老子把帶頭鬧事的人,通通都綁了。」

    「是!」

    很快,幾名親衛跳下台去。

    可事發突然,到底誰帶頭鬧事兒,誰又說得清楚?

    見他抓了幾個領頭喊得厲害的,其他人更加不服氣了,一個個都急得紅了眼睛,大聲兒的吶喊著,聲音一浪高過一浪,一波高過一波,但是,卻也沒有人真正敢上來對陳大牛動武。

    看著營裡的烏煙瘴氣,陳大牛眉頭越皺越緊。

    他心裡明瞭,這件事壓不下去了。

    但是他也相信,趙樽已然得到了消息。

    他既然沒有什麼動作,那麼,他如今也只有配合他了。

    長長一歎,「匡當」一聲,陳大牛丟下了腰上佩刀。

    「來人!把俺也給一起綁了。」

    金衛軍左將軍陳大牛自己綁了自己,帶了幾個鬧事的人,一起跪在了奉天門外請罪,這件事很快傳入了洪泰帝的耳朵裡。

    可是,他請罪又有什麼用?

    兵變事態仍然沒有按下去。如今他來請罪,無異於向洪泰帝宣告——他陳大牛沒有辦法控制局勢,只能任由陛下處罰了。

    其實他這麼一招,算是釜底抽薪。

    徹徹底底的把金衛軍交了出去,兵變更加徹底了,全攪成了一團。

    一時間,京郊大營兵變,全城嘩然。

    不僅城中的老百姓人心惶惶,害怕打入城裡,朝廷裡頭也像煮了一鍋粥。

    這些人都不是傻子,心裡都知道,兵變一開始肯定是有心人挑撥生事。可事情發展到如今,失控的情勢,卻是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也許還包括那有心人的預料。

    兵變越演越烈,六部官員去了一個又一個。

    結果,誰去調停誰被扣押。

    更可怕的是,兵變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京外駐兵。

    於是乎,打著「聲援」晉王殿下的旗幟,京外駐兵不得軍令,竟然紛紛私自開拔,往京師而來,短短幾個時辰,似乎個個都有了想要「造反」的意思。

    這些消息,雪片一般飛向皇城。

    無異於晴天霹靂,一個接著一個拍向洪泰帝……

    ……

    ……

    晉王府。

    入夜,暮色如水。

    書房外面的迴廊上,一道人影急匆匆行來。

    「殿下,宮裡來了旨意。」

    趙樽沒有抬頭,目光放在棋盤上,落棋的聲音清脆如常。

    「說!」

    「京郊兵變未止,陛下急宣,讓你前往京郊大營調停。」

    陳景拱著手,恭恭敬敬地說著。趙樽默然了片刻,仍是沒有抬頭,只是那只舉棋的手,微微一頓。又似是思考了一會兒,他才淡淡出聲。

    「回陛下,本王頭風發作,疼痛難忍,起不得床了。」

    「這個,是……」陳景低低地應了一聲,又抬頭道,「殿下,如今右將軍生病不出,左將軍自請下獄,金衛軍群龍無首,已然亂成了一鍋粥,卑職以為,殿下應當……」

    「陳景!」趙樽猛地抬頭,蹙眉,打斷了他,「按本王的意思去辦。」

    ……

    ……

    這是一個不眠之夜。

    晉王府裡燈火未滅,謹身殿裡仍是燭火通明,沉沉的陰霾籠罩在大殿裡。兵變如洪水,誰還能安然入睡?

    「一群飯桶,飯桶!」

    洪泰帝暴怒不止,短短幾個時辰,事情就已經發展到了不可挽回的局勢。如今京外的駐軍不得軍令,卻私自開拔前往應天府來了,形勢迫在眉睫,刻不容緩。

    然而,一連三道聖旨,都被趙樽以病重為由給回拒了。洪泰帝先前又才下了他的兵權,他本就只是一個賦閒在家的人,不出來主事也都說得過去。

    「報——」

    殿下,又是傳來一道急奏。

    「拿來!」洪泰帝急火攻心。

    那侍衛嚇得心膽俱裂,趕緊呈上一道火漆封緘的奏折,洪泰帝不等崔英達拆開,一把扯了過來就怒氣沖沖的撒掉封口,展開信來,面色又是一變。

    奏折上說,金衛軍抓了幾個人質,久久沒有得到朝廷的回應,說是已經把夏廷德給綁在了柴火架上,如果明日午時,朝廷還不按他們的要求做,就燒死夏廷德祭旗,然後舉兵直殺京師,火燒皇城。

    「反了,反了他們了!」

    洪泰帝氣得胸口一陣陣鼓動。

    「陛下……」梁國公徐龍上前急奏,「為今之計,先得安撫軍心為上。軍心一亂,社稷則亂。請陛下馬上下旨,恢復晉王領兵之權,嚴懲出言不遜的魏國公夏廷德。」

    洪泰帝老眼一橫,「好你個徐龍,你這是在逼朕?」

    徐龍頭也不抬,跪在地上,語速極快的說,「臣下不敢,臣下只是為了大晏社稷安穩著想。陛下,不能再猶豫了,再過兩個時辰,天就亮了。一到午時,如果金衛軍當真湧入京師,後果將不堪設想。京師三大營有十萬之眾……」

    「如何?」洪泰帝拔高了聲音,冷冷看向他。

    「他們個個能征善戰,又是剛剛從戰場上撤下來的,英勇無匹,戾氣未退……依臣下愚見,無須半個時辰,京師,城必破——」

    「啪」一聲,洪泰帝將那奏折直接甩在了他的臉上。

    「朕還就不信了!」

    「陛下——」見老皇帝怒了,吏部尚書呂華銘瞥了徐龍一眼,趕緊上前,跪奏,「陛下所言極是,京城有皇城禁軍三萬餘人,加上錦衣衛和王公大臣等的家宅護衛,湊上五六萬人不成問題。臣以為,陛下應當火速派人調遣京外軍隊救駕。另外,馬上擒拿晉王,以謀逆罪處之,以正視聽。」

    他說得振振有詞,洪泰帝卻只瞪了他一眼。

    「飯桶!」

    呂華銘被罵了,卻仍是跪地不起,固執的道,「陛下,晉王坐大,已成事實。如今魏國公只一言不當,軍隊就敢造反,若陛下這一次依了他們,往後君儀何在?父威何在?不可啊,陛下。」

    不再理會於他,洪泰帝目光一轉,望向了趙綿澤。

    「綿澤,依你之見,眼下該當如何?」

    趙綿澤沉默片刻,彎腰將他先前甩在地上的密奏撿了起來,拍了拍上面的灰,恭恭敬敬地放在案几上,這才回稟道,「孫兒贊成梁國公所言,眼下平息干戈才是正理,不宜窩裡鬥。皇爺爺,孫兒以為,十九叔病發,你應當親自去晉王府瞧瞧十九叔。」

    洪泰帝看著他,目光露出一抹讚許的神色來。

    「來人,替朕更衣。」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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